第四百七十三章 蒸汽车头

苏州的火车站建设在城外，这是一座客运和货运一体的车站。苏泽下了马车，这座火车站用的也是新式的建筑材料，钢筋混凝土的主体结构，加上玻璃制作的窗户，火车站明亮无比，在这四五月的暮春中，如同暖棚一样的火车站内气温正正好。这座火车站从动工到建筑完成，只用五个月的时间，这都是在新式建筑材料的帮助下才达成的壮举。汤显祖带着众人在车站迎接苏泽，众大臣跟在苏泽身后，都兴致勃勃的看着车站的玻璃穹顶。“大都督，这位是车站的设计师，雷发。”苏泽看着这个年轻人，他大概三十岁的样子，手上的皮肤都皲裂开，手指上还有墨斗的痕迹，一看就是个踏实的手艺人。“我记得水晶宫的设计师也姓雷？”雷发立刻低着头说道：“那是家父！”苏泽惊讶看着这个年轻人，只听到他说道：“我们雷家时代从事营造，还是从大都督这里学习的营造之法。”“从我这里？”雷发说道：“要不是大都督将《营造法式》做了注解，让我们当代匠人能看懂唐宋建筑的书籍，我们父子也不可能在营造上有这样的进境。”苏泽这才想起来，当年他在福州的时候，从南禅寺方丈那里得到一本宋代的《营造法式》。在宋元战争时期，残酷的战争，再加上元代掠夺了大量宋朝工匠西征，导致传承到唐宋的建筑技巧几乎失传。明清建筑物比唐宋的建筑明显更加失调，这就是技术发生了断层。《营造法式》这本书上详细总结了唐宋的建筑经验，但是这本书上用的都是宋代工匠使用的暗语。苏泽通过系统，将《营造法式》这本书用白话文翻译了出来，后来在天工书院讲学的时候，免费刊印了这本书。至今这本书，依然是天工书院营造系的教材之一。苏泽这才想起来，雷发的父亲名叫雷昌，是召开制宪会议的水晶宫建筑和设计师。水晶宫就是一座融合了传统建筑和新建筑材料风格的精美建筑艺术品，没想到苏州火车站竟然也是雷家人设计建造的。苏泽拍了拍雷发的肩膀说道：“果然是家学渊源啊！”苏泽又指着穹顶说道：“若是夏日怎么办呢？”雷发立刻说道：“上面这层窗户都可以打开通风，夏日的时候还有机关控制的遮阳顶棚，只要拉上就能阻止阳光照射进来。”苏泽满意的说道：“考虑的很周到，我们继续逛吧。”随同苏泽而来的众人都一脸新奇的参观着火车站。比起制宪会议大厅那种宫殿类的建筑物，火车站这种功能性的建筑物，需要考虑的地方更多，设计的更加复杂。苏泽靠着自己的Lv7级的营造学，倒是和雷发能谈论一些比较复杂的问题，而其他人就听着一脸懵了，大都督果然是多才多艺，什么东西都精通。参观完了候车大厅，接下来就是货运的部分了。马拉轨道车最重要的自然是马了，在火车站的货运车间内，建造了一排排的马厩，这些是用来拉车的马。不过在马厩边上，还有一个更大的建筑物，这就是苏泽特意吩咐汤显祖建造的。很快，一个熟人从这个高大建筑物中探出头来。吕钢热情的说道：“大都督！”汤显祖头疼的看着这位顶头上司。徐州铁路是先开工建设的，在徐州会战之前就已经完工了。完工之后，吕钢在徐州待了一段时间后，将徐州铁路的货运和陆运模式给走通畅了，就立刻来到了苏州。可是到了苏州之后，吕钢这位铁道司的主司，依然什么事情都不问，将苏松铁路的所有事务都交给了汤显祖这个观政进士。汤显祖又要负责募集铁路公债，又要处理铁路沿线的钉子户，又要和各地方官府商谈铁路的路线，还要监督施工和建设沿途的补给站和苏州府和松江府的车站。这段时间汤显祖每天就只能睡六个小时。汤显祖在雇工保护法刊登在报纸上后，就想着拿着报纸和上司吕钢打官司，告他非法用工！吕钢对于下属的抱怨毫不在意，依然放心的将所有工作都交给汤显祖，自己则钻进了这个神秘的车间，整日里不知道在忙着些什么。苏泽当然知道吕钢在忙什么了，当年在博览会展览的那台蒸汽机，就被吕钢搬到了这间厂房里，这些日子吕钢一直在试图将蒸汽机搬上火车。不过将蒸汽机搬上火车，这件事要比苏泽想象中的要复杂很多。也亏得苏泽有外挂，已经少走了很多的弯路，但是也是到了最近才有了进展。这也是苏泽亲自来苏州车站剪彩的原因，他更重要的目的是来看蒸汽机火车头的成果的。苏泽带着众人来到了吕钢的厂房，这时候他们才发现这个厂房里竟然还铺了一段铁轨，一台奇怪的，带着车轮的机器停在铁轨上。吕钢满脸都是油污的跳上这台奇怪的机器，他对着苏泽说道：“大都督！我把蒸汽机搬上火车了！”苏泽看着笨重的蒸汽车头，比他印象中的那些蒸汽火车还要更庞大一些。众人才想起在博览会中央展出的那台蒸汽机。方望海看了一眼苏泽，他知道自家女婿一直在推广蒸汽机，可奈何对蒸汽机感兴趣的人并不多。严格的说，不是不感兴趣，很多人还是对蒸汽机的原理很有兴趣的。但是工坊主普遍都不愿意使用这种机器。如今的蒸汽机还十分的庞大，且不论蒸汽机的价格，要使用蒸汽动力就需要重新改建工厂。还需要一个能够维修蒸汽机的机械师，每天还需要燃烧煤炭和水。在向民间推销碰壁之后，苏泽开始在官办的工坊中推销蒸汽机。这倒是让苏泽发现了用途。矿洞。这些官办的矿洞，很快发现蒸汽机是真的能用。特别是煤矿这种，使用蒸汽动力可要比人力畜力要方便多了，而且还更加安全。蒸汽机还可以充当抽水机，抽出矿坑中的积水。有的矿坑还铺设了履带或者矿车，用蒸汽机将矿石从矿洞里拉出来。而且蒸汽机的动力非常稳定，不需要靠近流水，也不惧怕危险的环境。看来吕钢被苏泽派到这里，也是为了研究将蒸汽机装上火车，取代马匹成为火车的动力。不过这么一想，蒸汽机确实也不错。稳定的动力来源，不像是马在轨道上奔跑的时候会发生意外情况。只需要煤和水就能驱动，也不会和马一样需要喝水吃草和拉屎。不过前提是蒸汽机能够稳定的运行。如果马拉火车趴窝了，只需要换马就可以重新拉。可这么一个钢铁巨兽趴窝了，那就不是几匹马能拉动的了。“大都督，要不是试试？”苏泽看着车间的轨道是一个环形，又看到轨道的痕迹，知道吕钢已经试验过好几次了。“大都督，您还是别上去了。”这时候申时行连忙出来劝阻，谁知道这个大家伙到底安全不安全，万一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苏泽一人身系整个东南，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苏泽这样的威望，能够驾驭东南这辆巨大的马车。吕钢这才意识到自己发言不妥，但是苏泽依然说道：“蒸汽火车能有什么危险？”众人看向已经开始喷吐白烟的蒸汽机头，就像是一头正在喷火的巨兽，何心隐更是直接挡在蒸汽火头前，对着苏泽说道：“大都督，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不能上车。”看到大家都这么劝，苏泽也只好放弃了登上蒸汽车头的想法。只看到吕钢将煤放入到了蒸汽机中，随着火焰开始升高，气缸中的压力也开始升高。吕钢打开阀门，拉动汽笛，一股蒸汽从官道中冲出来，发出尖锐的嘶鸣声。车轮在蒸汽机连杆的带动下，逐渐开始转动起来。这头钢铁巨兽终于动了起来。蒸汽机的速度并不快，甚至还不如马拉轨道车的速度。但是比起马拉轨道车，蒸汽机给众人的震撼是巨大的。在蒸汽机出现之前，谁能够想到纯粹的钢铁，靠着煤炭和水就能够动起来呢？可这一切就已经发生在眼前！而有的人则看到了更远。方望海看到了铁路网络将整个中原，乃至于整个世界连接在一起，货物可以自由的在铁轨上运输，陆上运输的成本甚至要比海上还低，那时候所有的市场都会铁路连接在一起。申时行看到了人们可以登上火车，随时开始千万里路途的游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而行万里路可以躺在车厢里轻松的完成。何心隐则看到了官府的政令可以通过铁路迅速的传递到整个帝国的每一寸土地上，而南京白天发生的新闻，晚上就可以出现在杭州的报纸上。而苏泽看到了一个蒸汽和钢铁的未来世界。现在的蒸汽机速度还是很慢，需要的煤炭很多，还需要机械师随时准备修理，但是早晚有一天，铁路可以推动整个时代往前，彻底将中华文明推入到了工业时代。蒸汽车头在车间里转了几圈，吕钢打开了排气阀，逐步熄灭了锅炉，然后开始缓缓的拉动刹车减速。等到车头停稳了之后，吕钢跳下火车说道：“大都督，您看见了吗？”苏泽点点头问道：“稳定性如何？”吕钢摸着头说道：“稳定性还是差点，上次试验就不小心漏气了，折腾了好久才修好。”“必须要等到蒸汽车头稳定了之后，才能上铁轨试验。”参观完了蒸汽车头的厂房，苏泽众人来到了苏州车站的办公楼。这是一排新式的二层小楼，白墙红瓦，所有楼的风格都差不多，就像是一个模子造出来的。这里是火车站办公人员的宿舍，也是汤显祖筹备苏松铁路的办公室。苏泽走进了汤显祖办公的房间，墙上挂着地图，桌子上对着各种文件如同小山一样，而汤显祖不仅仅看完了这些文件，还都写上了自己的处理意见。看着汤显祖浓浓的黑眼圈，苏泽看向吕钢说道：“好呀，我们东南的观政进士就被你这么压榨是吧？”吕钢连呼道：“大都督冤枉啊！我这是锻炼年轻人呢！当年您不也是这么锻炼我的？”众人纷纷笑了起来，论当甩手掌柜，压榨手下，谁还能比得过苏泽这位东南大都督。苏泽也难得脸一红，他看着汤显祖画满了线条的地图，问道：“汤进士，你觉得下一条铁路，应该修哪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