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只过一天,但这一天的快乐续航持久。为了感谢学生的祝福,詹教授周日去超市里买一大袋进口零食,到了周一,带到教室发给学生。叶颖慧收到了一盒曲奇饼,眼睛弯成了月牙,从各个角度拍了九张照,发到朋友圈并配文:「喜欢。(爱心)(玫瑰)(太阳)」朱宵收到了一袋薯片,使劲儿揉了揉眼,不可思议地嘀咕:“詹老师这是良心发现了?弥补期中考给我们带来的心灵创伤?”骆恺南:“想多了,我问过他,期末考难度只会更高。”朱宵嗷!一声嚎叫,差点儿厥过去:“我要这零食有何用?我要的是分数啊!”骆恺南伸手去抢:“不要给我。”朱宵立马护住:“你收到的肯定比我多,别跟我抢!这可是詹老师送的,我要拿去炫耀!”骆恺南不甘地收回手。他还真没收到什么回礼。那天晚上气氛特别好,他洗完澡出来,揣着乔怀清硬塞给他的玩意儿,回到自己卧室。詹子延蛋糕刚吃了一半,嘴角沾上的奶油看起来特别美味,他名正言顺地亲了上去。接着当然是一发不可收拾。他把人抱到腿上亲,手到处摸,迫不及待地颠了两下,詹子延突然闷哼,眉头皱得很紧。他只好紧急刹车:“腰还酸?”“嗯。”詹子延平时工作就经常久坐,上回被折腾了一晚上,才休息了几天,自然不可能恢复得那么快。“没事,我可以的。”詹子延亲了亲他的下巴,说,“我去洗个澡,准备一下,你等我一会儿。”骆恺南没禽兽到这个地步,最终收起了心思,把乔怀清送的东西丢进了抽屉,抱着人安安分分地睡了一宿。来日方长,他等得了。零食发到最后,还多出几样,詹子延想去办公室分给其他老师,结果一开门,被几个学生堵住了。办公室里闹哄哄的,他喊了声“让一让”,没人听见。骆恺南上前,拍了其中一个学生的肩膀:“喂,你堵着门了。”学生立马回头道歉,侧身让出一条容人通过的窄道,詹子延这才看清里头的景象:好几个带着摄影设备的学生填满了办公室,正包围着高旭,撒娇恳求:“高老师你拍嘛拍嘛。”高旭全身上下都写着拒绝,奋力摆手:“不拍不拍,你们找别人去,太丢人了。”“哎呀我们知道您最好了。”“你们就看我好说话是吧?不拍不拍……诶,小詹?”高旭透过人群缝隙瞧见了救兵,立刻一把将他拉入包围圈,对那些学生说,“你们让詹老师拍,他长得好看,效果肯定比我好。”突然淌入浑水的詹子延一脸懵:“拍什么?”其他院系的学生也听闻过这位高冷版“康德”教授的大名,不过毕竟不上他的课,不像本院系的学生那么害怕。带头的学生胆子大,站出来解释:“老师好,我们是学生会宣传部的,这不快到咱学校的校庆日了嘛,我们想录几段老师和学生的祝福,放到网上去。”詹子延奇怪地看向高旭:“这不是每年都会录吗?”高旭:“哎呀,他们说以前拍的太死板了,今年要整活儿,让我模仿油腻霸道总裁,边祝福边掏玫瑰,这谁好意思啊。”詹教授平日鲜少关注网络潮流,不理解“掏玫瑰”这个举动有什么问题,困惑地问:“给学校送花,不是很正常吗?”学生:“是啊是啊,多正常啊,不然就詹老师您来拍吧!”高旭终于得以脱离包围,顺势把包袱甩出去:“小詹你觉得行就你拍吧。”詹子延虽然不明白高旭拒绝的点在哪儿,但也不傻,看他们突然间变得这么热情,有种被推入火坑的不详预感,于是用眼神询问骆恺南:没问题吧?骆恺南冲他点了点头:没问题。心里想的是:我也想看。于是,被两位队友出卖的詹教授放心地站到了摄像机前。宣传部的学生准备充分,掏出一支真玫瑰,以及祝福纸条,让他先背台词。骆恺南接过他手里的零食袋子,分发给其他老师,然后抱着他的课本和手机等杂物,与高旭坐在镜头之外的工位上,一块儿看好戏。高旭一脸“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的鄙夷神态。骆恺南不遑多让地回以“彼此彼此”的傲慢眼神。两个人不声不响地干坐着,也怪尴尬的,高旭先忍不住了,没话找话道:“恺南啊,詹老师谈恋爱了,你知道吧?”骆恺南看傻子似地瞥他一眼:“当然。”高旭强压不爽,接着暗示:“人家小情侣,偶尔可能想在家做做饭啊、看看书啊什么的,家里如果有外人,挺不方便的。”骆恺南不咸不淡地回:“哦。”哦?这是什么态度!高旭气结,直截了当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继续听课,但继续住詹老师家不合适,我听章主任说,你爸已经松口了,愿意让你回家,你干嘛不回去呢?”骆恺南扭过头,终于用正眼瞧他,表情似笑非笑:“因为我很喜欢詹老师,离不开他,不行吗?”这话换作别人说,高旭或许就信了,可是骆恺南用这种语气这种表情说出来,任谁都会以为是一句吊儿郎当的玩笑。高旭没见过这么难搞的学生,自认道行不够,放弃做扶危救困的活菩萨了,正打算收回目光,无意间注意到了詹子延的手机,想也没想便拿过来细瞧:“我天,这是多少年前的款式了啊,还是指纹解锁的,小詹太节俭了吧”骆恺南皱眉,伸手夺回来:“别动他的东西——”就在这时,詹子延的手机突然震了震。于是他被动地看见了弹出的新消息,来自一个没存姓名的陌生号码:「你丢下我们不管这么多年,尽到儿子的责任了吗?现在连这点钱都不肯给,早知道……」由于手机提醒的显示篇幅有限,消息到此为止。骆恺南抬头望了眼手机的主人,正在学生的指导下排练,没注意这边。手机密码他知道,能点开看下文,但高旭在旁边盯着,不方便,况且这毕竟是詹子延的家事,未经允许私自偷看,可能会惹人不高兴。骆恺南想了想,把手机翻过来,盖在了詹子延的书本上,当作没看过这条消息。高旭离得近,也看见了,突然想起前阵子章海岳说过的话,心里有些在意,犹豫片刻,低声问:“喂,恺南,你了解詹老师家里的情况吗?”骆恺南警惕地反问:“了解的不多,你呢?”高旭暂时不去计较他没大没小的口气,两个人交换了已知信息,发现知道的内容差不多,只有每个月给家里打钱这件事,高旭先前不知道。“小詹糊涂啊,这样的父母,凭什么赡养他们?”“他已经醒悟了,以后不会给了。”“那就好,有什么事儿你让他跟我说,起码在晋大的地盘上,肯定帮他解决。”骆恺南漫不经心地回了声:“嗯,替他谢谢你,不过用不着,我会注意着的。”高旭想说你一小屁孩儿有什么资格这么大口气,话到嘴边,猛地想起,这小子他爸是校长。还真比他有资格。骆恺南撑着下巴,望着打光灯下,白白净净的男朋友。詹子延记性很好,一两分钟就记住了全部台词,正背对着镜头,开始第一遍拍摄。负责统筹的学生有模有样地喊:“倒计时:三、二、一,action!”詹子延缓缓转过身,握着长茎的红玫瑰,抵在胸前,然后捋了下鬓发,眼里露出很淡的笑意:“各位同学们好……”他声音不疾不徐,带着恰到好处的疏冷,即便做着学生教的“油腻霸总”动作,依然演绎出了云淡风轻的个人风格。谁舍得让这样一个人沾上脏东西。半分钟的视频很快录完了,学生们扛着设备去寻找下一个受害目标,临走前,极力推荐詹子延下载某个社交软件,关注晋大的官方账号,可以第一时间看到成品。盛情难却,詹子延记下了软件名字,等他们走了,和骆恺南一块儿去食堂打包了饭菜,带回自己的办公室吃。骆恺南拆开一次性筷子,递给他的时候,看见他点开了手机。然后瞳孔微微一缩。“在看你家里发来的消息吗?”骆恺南没打算隐瞒,“我不小心看见了前半句,后面说了什么?”詹子延的眉心极为短促地颦了一下,然后无意识地轻轻咬了嘴唇,仿佛把某些涌到嘴边的话堵住了。这个微小的动作熟练而自然,不仔细盯着根本无法察觉。“没什么,就是些骂我不孝之类的话。”詹子延接过筷子,平平淡淡地说,“谢谢。”若不是看见了刚才的微表情,骆恺南几乎就相信了。“让我看看。”“别看,挺难听的,我一会儿就全删掉,然后拉黑。”骆恺南很敏锐:“全删掉?他发了多少条?这两天一直在骚扰你吗?为什么不对我说?”詹子延抬头:“不想为这种事打扰你,我能应付,你别担心。”他表现得越平静,骆恺南反而越担心,身体前倾压向他,语气不自觉地沉了:“如果你真的能应付,怎么会到现在还被他们影响、这么想要一个家?”詹子延蓦地怔住。好一针见血的一句话。这根针刺得太深了,心脏似乎又开始汩汩流血,他心里发怵,不知如何作答。骆恺南看他脸色渐渐发白,意识到自己太咄咄逼人了,于是往后退开,尽量放柔语气:“把这个号码给我,我来处理,行吗?”詹子延脱口而出:“不行。”骆恺南没料到他会拒绝,一时愣住,紧接着,肉眼可见地不高兴了:“为什么?”因为不想让你接触他们,因为他们可能会说出我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但这些理由漏洞太多,站不住脚,骆恺南一句话就能驳得他哑口无言,肯定会生气。然而即便他选择当哑巴,骆恺南也生气了。“我什么都对你坦白了,你却要瞒着我吗?”“不是隐瞒……”“那是什么?”詹子延沉默了,没想好该怎么圆。软话不起效,只能来硬的。骆恺南啪地合上自己的电脑和盒饭,塞进包里,作出一副要走的样子:“你好好想清楚,要不要对我说,我先回去了。”詹子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骆恺南在办公室门前稍稍停顿,意料之外地没听见挽留。奇怪,换作平时,詹子延肯定会退让的。为什么唯独家里的事不让管?横竖等不来挽留,骆恺南骑虎难下,抹不开面儿,只好一咬牙,干脆真的早退了一回。门被轻轻带上,证明骆恺南的火气不算大,但詹子延还是感到了不安。这似乎是他们交往以来第一次闹矛盾。矛盾就意味着不合,不合就意味着……可能会分开。他心里一紧,拿起手机,点开消息。最新的那条消息完整地呈现于眼前,再次看到,依然刺痛:「你丢下我们不管这么多年,尽到儿子的责任了吗?现在这点钱都不肯给,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当初就该让那群小逼崽子打死你。」骆恺南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刨根问底,然后去给他报仇,就像对待沈皓那样。其实沈皓只是态度恶劣而已,比起他以前遭过的罪,根本算不了什么。即便如此,骆恺南也前前后后忙活了好几回,替他以牙还牙了。对付他以前那些破人破事,只会费力百倍。他不能仗着有骆恺南撑腰,就耽误骆恺南的正事。游戏发售在即,不该让骆恺南为他那点事分心。可不说的话,骆恺南又会不高兴。好难办。头疼牵动了旧伤,隐隐作痛,詹子延捂着额头,慢慢地吃着盒饭。果然不该许愿的。上天好像发现他现在过得不错,不符合他的命数,于是又来给他使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