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舞台寂静无声, 闻希执的声音缓缓流泻，仿若金风玉露，温柔地诉说着无数无法割舍的爱恋。屏幕的莹莹微光洒在邵遇专注的脸颊, 他漆黑清亮的瞳孔里倒映着屏幕中人浅浅吟唱的小小身影。邵遇安静地听着, 不知不觉便随着闻希执的节奏听到了尾声。这首歌一如既往，是邵遇心目中熟悉的旋律, 但此刻听来却又好像多了一些陌生旖旎的滋味。一曲唱完后，闻希执在高椅上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他方才站起身，修长挺直的身影比竖立的话筒高出一截, 比例尽显优越。闻希执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话筒试声音，他笑了笑说：“希望你会喜欢。”话音至此, 这场演唱会直播也到此结束, 屏幕黑了下去，下面粉丝纷纷刷屏说没听够, 也有人在问闻希执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在官宣。但这些问题没有人回答，邵遇也没注意了，他眨了眨眼, 有些出神地望着黑掉的屏幕。方艾在一旁看得实在牙酸，她颇有些一言难尽地问：“这首情歌是他写给你的？”邵遇第一反应是不可能，这首歌的产出时间距今差不多已经十年, 那会儿他和闻希执才十六七岁，连重逢的旧相识都算不上。可经方艾这么一提醒, 邵遇眸光微凝, 突然又想起闻希执曾说他对他一直有印象，这首歌的创作契机也只是所谓的‘心之所至’。更巧的是, 这首歌的歌名里正好有他的名字。从未设想过的可能突然出现在眼前。邵遇有片刻的心跳失衡，但转念一想，还是觉得这有点太过玄乎，或许只是凑巧。他这边还没回话，林思为的调侃紧跟而来。林思为状似认真地点头表示认可，一副学到了的神情：“原来他是这么追你的。”邵遇有点慌乱地眨眨眼，这才意识到他居然和他们几个一起看了这么个意味深长的直播，邵遇后知后觉地有点尴尬：“什么呀，没有的事！”他急急起身走到掌握着遥控器的裴翊身边，拉拉他袖子，撒娇道：“裴翊我们赶快换个台。”裴翊笑了一下，直接把遥控器给了邵遇：“你换吧。”邵遇接过，三下五除二给回放到了新闻联播频道，试图用一本正经的播报声消弭方才带来的心情起伏。方艾却还在身后叨叨：“崽啊，咱可不能轻而易举地就被这点糖衣炮弹给融化了，你要爱听歌我找几个歌手现场给你唱。”可林思为现在却莫名其妙共情了唱歌那位，忍不住说：“你之前不还说恋爱脑是男人最好的嫁妆？”“屁，那得分情况，大多数时候还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方艾轻哼道，“再说，谁不知道咱小遇心软？这位哥不就是吃准了这一点。”“倒也未必。”林思为说，“谁吃准谁还不一定呢。”方艾看他一眼：“你小子现在一整个同病相怜是吧？你专注完自家再来说话。”林思为被戳到肺管子，眼角抽了抽，坐直了开始和方艾辩论，话题也渐渐延伸了出去。邵遇倒没受影响，俨然已经习惯了这发展方向，他只是叹了一口气，和裴翊说：“哎，又要吵一会儿。”裴翊也早习以为常，轻轻摇头：“吵完就好了。”说着他到底又问了一下邵遇：“你呢？你怎么想的？”邵遇顿了一下，眸中有过些许无措，他挨着裴翊坐下，微微低着脑袋：“我不知道。”裴翊摸摸他脑袋，回答道：“也不是每一件事都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不知道就不想了。”邵遇突然问他：“你和小段会吵架吗？”“不多。”裴翊陈述着事实，“他很迁就我，我也愿意为他做出让步。”邵遇问：“那这不就是互相为对方做出改变，不会觉得将就或委屈吗？”裴翊直言不讳：“不会，他知道我爱他，我也知道他爱我，我们可以把对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其他的一些小小妥协最多只能说是生活里的某种意趣吧。”邵遇似懂非懂，只觉得裴翊和段星敛的情况和他们又不太一样，似乎不能相提并论。而他们这边在谈心，林思为和方艾在吵架，却是暂时无人注意此刻正站在窗边角落、饶有趣味地和手机对面的人你来我往进行着无声厮杀的段星敛。段家和傅家的合作不少，竞争也不少，段星敛和闻希执其实早就加过微信，只是一直没聊过天，也不清楚对方的行踪。闻希执的消息突然弹出来时，段星敛差点都没反应过来。【X：你现在和阿遇在一块儿吗？】这什么语气？搞得好像和你很熟一样。段星敛本不想搭理，并且他注意到对方和自己相似的昵称，只觉一阵恶寒，赶紧把他的备注改成了‘傅宣凌’，顺便又把自己的昵称从‘L’改回了以前高中用过的‘小鲤鱼’。见他没回，闻希执的消息很快又再跟了过来。【X：段总，西区那块地皮傅氏可以不参与竞标。】段星敛微一挑眉，嗤笑一声，动手指回复了。【小鲤鱼：你们参与了也未必能拿下。】【X：终归是要为贵集团节省一些预算。】傅氏和段氏体量相当，他们主动退出竞标，便相当于拱手让出了不知价格几何的成本。这是相当大的一个让步。闻希执却只是为了换取一个顺口人情的便利。【X：所以你们是在鹭湖？】【X：请你告诉他，我在鹭湖门口等他。】段星敛一时没正面回答。【小鲤鱼：傅总，我们阿遇温暖善良，愿意哄着他宠着他的人多的是，一些苦肉计、一点软糖衣，有什么值得入眼的。】【X：入不入眼不由你说了算，当然也不由我说了算，他的所有心情和决定我自会全盘接收。】【小鲤鱼：说几句好听的谁不会。】【X：那就不说了，麻烦你转告他一下我在鹭湖门口就可以，来不来是他的事。】不知道这小子拽什么拽，段星敛轻哼一声，收起手机。这时裴翊余光注意到他的神情，回过头问他：“怎么了？”邵遇随之看过来，方艾和林思为也顺势歇口气。段星敛看着邵遇苦恼纠结的神色，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邵遇心里还是被这小子撬动了边角。他没有故意隐瞒的兴趣，但也并不会拿邵遇去换人情。于是他开口便说：“傅宣凌说要把西区那块儿地皮让给我。”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瞬间明白对方这是在求段星敛办事。方艾率先出声：“卧槽下血本啊，他想干什么？首先咱们拒绝和亲啊。”林思为关注点不一样：“他怎么不找我做生意？”段星敛没理他们，直接问邵遇：“有条件的，你不想听我就不答应。”邵遇一下站直，停都没停一下，立刻就说：“当然答应啊！羊毛有得薅你不薅？”他话一说完，其余几人皆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邵遇摸了摸鼻子，笑说：“机会难得嘛，想也不会是什么很难的条件。”邵遇心想，最多不就是和他和好，但那有什么，反正什么都做过了。方艾给他点赞：“可以，保持这种见钱眼开的态度，无欲则刚。”段星敛见状，这才说了：“他说他在门口等你。”邵遇一愣，几乎是立刻看向了窗外，望的俨然是鹭湖门口的方向。他是演唱会结束就直接过来了吗？方艾还在等着下文，结果段星敛说没了，她一脸迷惑：“就这？艹，他是想把小遇拉去卖了？难不成他真是纯种败家恋爱脑？”林思为严肃蹙眉：“这种传话生意我一天可以做十笔。”听他们唠着，邵遇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去了好像显得他多么迫不及待似的。到底是裴翊给了他一个台阶，他拍拍邵遇的手臂：“去吧，注意安全。”有此一言，他们几个都没再说什么，邵遇立刻便转身出了门。楼下几位叔叔阿姨还在热闹地聊天，邵遇不想惊动他们，从旁厅悄悄溜了出去。他们家这儿离鹭湖大门口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邵遇没开车，但也没有故意慢悠悠地走，骑上段星敛送他的新自行车飞快往门口蹬。直到看见了别墅区大门，邵遇方才慢了下来。他在树丛的阴影里缓了一口气，遥遥看见门外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靠在车边。邵遇放下单车，只身往门外走去，闻希执一眼便看见了他，即刻站直，也向他走来，眼中流露出惊喜。他身上还穿着方才舞台上的那件黑衬衣，衣袖微挽、领口扣子松散，露出线条流畅有力的小臂以及若隐若现的锁骨，再加上贴合的妆造和出众的气质，有种自成一派的风流潇洒。邵遇看着这样的他，忽然间却又想到，直播或许可以临时举办，但演唱会的场馆却并不是想约就能约，更何况还做了这么多布置。也就是说，闻希执至少半个月前就在准备。而那时候，他应该还没有发现闻希执就是傅宣凌这件事。那闻希执那时的打算是什么呢？还是想把这首歌唱给他听吗？两人渐渐靠近，站在门口旁边的一个回廊，四下无人。闻希执眼睛直直地看着邵遇，就好像多久没有见到了一样，闻希执笑了起来，比柔黄灯光还要耀眼，他第一句话便是：“阿遇，生日快乐。”闻希执手上还拿了一个黑色的口袋，拉链拉着，不知道里面装了一些什么，他递给邵遇，笑着说：“这是礼物，谢谢你能来见我。”邵遇寻思着不过是礼尚往来而已，他见袋子不大也不算重，一时没多想，便接了过来。闻希执见他收下，脸上欣喜更甚。但邵遇却没打开，他想了想，将刚刚那个问题问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演唱会？”“你看到了？！”闻希执一时激动，伸手握住了邵遇的肩，见邵遇脸色波澜不惊，他才勉强平静下来，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回答说，“上个月初，我们去旅游的时候就在计划。”果然是在他暴露之前。闻希执垂下眼睫，他说：“本来是想今天唱给你一个人听，让你成为我唯一的观众，但我把事情搞砸了。”邵遇突然问：“你那首歌，是写给我的吗？”闻希执看着他，神色一怔，可邵遇目光澄澈，他终究是再也隐瞒不下去，答得有些艰难：“……是，十年前就是写给你的。”闻希执说这话时，松开了搭在邵遇身上的手，甚至不自觉有点躲避邵遇眼神的探寻。虽然近来他一直不停歇地追着邵遇，但闻希执知道，邵遇不喜欢真实的他，而他之前一直伪装，有一层原因无非也就是觉得真实的自己不会被他接受。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是这样畏手畏尾的人，大约面对喜欢的人总归是有点自卑的吧。就像他经久不见天日的爱慕一样，蓦然说出盘桓多年的迹象，总觉得有些难堪。邵遇没想到竟然真是这样，也就是说，闻希执注意到他甚至于……将他放在心上，远比他以为的要早得多。可那些年他为什么从来不曾提过？邵遇心中霎时百转千回，弥漫上许多芜杂的情绪。但他注意到闻希执此刻的回避，以及他眉眼间难得仓皇的神色，像极了陡生的怯意，于是再多的思绪也停滞了下来。邵遇暂时摒弃其他，他对闻希执露出了一个笑容。闻希执注意到他微弯的眉眼，整个人都愣住。邵遇问他：“我收了你的礼物，要不要给回礼？”一贯会得寸进尺的人此时像呆了一样，直愣愣地回：“我自己愿意给你的，不用回。”“但我想回。”邵遇歪了歪头，笑着说，“闻希执，闭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