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时间最终定在了第二天晚上六点。詹子延答应詹前锦在先,不能食言,便把他一块儿带上了。跨年夜的吸引力不容小觑,三四点开始,街上就开始热闹了,临近六点时,已是熙来攘往、车水马龙,稍微有点人气的餐厅几乎都得排号。他们定的碰面地点是家冷门小店,用不着赶早,于是詹子延领着詹前锦,先去书店挑了几本学科习题册。詹前锦好多天没出来逛了,别人放假他学习,每天挑灯夜读,恶补以前落下的知识点。他最差的是英语,以前初中的老师水平一般,教得不好,基础就没打扎实,单词量也匮乏。好在这门学科是詹教授的强项,任何问题都能帮他解答。詹前锦因此更讨厌他爸妈了。当初要是家里没抛弃这个宝藏哥哥,他还用学得这么辛苦?说不定早就考上高中了!“就这几本吧。”詹子延选好了书,带他去收银台结账,“这些都是我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做过还不错的书,每年会更新题库,后面的参考答案也很详细,方便你自学。如果你能吃透每道题,考个高中应该没问题。”詹前锦的手插在衣兜里,脸埋在围巾里,气鼓鼓地说:“别小看我,我肯定能考上。”詹子延揉他头发:“说到要做到。”詹前锦特别喜欢被这么揉,詹子延的手心很软,力度很轻,不像他爸妈,每次碰他脑袋都是用敲的、用骂的。“哥,爸好像已经回去了,他最近没给我打骚扰电话了,而且过年前家里活儿多,他肯定得走,那我是不是能搬回去住了?我……想南南了。”也想你了。他没好意思说,害羞先烫了耳朵。詹子延的手放下了,把收营员扫过价格的习题册一本本放进袋子里,回他:“再过阵子吧。”“好吧。”詹前锦有些沮丧,不过想起接下来的行程,眼中又透出了兴奋,“哥,一会儿咱们要见的朋友,真的会做游戏?”詹子延笑了笑:“嗯,而且很厉害。你不是想要一个这样的哥哥吗?跟他好好相处,知道吗?”“嗯嗯!”詹前锦走路都不好好走了,一蹦一跳的,满脸写着期待。他哥居然认识干这行的人,真是意料之外,一个爱玩一个不爱玩,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成为朋友的?怀着万分好奇,詹前锦随他哥走到了约定的餐厅门口。这是家粤菜店,招牌在夜色中闪着花里胡哨的霓虹灯,灯光下的店门口站着一人,穿着款式利落的深棕加绒皮外套,里边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高大挺拔,英气逼人,像是来街拍的模特。詹前锦以为那人在等别人,没细看对方的脸,詹子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问他:“我今天打扮得还行吗?”詹前锦奇怪道:“哥你今天打扮了?没看出来啊。”詹子延依旧是平日里去上班时的朴素穿搭,仿佛在他的认知里穿太潮犯法。詹子延露出了些许挫败的神色:“我穿了件新衣服……算了,就这样吧。”詹前锦猛瞅半天,才看出来他说的新衣服应该是指里边的浅咖色外套。不过詹子延很注意保暖,在外边又套了一件薄羽绒服,外套只露出个领子,这谁能察觉。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向餐厅,快进门的时候,詹前锦忽然听到他哥问了句:“恺南,等很久了吗?”他惊讶地探出头,发现詹子延是在和那个男模说话。然后更惊讶地发现,那个男模就是他哥的前室友。攥过他衣领、让他滚回家的那位。骆恺南察觉到突然射来的敌意视线,无动于衷地回:“刚到。”接着就转身进了店里。詹子延马上跟了进去。詹前锦愤然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紧随其后。小餐厅没有包厢,三人在大厅的卡座坐下,詹子延和詹前锦坐在一边,骆恺南独自坐在对面。服务员过来倒了免费茶水,递上纸质菜单和铅笔,想吃什么在菜名前面打勾即可。骆恺南没接,冲对面抬了抬下巴:“给他。”服务员便把菜单递到了詹子延面前。“你想吃什么?”詹子延问。骆恺南端起茶水:“随便。”詹前锦:“?”怎么没人问我?詹子延握着铅笔,举棋不定,悄悄抬眼,发现骆恺南正直直地盯着他,心跳立刻加快,连忙收回视线。好奇怪的感觉。明明已经是情侣关系了,什么都做过了,现在却仿佛回到了他暗恋骆恺南的那段时期。心里很爱慕,举止很小心,担心自己稍有不慎,就惹对方讨厌了。铅笔在纸上刷刷打勾,詹子延点了三道印象中骆恺南与詹前锦都爱吃的菜,然后把菜单推给了詹前锦:“剩下的你来挑吧。”这家店虽然冷门,但价格不低,詹前锦看看他,又看看对面脸色漠然的男人,小声问:“哥,这顿是AA吗?”“我请。”男人抢答。詹子延没反对,眼睛弯了弯:“好,下次我请。”既然有人请客,詹前锦便不客气了,一口气又点了三道菜,要不是他哥说够了,他还想再狠狠宰一顿。店内暖气开得很足,詹子延渐渐有些热了,犹豫着要不要脱羽绒服的时候,骆恺南先脱了外套,视线淡淡扫过他的衣领,说:“你总算穿了。”詹前锦莫名其妙。詹子延脱下羽绒服,露出了里边的浅咖色外套,不好意思道:“嗯,一直没找到机会穿。”这是上回他和骆恺南逛商场时买的,款式太休闲了,总觉得上班穿不正式,可除了上班,他俩后来也没去过其他玩乐的地方。骆恺南哦了声,就不说话了。詹子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弟弟在侧,很多话不方便开口。一片沉默中,唯有詹前锦古怪的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切换。怎么感觉这两人好像很熟,又好像很陌生?点的菜陆陆续续端上来了,筷子一动,气氛终于不那么尴尬了。詹前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几个小时没吃东西就饥肠辘辘,不出五分钟,面前的豉油鸡就干掉了半盘。骆恺南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皱了皱眉。相比之下,詹子延就斯文多了,五分钟只吃了一块蜜汁叉烧和一个虾饺,再要动筷时,突然发现,桌上的半盘豉油鸡、以及焗肉蟹、牛腩煲、清鳜鱼,全堆到了他面前。骆恺南盛了碗煲仔饭,默不作声地递过来,然后夹起豉油鸡盘子周围用来装饰的过水青菜,放到詹前锦碗里:“喏。”詹前锦:“……”打发叫花子都不带这样的!詹子延很想笑,为了小孩的自尊,忍住了:“我吃不下那么多,给他吃吧。”“我请你,没请他。”骆恺南的视线落在他重回清瘦的脸上,声音蓦地沉了,“你什么时候能学会自己好好吃饭,詹子延。”詹子延惭愧低头:“抱歉,以后注意。”詹前锦从来都是被他哥批评,头一回听见他哥被别人批评,最离奇的是,他哥居然乖乖接受了,似乎很怕对面的男人不高兴。这他怎么忍得了。“不是,你算老几啊?有什么资格管我哥吃不吃饭?”詹前锦往桌上一拍筷子,“请吃饭了不起啊?我哥又不是吃不起。”不远处的服务员警惕地望了过来,生怕有人闹事,詹子延立即侧身按住他的肩膀:“小点儿声。”骆恺南本就看詹前锦不爽,刚要回怼,桌下的小腿突然被另只鞋磨蹭了一下。酥酥麻麻的。他微微一怔,然后就看见詹子延转头看向他,澄澈的眼神充满歉意。……又撒娇。怎么每次都用这招。詹子延很抱歉地收回不小心伸出去的腿,垂眸看见骆恺南的裤脚被他的鞋底蹭脏了一块,正担心会不会引发更大的争执,却见骆恺南的脸色忽然缓和许多,重新拿起筷子,说:“算了,吃饭吧。”詹前锦最终如愿以偿地吃到了剩下的豉油鸡和其他菜。但这依然是他吃过最难熬的一顿饭。他哥问了几句关于游戏进展方面的事,对面那个叫骆恺南的男人态度始终冷冷淡淡,不是说“还行”就是说“以后再说”,像他哥欠了钱似的。晚饭过后,三人一同扎进寒冷的空气里,前往江边。来看跨年烟花秀的人比想象中多,距离开始时间还有一小时,前排位置已经被占满了。小个子的詹前锦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隙挤进去,回头使劲儿招手:“哥!这儿!”詹子延却回他:“前锦,你在这儿待着别动,我们去买点喝的。”詹前锦:“啊?哦……”两人朝着饮品店的方向走了,他抓了抓头发,想不明白这两人熟悉又陌生的异样感究竟从何而来。詹子延其实也无所适从,拢起冰凉的手哈了口气,白雾蒙了眼镜,想着该用哪个话题开头。嘴边的手突然被握住。然后被塞进了热乎的外套口袋里。他诧异低头,看鼓起的口袋,接着抬头,看面无表情的骆恺南:“你不生我气了?”骆恺南侧目反问:“你不跟我分手了?”詹子延回握那只给自己带来温暖的宽厚手掌:“我从来都不想跟你分手。”“你忘了自己那天说过什么?”骆恺南语气如寒风般冷冽,“我还没看到你道歉的诚意,詹子延。”詹子延的鼻尖被吹红了,吸了吸,说:“我有的都给你了,只剩下一些无聊又沉重的故事,你想听吗?”骆恺南拉着他走入了一处避风无人的小巷,将他按在墙上:“我对你的任何事都感兴趣,不准说自己无聊。”作者有话说:詹老师的撒娇百分百来自骆恺南的幻想,不用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