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旭见状,以为这混小子又要动手,立刻捋起袖子:“反了天了,在我眼皮底下都敢欺负老师——”詹子延迅速转身,挡在骆恺南身前:“他和我开玩笑呢,没事的。”“真的?”高旭将信将疑。“嗯,晚上我就和他住一顶帐篷吧。孟老师,不好意思。”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孟修不好再争什么,叹了声气,无奈地拱手让人:“行吧,有机会再一起住。”詹子延当作没听出他话里的内涵,等其他人继续去搭帐篷了,转身重新面对骆恺南,问:“为什么非要和我住?”骆恺南仍抓着他的胳膊,像是怕他跑了,这会儿语气倒是没那么强硬了:“你不乐意?”“不是不乐意,就是……”“那就行了。”骆恺南松手,走到材料堆边上,开始搭帐篷。詹子延走过去帮忙,问:“你怎么突然来了?”“直觉。”“什么直觉?”“觉得你隐瞒了实情,所以亲自来确认,担心你出事。”骆恺南扯绳子的劲儿特别大,手指粗的绳子快被他扯断了,“下次不想让我知道,可以直接撒谎,省得我坐三小时公交过来。”詹子延诧异:“你坐了三小时公交?怎么不打车过来?”骆恺南瞥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了——没钱。詹子延不禁莞尔,稍稍靠近他,低声说:“我事先不知道他也在,没告诉你是因为……怕你误会。”骆恺南:“那你刚才犹豫什么?”詹子延:“我肯定不会和他住,只是在想,要不要和你住,怕你觉得挤。”骆恺南脸色稍霁:“我不介意。”话说开了,气氛也缓和了,詹子延突然想起来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等等,你在这儿……那南南呢?南南独自在家?”骆恺南:“关于我的话题就到此为止了?”詹子延:“我说真的,你不会抛下南南出来了吧?”骆恺南闭嘴不答,自顾自地搭帐篷,惹得詹子延特别着急,不断询问,越靠越近:“你干嘛不说话?”骆恺南忽然一个转身,又享受了一次投怀送抱,接着才说:“猫粮和水倒满了,猫砂也够,家里窗户都关了,只过夜一晚,没事的,实在不放心你就打开监控。”詹子延揉了揉额头,立刻掏出手机查看监控,确认南南正在愉快地大口干饭后,总算松了口气,一抬头,正对上骆恺南的眼睛,忽然有些愧疚。“抱歉,不该怀疑你。”“知道我靠谱了?”“嗯。”“以后还对我隐瞒吗?”“不了。”骆恺南伸手弹了他的额头:“乖。”这语气,不知谁是老师谁是学生。詹子延自知理亏,牢牢闭上嘴,什么也没说。有了骆恺南的协助,他们这顶帐篷搭得最快。高旭手忙脚乱了半天,进度缓慢,被邱雯数落:“这么点儿事都干不成,要你有何用。”高旭抛来求救的眼神,詹子延和骆恺南就过去顺手帮忙搭了。骆恺南完全不用看说明书,先连接好帐杆,接着穿过杆套,插入套孔,再固定帐钉,最后抽紧防风。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搭过许多次了。邱雯惊奇地问:“恺南,你经常露营吗?”骆恺南拍去手上的灰尘,回:“头一次。”“啊?那你怎么这么熟练?”“游戏里有。”邱雯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意思是在游戏里玩过搭帐篷。但詹子延很清楚,骆恺南肯定是为了做游戏,认真查过资料,自然而然学会了。“好厉害。”他情不自禁地夸了句。高旭听见了,一脸古怪地打量他,嘴里嘀咕:“会玩游戏有什么厉害的?小詹是被洗脑了还是想讨好这小子……”无论哪种都不是好事。为了挽救詹教授的高风亮节,晚餐的时候,高旭特意把两人的座位安排在长桌的对角。谁知骆恺南拖着椅子,不顾所有人的目光,直接往詹子延身旁一放,硬是挤进了他与孟修之间。然后不打招呼地夺走了孟修刚放到詹子延面前的烤串。“……”孟修比他大近一轮,不可能因为两串肉就与他吵起来,但额角绷起的青筋延伸到了太阳穴,皮笑肉不笑地问:“味道淡吗?需不需要再给你加点醋啊?”骆恺南回敬:“不淡,就是老了点。”孟修嘴角抽搐。烤肉的油水溅出来,滋啦作响,詹子延忙着翻面,没听见他俩的互相暗讽,又拿了两串烤花菜,放到骆恺南面前:“别光吃肉,多吃点蔬菜。”邱雯瞧见了,媒婆之心不死,偷偷戳了戳闺蜜的胳膊:“你看,詹老师多会照顾人啊,再考虑一下呗?”闺蜜勉强挤出笑:“你不觉得……他只照顾那一个人吗?”夜色渐浓,月光溶溶,天幕边缘的挂灯亮起,似一颗颗触手可及的星星。远处传来其他露营者唱k的歌声,不知谁家的小狗溜达过来、讨了片烤肉吃,平台下方涨潮的海水翻滚涌动,欢声笑语间夹杂着酒杯碰撞声……詹子延被气氛赶着,也倒了一小杯啤酒,怕又像前两次那样醉后妄为,不敢喝太快,一点点抿着喝。“不想喝就别喝。”骆恺南塞了两串鸡翅给他。金黄喷香的鸡翅焦度刚好,是精心烤制十多分钟才能达到的完美状态。“就一点点,没事的。”詹子延拿了一串鸡翅递回去,“你烤半天了,别全给我啊,也吃一串……诶,你不喝酒吗?”骆恺南:“戒了,有人说喝酒伤身,劝我少喝。”詹子延点头:“嗯,我也觉得。”骆恺南无奈地看他一眼,又把鸡翅递还给他:“你多吃点,我想吃会自己烤。”詹子延只好收下。吃完鸡翅,盘里又多了两串虾。吃完虾,盘里又多了一堆蛤蜊……餐盘像是个食物刷新点,供应就没断过。骆恺南也没饿着自己,瞥见孟修放上去的串快烤好了,伸手就拿,毫不客气。孟修没吃着多少,倒是憋了一肚子气,也饱了。酒过三巡,瓷蓝色的夜幕逐渐转为玄青,澄净的月光下,海如墨玉,浪涌白银。露营地的人声、歌声、犬吠声……随着潮水缓缓退去。詹子延酒余饭饱,轻轻打了个嗝,趁大家在聊天,悄悄瞄向身旁人——骆恺南出来得急,穿得很随性,可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图案的灰T恤和黑长裤,在他身上就显得特别飒爽英气。不笑的时候,锋利的眉眼尤为冷酷,又因为个子太高,看人总是俯视,难免给人留下自命不凡、桀骜难驯的坏印象。但詹子延很清楚,他并非如此。此刻,骆恺南的头顶刚好有一盏挂灯,给他的轮廓染上了一圈淡淡的光,仿佛沐浴在阳光之下。家里每天只有十五分钟能晒到太阳,可自从骆恺南住进来后,从未冷清过。什么时候开始心动的呢……他也不知道。或许是被撞见与沈皓争执的那回,或许是骆恺南搬进家里的那天,又或许,是遍布于这段时间中的每一句关心、每一次保护。怎么可能不心动呢。这个人愿意包容他不堪的过往,愿意拥抱他瘪瘦的身体,愿意为他的一句话而不辞万里。如果他前半生的苦境,是为了遇上这么个人而攒运气,倒也不算亏。小杯中剩下最后一口啤酒,詹子延收回目光,仰头一饮而尽,喉咙微微发涩。可惜,骆恺南不会是属于他的阳光。他只是刚好,处在阳光经过的轨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