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隔日一早, 邵遇去到树梢传媒第一件事便是通知管理层十点开会。没来的人让助理挨个记下原因。会议开始后，邵遇直接便宣布了他昨天构想的两个决定。他此言一出，连赵西山都没想到, 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其余人更是纷纷意外, 有人皱眉有人抿嘴有人目露不赞同，全场微表情十分丰富。邵遇却不在意, 坐在主位，等他们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几分钟后，室内渐次安静，但好像没人愿意当出头鸟。邵遇看了一圈, 最后还是那位经纪部总监犹豫着开口：“邵总，规划艺人发展这没问题, 可是重划部门这……”他停下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我们公司多年以来一直是这种运营模式, 这没必要吧？”依次有人附和。这是个麻烦事，最重要的是可能会面临人事变动, 他们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因此降职甚至出局, 自然不乐意。但邵遇昨晚连夜将他的计划发给他爸看过，也由邵氏专业团队进行了评估，认可了方案的合理性和可行性。此时邵遇沉默片刻, 学着段星敛平时训人的神色，语气冷淡下来：“一直这样？一直玩忽职守尸位素餐？”他这话说得不客气，众人顿时噤声。“咱们公司什么样, 想必大家心里都清楚。”邵遇笑了一下，看向经纪部总监, 忽然道, “而我既然来了这里，你们就不用担心我是否是心血**, 就算我明天撂挑子不干了，今天做的决定照样不会更改，相关负责人也该执行到底。”经纪部总监听到这里，俨然想起昨天说过的话，他眉头一跳，不敢再直视邵遇，心虚地塌下了肩膀。“今天开会也不是商量，只是通知。”邵遇收回目光，继续，“我们公司的事更不用向邵氏总部请示，内部议定之后上报一个结果备案就行。”换做从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可眼下邵遇不一样，邵氏赋予他一票否决权。至此，其他人忽然意识到，新来的邵小公子或许并不如看起来那么好说话，拿捏更是不可能。邵遇也不啰嗦，最后道：“稍后我让助理把重构计划下发到各位邮箱，各位可以根据岗位条件竞选或者推荐。”这是要大换血的意思，众人面面相觑。很快，有人观察眼下局面，直接倾向了邵遇，自荐道：“邵总，我干了十年宣传运营，对运营部的事相当熟悉，想必可以继续胜任。”其他人不满地看向他，但也知道必须抓住机会，纷纷发言。邵遇环视四周，最终和坐在右尾处一直没说话的赵西山对上眼神，见他看过来，赵西山朝他一挑眉，脸上露出鼓励的神色。邵遇悄然露出一个笑，片刻后他清了清嗓：“这些不用会上讨论，回头发我邮箱，但有一点提前说明，以后商务部并入公关部。”大家一愣，神色各异地看向前商务部负责人赵西山。邵遇接着补充：“赵总升任公关部总监，散会。”说完直接便起身出了会议室，留下一众人打眉眼官司。过了好一会儿，赵西山才溜进邵遇办公室，一进来便松一口气：“小少爷，您怎么直接就在会上这么说，可缠死我了。”邵遇喝一口枸杞**茶压压惊，笑着回：“给你拉仇恨，顺便把你拉到我的阵营。”“不用拉我也是您阵营的。”赵西山讨巧开口，在邵遇对面坐下，又说回正题，“您这次改革我真是没想到。”其实就连赵西山都难免觉得邵遇不会对树梢传媒上心，最初只是为了闻希执而已。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赵西山正经起来，和邵遇说了情况：“我们公司人不多，但内部关系比较复杂，多少都有点沾亲带故，您这一改恐怕会有点阻力。”“没事。”邵遇歪头笑笑，“谁有我关系硬。”赵西山一顿，随即拍掌大笑：“也是，是我瞎担心。”他认可道：“确实团队要先构建好，否则总会有人拖后腿。”接下来几天，邵遇便围绕这事忙了起来，等他大致透露人事如何变动的风向之后，时不时便有公司老人来他面前哭诉求情。可邵遇不为所动，调职、考察、开除、聘用新人一样不落地继续。一时间全公司上下风声鹤唳。等大部分职位重构完成，看似可以歇一口气，但实际上，这才只是一个开始，还有更多的工作等待着邵遇。这期间邵遇还请林思为帮忙介绍专业的审计团队，对他们公司的财政资产进行了审查监督；又和方艾所在的律所签订了法务外包合同。可以说是忙得脚不沾地，常常清晨出门，夜深才回家，邵遇少有这样紧锣密鼓的时候，感觉脑袋都要炸掉。以至于近段时间和闻希执都没怎么交流。还是最新分配给闻希执的经纪人杜莹偶然告诉他，闻希执已经通过了钱嘉导演剧组的试镜，后天就要进组，在Z省影视城拍摄，到时候她会安排助理和他一起过去。邵遇这才想起他居然把这茬给忘了。自从那天晚上闻希执和他对视之后，一连几天，邵遇一闭眼或在一些走神的间隙，都能想起闻希执漂亮的眼睛，一想起总会有种想再细细看一眼的冲动。好在工作忙，邵遇也不再不自量力地要陪他练习，才没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回味。而闻希执这次戏份不少，一进组至少两个月，邵遇想到这里，在闻希执问他今晚回不回家吃饭时，便放下工作，说了要回。将近六点，邵遇一进家门便闻到了饭菜香。他循着香味摸进厨房，正好见到闻希执端一碗虾滑水蒸蛋出来。闻希执身上一件普通白T，围裙系得松松垮垮，却愈发衬得肩宽腰窄腿也长。邵遇多看了两眼，这才笑着问他：“你回来多久啦？”闻希执把水蒸蛋放到餐厅保温板上，回身看向去洗手的邵遇：“一个小时左右，培训课今天正式结束。”“哦哦对，正好你后天要进组，时间刚刚好。”邵遇洗完手，指尖滴着水，有些抱歉地说，“我前些天都忘记和你道喜了。”他想起闻希执试镜通过那天，好像和他说过，但那天他不知道在忙什么，回家实在太困，洗完澡倒头就睡了。显得他对他不够关心。闻希执抽了两张纸走过来，却没递给邵遇，捏住他的手腕，轻轻替他擦拭水痕。两人面对面站着，闻希执垂下密长的眼睫，低声说：“没关系，您事务繁忙，我能理解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话虽如此，邵遇抬眼看他，却分明可以看清闻希执脸上淡淡的失落。他蓦然想起赵西山曾提醒他的话。邵遇小幅度弯起嘴角笑了笑，随即心甘情愿地哄他：“之后不会再这样了，等你去了剧组，有事随时给我发消息，我肯定及时关注。”闻希执抬眼，像是什么都要征求他意见似的：“那没事的时候可以给您发吗？”邵遇一愣，很快应道：“当然可以啊！”闻希执这才笑了，松开邵遇的手，将润湿的纸巾扔到垃圾桶。见他终于笑起来，邵遇悄悄拍了拍胸口，松下一口气，两人接连往餐厅走去。吃饭时邵遇话不多，也不干其他的，相当专心，他觉得这样有助消化，闻希执倒也配合。饭后邵遇见闻希执依然没有太开心的模样，确实冷落他了。邵遇想了想，挪到他身边问：“我们明天出去玩吧？”正为进组之后可能两个月都见不到人而感到烦躁的闻希执没想到他会有这个提议，他想了想故意问：“不会耽误您的工作吗？我这边没什么的。”“不会，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少去一天没有影响。”邵遇笑眯眯的，“你上了这么久的课，以后工作更没时间，不如趁此机会去放松一下吧。”和他一起，闻希执当然求之不得：“好。”之后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去新开的主题乐园，闻希执没再让邵遇费心，自己做了攻略，也提前准备好了需要用到的东西。第二天一早，室外天气很热。邵遇看着那明晃晃的太阳，突然有点后悔，但他见闻希执颇有兴致，没真的打退堂鼓。带上帽子墨镜之后便出发了。等到了游乐园，邵遇属实没想到，高温天和工作日都没能阻止燕城人民的玩性，游乐园里人很多，其中年轻人更多，他俩倒不显得突兀。闻希执还带了小风扇，边走边给他吹风，勉强缓解暑气。邵遇很久没来游乐园了，一路吃吃喝喝玩玩，十分兴奋。“诶，你看到了吗，他们在偷拍你。”邵遇吃完一口烤串，凑到闻希执身边悄悄和他说，“就侧后方那几个女孩子。”闻希执和他一样全副武装，但是那身材和气质一看就是大帅哥。闻希执没什么反应，只侧过身子，不让她们拍到邵遇。邵遇也没多在意，他想，闻希执也就现在可以再出来走走，等之后影视剧上线，估计就没有这么自由。不过闻希执现在真的没有老粉丝认得了吗？这才过去几年啊！果然铁打的粉丝流水的爱豆。邵遇怒而再啃一口串，顺口又问：“你吃吗？”他说的是手里其他东西，却不想闻希执以为是他不想吃了，竟自然地接过他手中没吃完的串，三两口吃掉了。吃完看向陷入呆滞的邵遇：“怎么了？”“没、没什么。”邵遇眨眨眼，“我们去玩其他的吧！”此刻距离他们最近的项目是人烟相对稀少的蹦极，隔着湖围观的人倒是多，但真正去排队的没几个。邵遇抬头看了高高的蹦极台一眼，和面对骑马时一样，目光向往又有些忌惮。他出生时早产，从小身体就很脆皮，稍有惊吓就会生病，最严重的一次差点没命。邵鹤松和白苏岚小心翼翼地养了好久才养成现在这样。可也因为这个，他从来就不会玩这些稍带刺激性的项目，发小们知道他的情况，也从来都谨慎地保护着他。渐渐便养成了习惯，邵遇长大后身体好些，也还是和这些项目绝缘。但是哪有对新鲜事物不感到好奇的呢。邵遇憋了这么多年，心里其实比谁都跃跃欲试。上次骑马就是闻希执带给他的一次新奇体验。“去试试？”闻希执的声音突然传来。邵遇回神，太阳晒得他脸发红，眸中神采飞扬：“好！”有人愿意带着他，就像给他托了底，精准地戳中邵遇心底的渴望。之后两人一起上高台，申请双人蹦极。闻希执有经验，给邵遇科普姿势，顺路叫他放松。有他在，邵遇不太害怕。最后站在蹦极台边缘，邵遇顺从工作人员的指示，双手抱上闻希执的腰。他感受着闻希执呼吸起伏的胸膛，余光瞥见他绷直的脖颈上流下的汗珠。艳阳微风穿过这骇人的高度，炙烤着邵遇的神经。“跳！”随着一声指令，他和闻希执相拥着跳下高台。心脏狂跳，失重带来窒息感，但却莫名很爽。邵遇心想，蹦极也没想象得那么可怕。但他知道，这些都是因为有闻希执在。他近来两次前所未有的极限愉悦，都是闻希执带给他的。邵遇手指抓紧闻希执后背的安全绳索，手臂用力，紧紧回抱住了他。-两人结束这个项目时，今天的游玩也到了尾声。邵遇有点晃神，由着闻希执牵他出去。去订好的餐厅吃饭时，邵遇都还觉得有点晕。等吃完饭，邵遇想着闻希执第二天要正式进组，如果玩得精疲力尽倒丧失了放松的本意。于是两人便准备回家。回去时是闻希执开的车，邵遇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缓过来，还是有点头晕目眩的感觉，在车上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到家还是闻希执叫的他。今天出了一身汗，邵遇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原以为洗完澡身上会轻松许多，却没想到经由浴室的热气一蒸，邵遇感觉更不舒服，四肢无力，甚至还有点眼花耳鸣。邵遇脑内警钟一响，他不会是中暑了吧？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生病，上次被下药之后都没什么事。这让他不自觉有点飘，有种他现在身体倍儿棒的错觉。想必是前一阵连轴转，今天又骤然放松，这才让病毒钻了空子。邵遇坐在床边缓神，但脑子却越来越糊。此时听到轻缓的敲门声，闻希执在门外询问：“您洗好了吗？我刚看您脸色不太好，喝点淡盐水吧。”闻希执说完却一时没人应，正疑惑着，门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闻希执眉心微蹙，直接开门进去。一进门便见邵遇滑到了地毯上，脸色惨白，注意力涣散，手机掉落在一旁。闻希执心头一紧，上前将邵遇打横抱到**。他摸了摸邵遇的额头，已经开始发烧。闻希执意识到这是中暑引起的，眸中闪过自责。随即他将室内温度调到合适的区间，又赶紧去拧了毛巾给他冷敷，同时拿起手边淡盐水一点一点地喂他喝。等做完这些，邵遇看起来好了一点。闻希执松口气，这才去外面药箱里翻出一瓶藿香正气水。等邵遇躺了一会儿，他才将昏昏沉沉的人半扶起来，靠在他怀里，轻言细语地哄他喝药：“把这个喝了，喝完就不会不舒服了，好不好？”邵遇迷迷糊糊中听见，反应却不及时，等吸管到了唇边，下意识喝了一口。只一口，就苦得皱眉，他将脸侧埋进闻希执锁骨，剩下的怎么也不肯喝了。闻希执拍拍他的背，好在刚刚那一口邵遇喝了一大半，剩下一点不喝也没事，便将药瓶放到了一边。邵遇脑袋浑噩，半睁一眼，入目却是熟悉的修长脖颈，偏头时绷起的经络很性感。而这个角度也似曾相识，下午蹦极时见过，那晚在酒店……吻他喉结时也见过。邵遇朦胧中不分梦境现实，他鬼使神差地顺从了自己在许多时候一闪而过的隐秘想法。他微微仰头，想再偷偷亲一下。偏偏此时闻希执放下药瓶想让他平躺，谁知人一错位，邵遇便吻上了他唇角。闻希执眼眸凝住，不可置信地低头。但怀里的人已经沉沉闭眼，睡了过去。徒留唇角仿若幻影似的触感。可那干燥微苦的余味提醒着他，这是真的。闻希执眼中氤氲起风暴，邵遇微微张开的嘴更似在邀请他一般，闻希执深呼吸一口气，最终冷静失败、理智崩塌，他想，是你先开始的。他回手拿起床头柜上剩了一小半的藿香正气水，一口喝尽。然后对着邵遇的唇，毫不犹豫地印了上去。两唇相触的一刻他确定了，这是初吻，味辛甘苦又心怀叵测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