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屏幕彻底暗下的那一刻,现场陷入了夜色的包围。骆恺南没有想到,詹子延会一把推开他。不是害羞的轻推,而是铆足了全身的劲儿,用力地推开了他。紧接着重新戴上帽子,挡住脸,在周围观众好奇打量的视线中,像只被围攻的慌乱小鹿,夺路而逃。骆恺南怎么能让他逃掉,眼疾手快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拽回来,按进怀里:“跑什么?”詹子延低着头,全身在颤,声音细如蚊呐:“回、回”这里的确不是一个能好好谈话的地方,于是骆恺南半搂半抱地带他离开了观众场地。看见了大屏幕的乔怀清和吴迪奋力从前排挤了出来,到处寻找二人的身影。吴迪:“骆哥怎么不接电话?”乔怀清:“可能没听见吧。”吴迪:“刚才那真是他俩吗?骆哥怎么会……”怎么会亲詹子延?詹子延是男人啊!恶作剧吗?也不像,骆恺南整人的方式多了,没必要牺牲自己搞这种把戏。当排除了所有不可能,那剩下的唯一一种可能,就是正确答案了。“难、难道骆哥喜欢詹老师……?”吴迪惊悚地问。乔怀清怒骂:“废话!谁不喜欢詹老师!你不喜欢吗?”吴迪:“……倒也是……但不是这种喜欢啊!”这时,他自己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骆恺南居然主动打来了电话。开口就是一句:“我们回家了,你们继续玩吧。”吴迪:“啊?骆哥,车钥匙在我这儿,你们怎么回去?”“打车。”骆恺南说完就挂了,没给他任何追问详情的机会。吴迪把情况转告给了乔怀清,乔怀清不停地喃喃:“完了完了。”“什么完了?”“詹老师完了!”乔怀清扣住他的肩膀,使劲儿摇晃,“骆恺南那变态,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强吻,回到家不得玩儿死詹老师?可恶,这么刺激的场面,我居然不在场,好想围观写生……”吴迪:“……你才变态吧喂。”从城西打车回家,费用高得令人咋舌,换做平时,骆恺南或许会心疼一下,但今晚他顾不上那么多。詹子延的状态很不对劲。被他亲了,却并不开心,一路上没和他说一句话,他问也不答,低着头怔怔地盯着自己的膝盖,不知道在想什么。骆恺南很清楚他有多爱胡思乱想,所以一进家门就把人按在了沙发上,单刀直入地挑明:“对不起,刚才冲动了,不该在公共场合亲你,但当时气氛太好了,我实在忍不住。”南南不了解外边发生了多少风风雨雨,像往常一样,竖着尾巴跑来蹭主人的裤腿。詹子延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回:“嗯,没事。”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明明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但骆恺南就是直觉哪里出了问题,他想不出答案,干脆蹲下,放软语气,询问本人:“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詹子延依然没转头看他,专心逗着南南:“谢谢你,没让我尴尬。”骆恺南抓着他肩膀,扳过他身子:“就这样?你的感觉呢?喜欢吗?”拉扯间,詹子延头上的帽子掉落在地,南南像是发现了新奇的玩具,一爪踩上帽子,往旁边踹去,然后像是踢皮球一样玩了起来,到处乱蹿,一会儿就不见了。詹子延失去了可以转移注意力的地方,被迫与面前人对视——骆恺南的头发丝上仍沾着微小的雨珠,令他回想起一个多小时前,嘴唇上突如其来的湿意。“嗯,喜欢的。”他听见自己说,“很喜欢。”骆恺南的手指摸上他的嘴唇:“真的?”“真的。”“那再亲一次?”“好。”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即将贴上之际,骆恺南突然刹住了,然后迅速撤退,离他半米远:“你这副表情,我怎么亲得下去?”手边没有镜子,詹子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脸上露出一瞬的迷茫。骆恺南却看得一清二楚:他现在就像一张皱巴巴的纸,没有一处是舒展的、放松的,仿佛随时会被人丢弃。这不是想和喜欢的人接吻的状态。“到底怎么了?”骆恺南捧起他的脸,“如果你怪我当众亲你,就冲我发脾气,别忍着。”詹子延摇头:“没怪你。”接着,他的手指搭上了自己的衬衫扣子,问:“需要吗?”骆恺南疑惑:“需要什么?”詹子延却默认了这句话是不需要的意思,放下手,说:“那就算了,没事,沈皓也不喜欢。”“你提他干什……”骆恺南一愣,突然想起来了。「……我就夸了他一句,他就脱光衣服要和我上床了……」沈皓说过这话。骆恺南脑中灵光闪现,愕然相视:“你以为我为什么亲你?”詹子延平静的眼神中透出一丝麻木,轻声回:“因为我是免费的……不是吗?”免费的饭票、免费的住处……甚至是,免费的发泄对象。他浑身是把柄,就不能怪别人利用他。谁都知道拿出来一点,就能换到他的全部。骆恺南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是这副样子了。这句“免费的”宛如一把利斧,狠狠劈向心脏,瞬间自上而下地裂成两半,疼得要死。他没表白,詹子延也从未幻想过他的喜欢,所以那个冲动之下的吻,被误认为了一次替代和发泄。因为不想花钱谈恋爱,所以需要一个免费的、省事的、听话的对象。詹子延理所当然地会这么想,他交往了七年的前男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不想再开启一段糟糕的循环,所以第一反应是抗拒、是逃跑。然而经过一路的痛苦思考,他最终妥协了。或者说,认命了。他以为自己不会被喜欢,以为被当成替代品,是这段感情最好的结局了。骆恺南想通了这背后的原因,裂成两半的心脏又碎成了无数片。“就算被我当成免费的……也想和我在一起吗?”“很蠢是不是?我也觉得。”詹子延无奈地笑了笑,“可人就是这样,一旦被感情支配,就没有自主权了。”“我很怕,错过你,我就再也遇不到对我更好的人了。”“就像我当年接受沈皓一样,那会儿我更不安、更孤单,生怕错过他,就再也遇不到愿意包容我的人了。”“我知道,你比他好得多。这辈子能和喜欢的人进入一段亲密关系,无论时间长短,我都很知足了。”詹子延冰冷的手指抚上他的脸,“谢谢你,恺南,给我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