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这原本是邵遇的想法，但经由闻希执的嘴一说出来，邵遇却不乐意了。他先关掉水龙头，着急道：“不要这样冲。”随即三两步跑去客厅储物柜里拿医药箱。闻希执的伤口有些深，邵遇看着都直皱眉头，他一边用碘伏消毒一边给闻希执吹吹：“疼不疼啊？”闻希执神色间好似仍有些沉浸在某种情绪中的仓皇，听见他问，却连忙笑着摇头。邵遇知道他忍耐成性、咽泪装欢，已经习惯了，唯有手上包扎的动作越发轻柔。同时也难免自责起来。他将闻希执带回家，原本是想让他事业顺心生活幸福，结果现在闻希执不仅工作上被人为难，连他家也不能随待随停，还要避着人走。反倒是闻希执给予他更多，闻希执尽他所能将他照顾得很好，他每天见到闻希执也很开心。总之闻希执给他带来的都是正面反馈，但他却让闻希执受了委屈。而他刚刚居然还动了要分开住的念头，这不就是在变相地撵闻希执走吗？明明当初又不是闻希执非要住进来的。邵遇最后将闻希执的手指用纱布缠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又耷拉着脑袋将医药箱放回去。他听见身后闻希执跟随出来的脚步声，邵遇脸上透露出懊恼，转回身，有些不安地问：“你刚刚的意思是不是你最近都在找房子啊？”闻希执距离他不远不近，没有说话。邵遇却以为他这是默认，不禁开始思索，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找的？是上次在房间里躲了一下午之后？还是自从那晚他自认为两人敞开心扉之后？又或者从一开始住进来就在找？但最后话到嘴边，邵遇却只是问：“你不想和我住吗？”“不是。”闻希执见邵遇真有点受伤的模样，连忙否认，“想的，和您住在一起很开心。”邵遇听后，神色稍霁。闻希执却又陈述：“只是您和我一起多有不便，我也会担心何时不注意，会冲撞到您的朋友。”邵遇下意识回道：“不会，大不了我以后不让他们来了。”“这怎么可以呢？”闻希执十分懂事地说，“不要因为我干扰到您正常的生活交际，您朋友知道后会很伤心的。”邵遇撅了撅嘴，知道这确实不可能。他轻轻叹了口气，脑中思绪飞舞，最后居然鬼使神差地说：“其实他们都很好相处，就算撞见了，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邵遇原本真的不想将这件事告诉他们，但如果真的瞒不住，那也没什么，本来他和闻希执就清清白白。而闻希执听他此言，也明白了他话底的意思，他翘了翘嘴角，心想，看来可以酝酿下一次‘不小心’出现在他朋友们面前了。但邵遇见他久不说话，却以为他还没打消搬出去的心思。邵遇承认，当初让闻希执住进来是有私心的，除了闻希执处境不好、他以前也喜欢他之外，他确实是想让闻希执来陪陪他，一个人有时是有点孤单。如今邵遇也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闻希执不可能陪他一辈子的。算了吧。于是邵遇也选择退让一步，他说：“这样吧，最近我尽量让他们少过来，等你之后多拍两部戏，我们再商量这件事，好吗？”多点工作之后，至少闻希执资金不至于拮据，那么他要出去住，自己也就不用担心了。邵遇说着却又想到另一种可能，他笑了一下，又十分宽容地说：“当然了，如果你……谈恋爱了，也可以提前跟我说。”闻希执现在转型走演员路线，以后靠作品说话，当然是可以谈恋爱的。说起来，邵遇以前还从没听过任何闻希执的绯闻，他都不知道闻希执谈起恋爱是什么样子呢。邵遇话随心至，笑眯眯地说：“如果遇到合适的，你也可以谈谈看。”怎么突然转向催婚栏目？闻希执没料到话风突变，一时都有点接不住话茬。可他再看看邵遇毫不在乎的模样，肺管子戳到指尖伤口都有点麻。闻希执舌尖抵了抵上颚，低低说道：“我不会和别人谈恋爱的。”邵遇却没听出深意，以为他还是那个事业批，煞有介事地表示认可：“哥，不愧是你！确实搞事业比较重要。”闻希执笑了笑，牙齿却咬紧了。这崽子真就不长那根筋，完全不往那方面想？但话已至此，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再多说，搬家的事也暂且搁置不提。之后邵遇点了外卖，饭后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打算。临睡之前，邵遇又给闻希执再换了一次药，细致体贴得不行。隔天一早，闻希执没再继续请假休息，十分敬业地返回了剧组。邵遇倒也没有阻止，因为他今天有另一件事要办。下午三点，邵遇走出南山庭，发现赵西山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邵遇坐上副驾便说：“走吧。”赵西山点点头，车刚开出去，他便连看了邵遇好几眼，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小少爷，您真要管这事儿啊？”邵遇还以为他能憋住呢，他笑了出来，眼睛亮亮地肯定点头：“嗯，就按我和你说的那样。”他都做了决定，赵西山自然不会横加干涉自讨没趣，只是他凭着极其敏锐的嗅觉，眼里露出八卦的光：“那您现在和他这是……？”邵遇横他一眼：“赵哥，你可别瞎说八道。”赵西山笑起来，却并不把邵遇的话当回事，心想，迟早的事，也就他们家小少爷以为别人心思单纯，只有他自己最单纯。但他也没多嘴。没一会儿，车子开到了一家清茶坊。赵西山报上包间号之后发现他们约的人已经到了。邵遇按照原定计划，要准备拿拿乔，便暂时没出现，隔着私密性极好的屏风坐在了包间隔壁。与此同时，赵西山踏进包厢，隔壁传来了蒋齐鑫起身寒暄的声音。“赵总，好久不见，您近日气色越发好了。”邵遇听见蒋齐鑫假意奉承了几句，没一会儿便话锋一转，问道，“这小邵总呢？还没到吗？”赵西山也是混迹商场的老狐狸，面不改色地接招：“小邵总事务繁忙，要等会儿，咱们先聊着吧。”蒋齐鑫精明的眼下笑意一凝，明白这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他假装不介意，招呼着赵西山坐下：“理解理解。”其实此前赵西山约蒋齐鑫时，蒋齐鑫根本都不搭理，还是祭出了邵遇的名义，他才接下了邀约。此刻见他也不复此前在剧组的傲慢无礼，给赵西山一边斟茶一边顾左右而言他：“小邵总近来在忙什么呢？是要准备接手邵氏的工作了？”赵西山但笑不语，喝了两杯茶水之后，这才慢悠又直白地说：“蒋制片，您别打听了，我也不跟您绕弯子，想必您知道我今天是为什么来的。”蒋齐鑫那像是嵌在脸上的笑意终于收了回去，他放下茶杯，有些阴恻恻地看向赵西山：“没想到那小明星还有这本事，能劳动您三番五次替他说和，看来您和他关系匪浅啊。”邵遇在里面听着，握着茶杯的手一紧，恶狠狠地看了眼蒋齐鑫的方向，这人脑满肠肥，满心只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赵西山一贯知道这些人最爱张口造谣，他也不恼，回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只不过他是我们公司有意向挖过来的演员，公司十分看好他的资质，当然得尽力维护他的诉求，也顺便让他看看我们公司的诚意不是。”蒋齐鑫至今不觉得自己为难闻希执有什么错，他开怀地笑起来，回道：“赵总，并非我看低贵公司，只是他现在的合约在盈华，要从盈华手底下抢人，有点困难吧。”赵西山往后靠在椅背上，眼神定定地看向蒋齐鑫：“我们树梢传媒庙小，也没什么能人，原本发展起来确实困难，更别提其他的。”他说着停下来卖了个关子，这才又继续道：“只是小邵总近来对娱乐公司多有关注，想亲身试试水，就准备拿我们公司去练练手呢。”蒋齐鑫听到这里，面色终有改变，他蹙了蹙眉，确认道：“您的意思是说，很快树梢传媒要被小邵总接手？”赵西山没正面回答，只又不厚道地提醒：“哦对了，之前小邵总看过闻希执的资料，也很满意，同意将他签过来，准备看之后能不能捧一捧呢，这次他这个角色，就是小邵总授意给他的，结果……”被你搅黄了。蒋齐鑫越听脸色越难看，他此前知道树梢传媒在邵氏一向无足轻重，是以他一直也未过多放在眼里，知道闻希执是经过赵西山的关系进的剧组，也照整不误。可如果这是邵氏太子爷的意思，那么这分量便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但说到底他不过就是整了一个小演员，邵家公子至于为了他这么上纲上线吗？他有些怀疑赵西山话中真假，便挺起腰背补了一句：“小演员不听话，我替小邵总教训教训——”这回他话没说完，门口却传来一阵吱呀声。紧接着走进一个分明长得面善此刻却面如冷霜的年轻人。邵遇原本打算按照他爸爸教的，先洽谈再合作，可这蒋齐鑫实在没脸没皮，他便忍不住直接遵从了他妈妈的原则。他一进门，杏眼一抬，冷冷笑道：“蒋制片好大的威风。”赵西山见到他立刻起身，比先前恭敬不少，给足了邵遇面子，喊道：“小少爷。”蒋齐鑫没想到那些话会被邵遇听到，刹那额上都冒出了汗，他也跟着起身，朝邵遇笑着伸出手。邵遇却将手插进了兜里，不再多言，直接掷下一句：“蒋制片，实不相瞒，闻希执是我看好的演员，原本也没什么，只是我这人最受不了挑衅。”蒋齐鑫左右瞧瞧脸色，立刻听明白了邵遇话里的意思，他为难闻希执，便等同于在打邵遇的脸。其实他方才乍一见邵遇精致贵气的模样，第一反应便是闻希执走了大运攀附了他。但这些话他不敢对邵遇说，而蒋齐鑫虽则蛮横多年，见风使舵起来却比谁都快。他见形势不妙，脸上立刻堆上笑容，圆滑道：“害！小邵总，都是误会，我之后一定跟小闻好好说说，让他在剧组安心拍戏。”得了蒋齐鑫的承诺，邵遇便没再发作。他本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听到后来蒋齐鑫明里暗里地暗示让他以后在这个剧的发行上映上稍微搭把手，他也答应了，反正这也是闻希执参演的剧。此后他拒绝蒋齐鑫约饭的邀请，和赵西山出了包间。赵西山一出去便换了脸色，对他竖起大拇指：“小少爷，您冷脸的时候还真有点唬人。”邵遇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他刚想回个话，余光忽然看见隔壁包厢跌跌撞撞走出来一个人。赵西山拉他站远了些，邵遇定睛一看，却发现这人竟然是徐贺。他顺着包厢门看了一眼，里面坐着几个人，好像也在谈事。可此处分明是茶室，他却闻到了里面传来的酒味，邵遇蹙了蹙眉，再一看发现徐贺额上冷汗涔涔，手也捂在了腹部，好像很疼。他想着徐贺以前好歹是闻希执的同期，对闻希执也比较友好。便动了恻隐之心，让赵西山扶过此刻看起来有些虚弱的徐贺，将人送到医院之后这才离开。-他回家时，闻希执还没回来。但事情看起来基本解决，他心中半块大石落下。正巧此时，发小群里又发来消息，是段星敛忽然发言，说他和裴翊正式和好了，明天的聚会改成去他们家。邵遇正愁这事儿呢，没想到临到头居然还有转圜的余地，他一兴奋，在群里撒欢似的，发了好多百年好合天长地久。好在方艾和林思为都在欢呼，因此也没显得他多么异常。等闻希执一回来，邵遇就跟他说了这事，意在暗示他明天如果没事，可以安心在家休息。谁知闻希执听后却说他明天白天继续拍戏，说今天他忽然接到通知，他的戏份照常排布，之前的男四号仍然由他出演。邵遇虽然听后觉得这剧组办事实在有点太随心所欲，但看样子蒋齐鑫确实暂时不再为难闻希执了。闻希执暗暗地问他，是不是他做了什么。可邵遇怕他有心理负担，便摇了摇头，说还没有呀。闻希执将信将疑地去休息了。倒是邵遇心中忧愁全无，晃晃****地开心了起来。隔天一大早，闻希执走后没多久，他就抱着一大堆中药材当礼物去了隔壁楼段星敛家。没多久，方艾和林思为也抱着花儿和红酒来了。段星敛和裴翊少年相识，这一路走来委实不算容易，他们几个都是一路看过来的人，及至如今终得圆满，即便嘴上插科打诨，但心中纷纷有些感叹。中午大家都喝了不少酒。邵遇虽然只喝了一杯，但他从小身体不太好，对酒精和药物之类较有刺激性的东西反应比常人大得多，所以一杯就直接倒了。在段星敛家睡了一觉之后，林思为才把他扛回了家。等林思为一走，他又晕晕乎乎地眯了过去。再醒来时，窗外已经黑了。邵遇不太清醒地起床，走出卧室发现家里到处都没开灯。他以为闻希执还没回来，正准备回卧室找找手机给闻希执去个消息。此时他却率先听见了一丝微弱的声音。邵遇顿时清醒了不少，顺着声源走过去，远远发现竟是闻希执蹲坐在沙发旁边，周身竟还萦绕着一些酒气。闻希执怎么也喝酒了？！他刚想再靠近几步，问问闻希执是什么情况。等近些才发现闻希执手里原来还拿着一个手机，对方不知是谁，他正在讲电话。闻希执醉眼呢喃，说话虽慢，口齿却还清晰，叫邵遇听了个清清楚楚。“姐……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也没有见过……这么可爱这么好的人。”他藏身于黑暗的角落，断断续续说出的好似是掩藏已久的真心。“他就像我的太阳，我……特别喜欢他。”没想到闻希执居然真有喜欢的人？！邵遇一下来了精神，想听听独家八卦。但紧接着，他却听到了闻希执接下来的话，像天边雷霆，直把邵遇劈在了原地。“我本知不该妄想，可心如风动，根本不受控制。”“所以我跟他回家，鼓起勇气试图靠近。”闻希执半靠在沙发上，眼底碎光粼粼、神态颓然失落。“可是……他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