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性情严肃,从不卖关子,说出一个人名道,“沈就”“什么?”裕王不解道,“难道我没说清楚?方才请师傅说出那个人名来呀。”高拱不禁动容道,“殿下,我说那个人的名字,姓波名就!”说着瞪大眼睛道“您不会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吧?”“哦”裕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些印象了。”想一想,却又道,“他是干什么呢?”高拱这下彻底打败了,虽然深知这位爷对政事兴趣缺缺,却也没想到,竟然漠不关心到这种程度。只好道,“他原是苏松巡抚,朝廷的开样功臣,刚刚回到京里,璀下还赏赐了他那柄黄玉如意”“黄玉如意 *……”裕王迷茫的双眼一下瞪起来道,“你是说那位司经洗马?”高拱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心说您也煎对这个感兴趣,便顺毛捋道,“殿下可能有所不知,此人乃是陛下着力培养的未来股脑,一踏入仕途,便直入中枢,在内阁锻炼之后,下放江南历练,着实干出了些大事好事,深得陛下的欢心。”裕王的性格已经被高拱摸得透透的,闻言果然着紧道,“这人真那么重要?陛下把那东西赐给他干什么?”“圣意如天,岂是做臣子的可以妄揣。”高拱习惯性的摇头道,“但我可以很肯定的说一句,得沈就者得天下!这个人的能量和手腕,绝非等闲大臣可比若得此人相助,殿下便如长缨在手,可反手缚住苍龙了!“哦”裕王沉吟片刻,方道,“陛下为什么赐给他那玉如意呢?”高拱闻言直翻白眼,心说“好嘛,等于方才白说了。”只好跟裕王瞎掰道,“若非要说上一二,那微臣以为,这是陛下想要借机试探,看看谁最眼红这件宝物。”“那还敢招徕沈就?”裕王瞪大眼道。“若是别人,自然不好跟他接触”高拱淡淡笑道,“但自我离任后,王府四位师傅少了一个”我回去便上书,要求为殿下补齐到时候翰林院公推,这个人选沁然为沈就所得。”“哦,为什么?”裕王奇怪问道,“翰林院里卜百位鸿儒,论资历、学识,似乎都轮不到施就吧?”“呵呵,殿下有所不知”高拱笑道,“那沈就的同年同乡,几乎全在翰林院中,他又跟李春芳、张居正等人相善,只要他想,哪能不会成行?说着轻声道“归根结底,他那一代的官员,已经逐渐成长起来了,而身为丙辰科领袖的沌就,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虽然官职不高,却可以一呼百应、领袖群伦,这便是我想要招徕他的原因。”“原来如此”裕王终于明白了,却担心道,“你怎么知道他愿意跟我们走,万一景王也招徕呢?别忘了,现在的局面,可是他占了优,势的。”“哈哈,殿下放心吧,张太岳已经去了,此事定能成行。”高拱十分笃定道。“那万一不行呢”…”裕王弱弱问道。“呃“”高拱差点没噎死,好半天才无奈道,“不行的话,那也是他没这个福分,活该跟景王一起灰灰了。”“您就这么笃定我不会输?”裕王小声道。“是的。”高拱狠狠点头道,“殿下一定会赢!”“为什么?”裕王巴望着他道。“这个”高拱彻底无奈了,叹口气道,“您只需稳坐钓鱼台,剩下的就看我和张太岳的了。”“哦”裕王点点头,…小声道“好吧”话虽如此,可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没有人知道皇帝的真实想法,就算目前京里的主流看法藏下属意景王殿下”也不过是主观的猜测而已。其实对这个儿子,嘉靖同样十分冷漠,一年中也难得见他几次面,虽然确有些亲疏之分,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没什么区别。不过景王诞下唯一嘉靖帝唯一的刹子,这让景王的支持者,平添了许多底气,毕竟如果几年内,裕王生不出儿子,也就自然失去了竞争储君的资格。到时候景王殿下就是实际上的一国储君,哪怕陛下永远不立太子,也改变不了这个,铁的事实了。于是乎,京城风向大变,虽然大臣们碍着“王公与大臣不得私自结交,的祖壬,不敢登临鼻王府,却把景王的几位师傅家中,门槛踏破、板凳坐穿了。唐汝程虽然是景王殿下四位讲官中,资历最浅的一个,却是众人心目中份量最重的一原因无它,此人乃是正牌严党,被当做,党代表,派到景王府中,自然非同小,可。所以从景王殿下诞下世子那天钥匙,他的门前便车水马龙,大臣们纷纷奉上厚礼,请他专门景王殿下,以表达恭贺之情当然也少不了给唐老师一份同等分量、甚至更重的礼物,请他多多美言。唐汝辑也是见过世面的,不动声色的把自己那份收起来,再将给景王的分出一半,送到严府中,最后才把剩下的一半,用大车装了,欢天喜地的给景王送去。景王殿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金银财宝呢,简直把他都欢喜爆了,恨不得趴在上面不起来。看着殿下的丑态,唐汝辑心中暗叹一声,这就是未来的皇帝?怎么这点出息?想当年老子去苏州,沈就给我五十万两好处,我都没激动成这样。”他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也不看看景王摊了个什么爹。“咳咳……见景王迟迟不肯自拔,唐汝辑只好咳嗽几声,才把他唤了起来。景王站起来后,便是一个,活脱脱的朱厚熄,只是比他年轻许多,且没有眉宇间的深不可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暴戾之色,“唐爱聊,这些人这么有钱,怎么还整天哭穷呢?实在是该杀”唐汝猩苦笑一声道,“殿下,京官这个行当,那是穷的穷死、富的富死,拿兵部来说吧,武选司、武库司一个管武将升迁、一个管军械发放,全国的武将都得孝敬着,肥得流了油“可同样是兵部,要走到了职方司,那就是鬼都不理,连吃饭都成问题了。”“哦,原来如此。”景王冷哼道,“这些人贪了我的钱,再用来孝敬我,还要我感念他们,真是取之于孤、用之于孤啊!”说着狠狠一挥手道,“早晚都把他们杀掉!”嘉靖帝像他这么大时候,已经在与满朝文武的斗争中取得完胜了,可裕王和景王却还一个,不成器、一个不着调,可见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两位王爷就是吃了念书晚的亏。唐汝径心中郁闷道“这就提前把自己当成皇帝了?”可他也不敢给景王泼冷水,因为这位爷的脾气实在太古怪,动不动就要抽鞭子,就连他这样的师傅,也不能幸免。景王一屁接坐在宝座上,顾盼自雄道,“唐师傅,那个亚如意,送了什么礼物过来?”!唐注辑想一想,轻声道,“他刚从外地进京,对京里的人事还不清楚,不过最晓也就这两日了一””话音未落,便听景王一拍桌子道,“现在大明谁不知道,孤王的世子降生?这么大的事情他却视而不见,这说明什么问题?他没把孤王放在眼里!真该抽他二百鞭子,让他长个教训!”唐汝接苦笑一声,道,“他毕竟是躲下赐给黄玉如意的近臣,殿下还得给他留些颜面的好。”一听“黄玉如意,四个字,景王当即瞪起眼来道,“好吧,让他速速将如意送来,免得一顿皮肉之若。”“这个小,不好吧。”唐汝辑苦笑道,那毕竟是御赐之物,他就是敢送人,殿下也不能要啊。”“倒也是。”景王使劲挠抚头,烦躁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呵呵,殿下虽然不能强要那亚,如意”唐汝穆笑道,“但可以把沈就招徕到麾下。如此一来,他持有如意,您却持有他,不就等于您拥有那如意吗!”“让我想想,有点晕”景王抱着头想了半晌,最终开窍,大喜道,“确实不错,你快把他找来,让他从了我吧。”“这个,还需从长计议。”唐汝檐干笑一声道,“我得亲自跑一趟,殿下就静候佳音吧。”“速去速回。”景王挥挥手,面露贪整之色道,他在市舶司干了这么多年,肯定捞了不少油水,你知道该怎么办的!”,臣知道”唐汝穆随口敷衍道。嘉靖皇帝如愿了,他将一柄颜色特殊的如意抛出,便将京城上空搅得疑云四起,而沈就这个可怜的人儿,甫一进京!就成了各方瞩目的中心他们怀着不司的目的走到一起,几乎是同时给他下了名帖。“胡植,这是严阁老的。”徐渭翻动着桌上的一摞名帖道,“张居正,这是徐阁老的。殷士瞻,这是裕王府的;唐汝辑,这是景王府的。”说着呵呵一笑道,“恭喜沈大人众望所归了。”沉就坐在大案后,左手支颐道,“少在这幸灾乐祸!”说着叹口气道,“就知道见了皇帝准没好事儿原本我想夹起尾巴来,低调做人的,结果可好,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躲都躲不掉。“要我说,该站队时,就得站队。”徐渭道,“你看这四党大牙交错,勾结敌对,朝堂中谁人不牵连其中?想要击鼓买糖、各干各行,已经是不可能丫…就算你想清静,可别人会主动找你,让你躲不开、绕不过,只能深陷其中。与其被动的被席卷,还不如亮明态度,旗帜还明一些呢!!!施就轻轻摇头道,“这个态度我不能亮,陛下将那柄如意赐给我,就像压住别猴子的五行山,让我不敢轻举妄动。”那柄如意的意义太重大了,沈就每走一步,都要掂量掂量,会不会让人产生什么联想,又会不会引起嘉靖帝的不快,无形中便好似被套上一副沉重的枷锁,让他不得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这些怎么办?”徐渭将那些名帖一把推给沈就道,“见还是不见?”沉就看一眼那些花花绿绿的名帖,点点头道,“躲过初一气躲不过十五,管他是群英荟萃,还是萝卜开会,便让他们一起来吧。”说着起身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顺其自然吧。”便往门外走去。“你要去哪?”徐渭跟着起身道。“我都进京三天了,再不去司经局看看,恐怕要被御史上本了。”沈就拿起乌纱帽,道,“你要是有事儿就去忙,没事儿的话,就在这给我盯着。”“陛下从昨天起,闭关一个月。”输渭笑道,“我这一个月就都没事儿口““真好命。”波就随口说一声,便出门上轿,直奔礼部去了…………之所以先去礼部,是因为成化以后,向来由礼部尚书兼任詹事,所以沉就得先拜会了礼部尚书赵贞吉再说。其实在见到赵贞吉之前,沈就心中是有些惴惴的,不知道这位老冤家,会不会给自己小鞋穿。但他显然不了解赵老夫手的脾气,这位老人家只有公愤、没有私怨,原先以为淀就是严党分子,自然会向他横眉冷对,但时间已经证明,他只是个干实事的能吏,除了与胡宗宪交厚外,并没有与严党纠缠不清,所以赵贞吉对波就的怨气已经消散,反而生出些愧疚之情。一听说淀就拜访,他竟然亲自迎到门口,与他携手进了签押房中,又和他挨着坐在大案下的一溜椅子上,还命人工好茶,让沈就有些受宠若惊,尼知道这块臭石头,怎么转了性。赵贞吉看出他脸上的不解,不好意思的笑笑,还是直说道,“往日误会太重,多有冒犯沈大人的地方,现在想来,实在是老夫愚昧鲁莽,先入为主,又受了那吕篓印的挑唆,才会让沈大人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还险些把姓名和前程赔上去。”说着叹口气道,“现在每每想来,都会觉着羞愧的无地自容,实在不知该如何向你道歉。”说着起身向沉就深深一躬道,“就让我先给你鞠个躬吧。”珑就赶紧把赵尚书扶住,轻声道,“部堂切莫如此,当年拙言也是少不经事,行事欠妥,自然会让您起疑心,受些磨难也是自找的。”说着呵呵一笑道,“且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我被押到京里,有了几番奇遇,说起来还是得比失大啊。”见他如此宽宏,赵贞吉更羞愧道,“我空活一把年纪,倒不如你个后生明事理。”沈就笑道,“部堂的正直无私,实是我们这些后辈的表率”说着给赵贞吉深鞠一躬道,“当年学生殿试,若不是部堂大人不计前嫌,回护了学生,又哪有我今天呢?”他就是会说话,其实当年,赵贞吉不过是凭着良心,没有为难沈就罢了,根本谈不上什么回护,但让沈就这么一说,赵贞吉心里就舒服多了,而且有了这点因缘,感情上一下靠近了许多。两人再坐下时,终于前嫌冰释,竟比一般同僚还要亲近许多……,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赵贞吉感慨昔日道,“也不知那个召囊印现在怎样了?”地就神情有些黯然道,“吕大人,在一次剿匪中为国捐躯了。”虽然事实远非如此,但死者为尊,波就在上报朝廷时,为吕窦印做了粉饰,让他不仅保全了名节,还追村苏州司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哎,想不到啊,想不到。”赵贞吉连连摇头道,“真是是非成败转头空啊,”想想这些年,多少人被大浪淘沙?张经、李天宠、周琉小李就、王抒……都是显赫一时的名称,现在却归隐的归隐、作古的作古、坐牢的坐牢,都成了故人。”沈就轻轻点头,他不明白赵贞吉为什么要感慨这个,只好顺口道,“好在还有部堂这样的中流砥柱,撑着朝廷的脊粱。”他只是几句。不应心的赞美,却引得起贞吉面色一黯道,“恐怕,老夫也要步他们的后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