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伶牙俐齿,徐芷晴微微一笑道:“那依你之见,何种才是有学识、有见识之人?不是在说你自己吧?”林晚荣嘻嘻道:“说我,亦无不可啊。”徐芷晴无奈摇头,这人脸皮真是厚到家了。林晚荣才不会管她怎么想,微微一笑,指着萧玉若道:“不说我,那就说说我们家大小姐吧。单是大小姐这样的,那就是有学识、有见识,了不起。”“我?”萧玉若脸上含晕,脉脉瞥他一眼,轻道:“你莫要瞎说,有外人在呢!”林晚荣哈哈一笑道:“我可没有瞎说。徐小姐不是问什么叫做有学识、有见识么?我只是拿大小姐做个比方,学识,见识,不是她想的那样的。要叫我说,有学识有见识的人多了去了。不仅是大小姐,就算是田里种地的,大街上卖豆腐的,铺子里打铁的,任何一个普通善良的大华百姓,那都是有学识、有见识的,那都是了不起的。”此言一出,不仅是大小姐,就连苏卿怜也来了兴趣。这人怎么尽说些别人不懂的话呢,徐芷晴心道。徐渭自然知道徐芷晴是故意针对林三的。只是他看这年轻二人争论,也甚是有趣。待到林三说到普通百姓,他更是兴趣大大,急急道:“林小兄有何高见,快请说下去。”望着皱眉的徐芷晴,林晚荣摇摇头,鼻子里笑出一声,不屑的道:“我说说倒无所谓,就怕徐小姐这样的人不能理解。”徐芷晴倒是坦率,点点头道:“愿闻高见。”林晚荣哈哈大笑,声音中带着点点的不羁:“徐小姐不理解,这也很正常。放眼这世上,有几个人能理解我说的话?”“我大华的普通百姓,无论是种地的、打铁地、卖菜的,他们虽然收入微薄,生活清苦,可却是用自己的双手堂而皇之挣来的,比谁都光荣。这些人也许不识字,不会念诗,更不懂什么军国大事,可他们照章纳税,该交的一分也没有少,他们做了自己能为国家做的一切。他们所缴纳的税收,是国家富强的基础,是他们默默无闻地支撑着国家、用辛勤的汗水养活了无数的、徐小姐口中地、有学识有见识之人。”“他们不懂军国大事,也从没有豪言壮语,更不会随时大叫着,我要入朝为官、我要上前线杀敌,可是没有他们,大华就是空壳一张,那所谓的朝阁高官、元帅大将狗屁都不是,我请问徐小姐,你敢说他们没学识、没见识吗?”见徐芷晴咬牙不答,林晚荣哼了一声,怒道:“你所说地什么学者、智者,那全是他妈狗屁!唯有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他们才是大学问、大智慧。他们的韬光养晦、大智若愚,天底下谁能看的懂?”徐芷晴脸色发白,不发一言。林晚荣心火上升,冷笑道:“无数地税收交上去,那都是土疙瘩里面刨出来的,都是百姓的血汗钱啊。你当官的要什么,老百姓就给你什么,可是看看这些有学识、有见识的人都做了些什么?会**些诗词,喝些美酒,拿着地图说,我天朝上国、江山万里、地大物博,乃是世界之首,世界之首?首——首——首你妈个头啊首!”他脸色涨红,将那盅重重往桌上一拍,狠狠道:“拿着百姓的钱吃喝玩乐,连逛窑子都是公款的,对百姓作威作福,对外奴颜媚骨。敌人杀来了,你学问见识就统统来了?好的很,可是我倒要问一句,敌人为什么会杀来?为什么敢杀来?我大华每年数亿地税收都到哪里去了?是他妈喂了狗了还是泡了水了?区区的几十万胡人,就能毁我长城,就能直指我中原腹地?国家建设,国防建设,有谁关注过,又做成了哪一样?你这些大学问、大见识,胡人打来了你会叫嚣了。可早他妈都干嘛去了?你的大学问大见识,都让狗吃了?”他满口脏话,吐沫飞溅,说的却是痛快之极,酣畅淋漓。徐芷晴却是脸色泛绿,不发一言。她身为天之骄女,何曾有人在她面前说过脏话?又何曾有人如此教训过她?眼见这林三满口秽语,全无风度,粗鲁之极,她眼眶隐现些泪珠。若不是性格坚强,怕早就哭着出去了。萧玉若见他暴怒地样子,心里感动,想笑又想哭。急急拉了拉他袖子道:“快莫要说了,徐姐姐都被你惹哭了。”哭就哭吧,老子还怕了你不成,反正是要追上她再甩了她的,只当前面一步省略了,后面一步照做了,他也懒得去看徐芷晴,拉住大小姐的手,温柔一笑道:“我说这些话,你听得明白么?”大小姐瞅他一眼道:“有什么听不明白的,又不是头一次听你胡言乱语了,哪一次不是提心吊胆的?反正你惹下的事,我都认了就是了。”妈的,为什么每次都让老子感动的想脱衣服?他心里激动,紧紧抓住她小手,笑道:“我给你念首诗吧,有点少儿不宜的。”“你弄得这样不可收拾,还有心思念什么诗?什么少儿不宜,难听死了。”大小姐无奈的瞥他一眼,脸上有些害羞。林晚荣嘻嘻一笑,望着她,轻轻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好诗,好诗,真她妈好诗啊!”原来真个是少儿不宜!大小姐心中急颤,紧抓他手,将他手指捏的生疼,一手捂住嘴唇,偏过头去,肩头颤抖轻泣道:“什么好诗,偏你这人喜欢害人,骗人眼泪,还叫别人看我笑话,你这死人,我恨你——”“恨就恨吧,恨一辈子好了。”林晚荣嘻嘻笑道。“想的美!”大小姐流泪轻道:“一辈子哪够,没有十辈子,我也饶不了你。”他二人手掌越握越紧,顿时心意相通,情意绵绵,幸福塞满心间。那边徐家三人却是震撼再震撼。“说的好!”率先出声的,却是那杭州名伶苏卿怜。苏卿怜是红尘中打滚过来的,见过无数的人事兴衰、悲欢离合,感触却也最深。她站起身来,缓缓击掌,笑道:“林公子今日一语,畅快之极。却是大大华数百年不见之箴言,叫人感慨万分那,那什么大学识大见识。皆是些事后诸葛,叫嚣的厉害,真正落到行动上的,却有几人?徒然欺世盗名而已。”徐渭微微摇头叹道:“林兄弟,老朽活了五六十年,当官三四十年,论起眼光,却是远远不及你看地深、看的远啊!”林晚荣哈哈一笑道:“徐先生勿怪,我他娘的就是一愤青,说的都是些空中楼阁的套话,徐先生莫要笑我才好。”徐渭放声大笑道:“愤青!这个词用的好,老朽恨不少年时,与君同做一愤青!我大华要是多有你这样的几个愤青。却何至于让胡人欺负至此啊。”见徐芷晴面色发白。呆呆坐在那里不言一语,林晚荣心中也是暗自称奇,寻常女子听了我的话,早就夺门而出了,这丫头地脸色虽然不好看,却仍坚强坐住了,实在是非同寻常的坚韧啊。“徐先生觉得说到你心坎里去了,只怕是令千金不觉得啊,我是把她得罪死了。”林晚荣苦笑道。徐渭哈哈一笑:“如此甚好。林小兄还记得在杭州时我与你说过的话么?当今天下,我只佩服两人,其中一人就是你,另一人便是我这丫头了,这绝非我夸大之词,芷儿自幼聪明伶俐,三岁便能熟背诗词,六岁便已是出口成章,更为奇怪地是,她不仅热衷文学,对那**技巧、天文地理也甚为感兴趣,她曾历时五年,每日观星,画下天上的星相图,依她星图推演日月星辰变化,竟是大致不差。”我靠,天文学家?厉害啊!徐渭见林三也是面现惊讶之色,忍不住得意道:“这丫头研究广泛,知道下雨之前燕子会低飞、鱼儿会上水,了解何种图形地大堤最能抗击水流,洛敏在江苏长江治水,便是用的她拟定的方案,她还擅于推演,对数论也有心得。更为厉害的是,她对兵法也极擅长,五年前便开始跟随李老将军上前线对阵胡人,积累了无数地实战经验,那兵法阵法之学连李泰也要甘拜下风。”汗,这样说来,这小妞岂不是天文学家、物理学家、水利学家、数学家、兵法家?真他妈全才啊,他忍不住望了徐芷晴一眼,只见徐小姐脸色惨淡坐在那里,嘴角坚强的挂起一个弧度,显示出这丫头的坚韧与不屈。唉,我还是把一个人看简单了,他无奈摇头,却听徐渭叹道:“我这芷儿,在你出现之前,说她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只可惜,我这老糊涂,却害了她一生啊!”徐渭眼泛泪光,痛苦的摇摇头,林晚荣惊道:“徐先生何出此言?”徐渭深深一叹道:“我芷儿聪明伶俐,通学通用。小兄弟,照你自己想想,这天下有哪一家的男子能够配的上她?”这倒也是,照徐芷晴的学问,那简直就是国宝级的,更何况她还是国色天香地大美人,许婆家肯定是甚难的。徐渭连连摇头,懊悔道:“有芷儿在家,自十岁起,来提亲的公子哥便络绎不绝,可惜芷儿心比天高,这世界上能配上她的男子更是凤毛麟角,她哪里能够看地上眼,可是我却酒后失德,误了我家芷儿的终生啊。”林晚荣眉头一皱,照老徐这样说,徐芷晴许给李泰的儿子,并非她的本意?这中间莫非还有什么曲折?日。老子八卦啊——不过男人粗狂之余,偶尔八卦一下,也无伤大雅嘛。他哈哈一笑,故作疑惑道:“误了徐小姐终身?这是何意?我见徐小姐发髻盘起,似乎已是嫁了人的。”徐渭瞪他一眼,心道你小子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女儿的事京城尽人皆知,你这人精能不知道?他叹了口气道:“京城众人皆知,我家芷儿是许了李泰的二公子,此事一点不假,虽然芷儿从未埋怨过我,但却是我害了芷儿终身不假,我长子大婚之时,芷儿方才十二岁,那年正逢边关无占事,李泰便也来贺。我与他多年不见,再加上长子成家,心里高兴,无奈席间多喝了些,便与他说起这儿女姻亲之事了。恰他家中有一幼子,长芷儿三岁,已能上阵杀敌,脸热酒酣之下,众人一怂恿,我也喝的多了些,稀里糊涂便将芷儿许给了他第二子。”林晚荣大汗,徐芷晴那样的丫头定然是极有主见之人,徐渭替她拿主意,实在是错之又错,实在没想到,名满天下的第一学士也有这样糊涂的时候啊。林晚荣拍拍他肩头,同情的道:“老徐,我对你深表同情。”徐渭懊恼无比的道:“我芷儿天生伶俐,虽只十二岁,这世间百态她又有何不知,她怎甘心如此轻易便许给了一个陌生人?只是她是个孝顺的孩子,从不在我面前提起,维护着我的面子,及至后来,李泰第二子殉国,芷儿却自始至终与她那未婚夫连面都未谋上,便做了寡妇,我徐渭聪明一世,却误了我女儿终身,你说,我是不是这世上最糊涂之人。”糊涂,果然糊涂透顶啊!林晚荣暗自摇头,却听徐渭道:“芷儿聪明伶俐,若说起来的话,这世间无任何一男子可以比拟。当然——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