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十月下旬,气温直线下降,校园内几乎看不到短袖短裤了,有的学生甚至裹上了薄薄的羽绒服。在这个一年中最容易乱穿的季节,詹教授依旧简单朴素地履行“叠加式”穿搭原则——也就是在夏天的白衬衫外再套一件毛衣,然后再搭一件外套。一年到头就这套行头。衣柜里清一色的黑白灰色系……除了一顶格格不入的涂鸦牛仔帽。被放在了最高层,仿佛一尊代表荣耀的奖杯。詹子延没有衣服搭这顶帽子,也不可能戴这帽子去上课,保准吓坏他的学生。但他时常会把帽子取下来,掸去灰尘,对着穿衣镜试戴。可每次试完,只觉得沮丧。太不搭了,无论衣服还是气质。如果下次再去音乐节那种活动,他想穿得年轻点儿、开朗点儿,和骆恺南,更般配点儿。为此,他特意询问了看似很会搭配的乔怀清。乔怀清给他推了几条链接,他正看着,忽然收到对方消息:「詹老师,姓骆的要是欺负你,一定告诉我们啊!我们帮你报仇!!」我们?怎么听起来像是有个“反骆恺南联盟”似的。詹子延不好意思说,骆恺南这阵子是在欺负他。具体表现为,一到晚上就把他拽进被窝,压在**,又亲又摸,像在测试他身上各个地方的敏感度,连手指头都要含进嘴里吮一吮,观察他的反应。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总觉得居心不良。不过被触碰的感觉……特别好,他特别喜欢。「恺南很好,你们别误会。」他最终回。乔怀清:「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就暂且放过他。对了,詹老师,早就想问了,你能不能来当我的模特?」詹子延莫名:「我当不了,我身材不好。」“哪里不好了!是不是姓骆的pua你?”乔怀清发来语音,异常激动,“你比例超好的好吗!之前就是太瘦了,现在长肉了就特别好,我诚你来做我的模特,有意向随时联系我!”他长肉了吗?詹子延只看见了这句。家里没有体重秤,上回称体重还是三个月前,学校集体体检的时候。于是下了课,詹子延特意绕去其他老师的办公室,站上一位女老师带来的电子体重秤——真的,他居然比体检时重了整整15斤。完全归功于骆恺南这两个月坚持不懈的投喂和督促。骆恺南如果去养猪,应该也能赚大钱吧。“哟,小詹怎么也来称体重啊?”高旭刚下课,进门就看见了他,笑道,“这么注意身材管理,谈恋爱了?”詹子延迟疑了半秒:“……嗯。”“哈哈,我开个玩笑,别放在心……啊?!”高旭猛地怪叫,眼睛瞪得和嘴巴一样圆,“你谈恋爱了?真假啊小詹?”詹子延想捂他嘴已经来不及,全办公室的老师都望了过来。“詹老师有对象了?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闷声不响的?”“是啊是啊,我前几天还听谁说起,想给你介绍呢。”“长什么样啊?给我们看看照片呗。”你们都见过的……詹子延抱歉地垂下视线:“改天吧,我还有事,先走了。”他匆匆离开,留下一群好奇得不得了的同事。“小詹居然有对象了……哎,他是该成家了。”高旭感慨着,突然灵光乍现,一拍脑门,“诶!那骆恺南是不是能搬出去了?我得跟小詹说说,等等!小詹!有对象了就赶紧把外人赶出去啊……”课间走廊上都是学生,他这一嚷嚷,不出十分钟,“晋大康德”人设崩塌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哲学系,学校的论坛上也出现了关于此事的帖子。骆恺南刷到的时候,詹子延刚婉拒了高旭的“衷心建议”,逃回自己办公室,长吁了口气。一个字惹出来这么多麻烦,早知道……早知道,他也会承认的。他是有对象了,是有人喜欢了。别人不问就算了,只要问了,他肯定会炫耀,忍不住的。倒是骆恺南颇感意外,对他摇了摇手机:“你说出去了?我们的关系?”詹子延走过来:“只说了有对象而已,没事的,你放心。”骆恺南笑了:“我放什么心?害怕出柜的又不是我。你不是一直让我保密吗,我以为你和我谈了也不会让大家知道。”詹子延:“我不会这样委屈你,除非你不想让大家知道。”骆恺南牵过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腿上:“那你自己呢?”詹子延刚坐稳,没反应过来:“什么?”“根据你这句话的逻辑,你觉得不公开就是受委屈,如果我不想让大家知道,那不就是让你受委屈?”“我不要紧,反正我原本就这样过,一切照常而已。”詹子延轻推眼镜,目光平静而真诚,“我不觉得委屈,我已经有你了,很知足。”这话让人心里熨贴,但细细一想,又让人心疼。一切照常,照什么常?孤单无边的日常,见不得光的日常。那不是不委屈,是习惯,是麻木,是隐忍,是牺牲自己来成全他在别人眼中的“正常”。骆恺南往眼镜上轻吹了一口气。詹子延眼皮一颤:“干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人?”骆恺南掐了把怀里的腰,“你想公开,我没意见,但你能承受住吗?当初不知是谁,被我发现了性取向,害怕得求我别说出去。”詹子延想起了往事,尴尬地给自己找补:“那时候和你不熟,我不是不敢,是担心后果。可能会影响到我好不容易稳定的生活,千辛万苦得到的工作……”“现在就不担心了?”“嗯。”詹子延回答得毫不犹豫,“大不了,我就离开晋城,换份工作。”骆恺南用力弹他额头:“你清醒一点,我们才认识两个月,交往半个月,你就要为我放弃所有?傻不傻。”“没有放弃,只是换个地方定居工作而已,反正晋城也不是我的家乡,在哪儿都一样。”詹子延轻声道,“傻不傻,要看结果,如果这样做能换来我们一直在一起,就很值得。”如果不能,那就是傻。骆恺南听出了未尽的后半句。为了刚交往的恋人离开熟悉的城市、放弃稳定的生活,任谁看,都是傻到家的行为。詹子延心里很清楚,却仍然甘愿冒这样的高风险、竭尽全力地维系他们的感情,哪怕结果不一定圆满。大概是因为,“被爱”这件事,是他心中位居第一的头等大事,其他事都能为此妥协。过于渴望某样东西的人,总是容易上当受骗,好比有明星梦的女孩常被假冒的经纪公司骗钱,想要延年益寿的老人总被保健品销售洗脑……越是渴望,越成了被人拿捏的弱点,越有可能事与愿违。詹子延太渴望爱,所以谁都能打着爱的幌子利用他。他明知如此,依然选择接受。就像沙漠中渴极了的旅人,找不到水,也愿意喝尿,一样的道理。“我不用你为我牺牲这么多。”骆恺南亲了他的脸颊,“等我有收入了,再找机会说。这点不管性取向是男是女都一样,首先要经济独立了,才能有底气。”“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骆恺南一向沉稳,詹子延不担心他会不计后果地直接公开,但是……男女都一样?这句话令他稍稍在意。难道骆恺南也谈过男生?怪不得能毫无阻碍地接受他……骆恺南亲完脸,心就痒了,何况人坐在他腿上,难免心猿意马。“最近是不是长肉了?”借着提问,他的手“不经意”地搭上了男友的大腿。詹子延没多想,老实回:“嗯,刚称过,比之前重了15斤。”“还是瘦,多吃点。”骆恺南用手丈量他的大腿围,虎口紧紧卡着肉。其实刚刚好。那天雨夜的时候,詹子延还有点瘦,掐住胸膛时只能挤出一点肉,最近明显肉多了,甚至能托着掂两下。詹子延腿上的肉被掐得鼓起,不太舒服,动了动腿,嘀咕:“可是怀清说正好,他是学画画的,应该很了解人体,不会乱说吧。”骆恺南听见这名字,脸沉下去的速度比以前听见沈皓名字还快:“你们会私聊?”“嗯,偶尔。”“他还说了什么?”“他请我当他的模特,我在考虑。”骆恺南冷哼:“考虑?你知道他的模特很多都不穿衣服吗?”詹子延惊讶:“啊?这我真不知道。”骆恺南:“不知道就敢考虑,我要是不提醒你,你过去了就被他扒光衣服,怎么办?”詹子延倒不担心这点:“怀清不会乱来的,就算真的要脱衣服,也没什么吧,裸模在艺术创作中很常见啊。而且,他只能看到一具普通男性的身体,我却能得到一幅专业的肖像画,还是免费的,我不亏啊。”画出来可能不是什么正经肖像。骆恺南不忍戳破他单纯的想象:“总之不准去。”“可是,我想让他帮忙挑衣服……”“我不能吗?你下了班我们就去。”骆恺南言出必行,放学后,真的带他去了商场。詹子延白天刚承认自己有对象了,这会儿心里挺虚,总担心撞见学生或者熟人,毕竟两个男人结伴逛街,很难不让人联想。骆恺南宽肩窄腰,如同行走的衣架,进哪家店都被店员逮着推销:“诶,帅哥!你穿这件肯定好看!”骆恺南看都没看:“买不起。”倒是实话,不过店员都不相信,上下打量他身上的名牌衣服和鞋子,无语的表情就像在说:帅哥你搪塞我们也找个好点儿的借口吧。詹子延印象中,骆恺南这阵子没买过新衣服,搬进来的时候,带的那箱衣服里,只有一件厚外套。“快入冬了,你也买件外套吧,我给你买。”“不用。”这家店的t恤都要两百以上,外套价格可想而知,真要让詹子延给他买了,传到骆老头耳朵里去,恐怕又要来骂他骗人钱财。“你买自己的就行,我抗冻。”詹子延想了想,对热情推销的店员道了谢,然后带他去了更平价的快销店。“买几件我们都能穿的衣服吧,你来挑。”骆恺南扬眉:“想穿我衣服直说。”詹子延狂推眼镜:“不是那个意思,这样省钱,我也想……试试你的风格。”“我的尺码太大,你穿不了。”“大总比小好,我可以穿的。”“不信。”“这有什么不信的,来,我们去试试。”詹教授想得简单,转身就往试衣间走,没看见身后人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