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椒, 雌性,食肉目猫科猫属,荒漠猫种, 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话说原来荒漠猫单独有个种哎,我之前还以为它就是野猫种的,有点厉害啊。”“胡椒原来是一家服装店的猫, 店主图它珍稀, 特地从黑市那里高价买来的, 结果又嫌弃它野性难驯, 过年就没有将它带回家, 放的粮食也不够,是爱心人士听到猫叫声帮助投喂才撑到了店主回来……”濮落写到这里停了笔, 抬头看向周边围着他的各位叔叔婶婶,“那时候它就断了腿吗?”“哪是啊!小老师儿你可不知道, 听他们邻居说,这猫原来好好的,它是实在饿得厉害了才在店里找东西吃, 结果碰到了重物, 把爪子压伤了, 又耽误了治疗,最后只能截肢保命。 ”小青年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那那个店家都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吗?”“哈,罚了, 怎么没罚?”一个大叔冷笑一声,“也就是俺们胡椒是保护动物, 这才意思意思罚了五千块。如果胡椒就是个普通猫的话, 估计一毛也木得。”“所以说这个世界上也不是什么人都适合养猫的,那种畜生养养自己就得了, 别去糟蹋别的动物,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嘛。小老师儿,你不知道,俺们胡椒刚来的时候,哪儿有这么漂亮,那身上的毛都是土黑的,甭说是保护动物了,说是野猫人家都觉得寒碜。”“是啊,要不怎么说我们小陆是这个咧。”一位大叔举起了大拇指,“当时胡椒伤的那个样,好多大医院都说不敢治,还是陆院长把它接回来,自掏腰包给它治疗。”濮落:“不是有罚款吗?救助国家保护动物还要自掏腰包?”说到这点,周围的叔婶就更愤怒了:“那些钱交伙食费都不够,还医药费呢。”“他婶儿,你不知道,就这么点钱,那女的还得三催四请,不肯交呢,最后还是法-院上门警告,说她不肯罚款就要丁对丁卯对卯给她算,得刑拘,这才掏钱的。”“哎哟你说这人啊!”一堆人立刻开始感叹这人咋能这么坏。对比起来看看他们小陆园长,给人做手术,还包康复。吃得好住得好用得好,胡椒那时候的毛皮哪有现在这么漂亮,看看胡椒现在这毛尖尖,那都是在阳光下发光的,一看就知道手感绝佳。“老实说啊,胡椒来的时候,我还觉得它活不下去呢。”一个叔叔给濮落指了指笼子里头的猫爬架,“你瞅那架,是不是颜色不大一样?”濮落一看,发现还真是,木架和木架之间多少有些色差在,而且还不是个别的不一样,而是大部分都不太一样。“这是小陆园长根据它的情况,一层层给它加上去的,得胡椒能跳了才给它加高,这些层差不多陆陆续续加了有一年吧?”“差不离吧!我还记得加到后来还发生过一件搞笑事,小陆园长的木头木得了,还是咱们胡老师把家里的桌子贡献出去,才凑够了最后那层。”众人的目光立刻哗啦啦集中到一个瘦高个大叔身上。大叔十分谦虚地摆了摆手:“不独独我一个,张老师儿刘老师儿都捐了。”“那和你哪一样。”一个已然鬓生白发,但看上去端庄秀丽的老太太笑着道,“我们拿出来的都是普通桌子,你拿出来的可是定情桌啊。”咦?这个可以展开说说!濮落立刻期待地看向被称为胡老师的大叔。原来在这些大叔大婶那个年代,因为物资匮乏,学校都是不提供课桌板凳的,得学生自己从自己家搬个差不多大小的过来。胡大叔家捐给动物园的小桌子就是他念书时候用的,距今已经有五十多年的历史。五十年前,胡大叔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和现在的小年轻喜欢拿修正液、水彩笔在桌子上刻字一样,那个年代的年轻人也有这个爱好,不过他们比较原始,就是拿美工刀或者尺子刻。反正是自家的桌子,也没人会说他们破坏公物,刻一刻还能避免弄错。胡大叔比较前卫,在那年代他早早就有了个暗恋对象,他的桌子除了自己的名字外,还刻了暗恋对象的。不过他没刻人家姑娘的闺名,怕给人惹麻烦,就只刻了姓。姑娘姓焦,在他们那儿是个大姓,一砖头下去能砸上四五个。看过他桌子的人都猜那姑娘到底是谁,老胡从来没承认过,一直到二人结婚了,他们才晓得正主是谁。然后,这桌子就成了他们两人的定情信物,此后买房搬家生儿又有了孙女,这桌子一直陪伴着他们。哪怕和新式家具格格不入,二人都没扔过。一直到听到动物园缺木头做支架,老两口才将桌子送了过来。老胡还帮着园长亲自将这个写满了自己青春回忆的桌子给拆了呢。“说起来,那刻字在哪一个位置来着?嗨,之前还真没关注过,应该是右边吧?”“啊?我咋记得是左边?”“是不是折到里面去了呀?你看这木头颜色还挺新的,看着像是把木头翻上来了,胡老师你看呢?”老胡此刻非常淡定,他用一副独坐钓鱼台的姿态说道:“俺不说,你们慢慢猜。”“哎哟你说你这人,为人师表就这么为的?传道受业解惑去哪儿了?”“胡老师已经退休了,不承担这个社会责任。”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抨击胡老师做人不厚道的时候,在爬架上歇息的胡椒似乎终于忍耐不了烦人的两脚兽们一般,用尾巴重重在栖木上一拍。叔婶们忙着斗嘴没注意,但濮落却无意识地追随着动态的东西看过去,他本是随意一看,刚要将目光转回了,但就是这一瞬间,他不由目光一凝,胡椒尾巴下的异常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濮落凑过去细看,在诸多猫猫的抓痕边上,是一个用一把小伞罩住的胡、焦二字。小伞画得特别大,在焦那一边还宽了些,无声诉说着一个青年的慕艾。园长特地将这块木料放在了这个笼舍日光最好的位置,还用海草绳将边上的木料包了起来,这样当猫猫想要磨指甲的时候就会被手感更好的海草绳吸引过去,不容易抓到那两个刻印。那一张桌子是一个少年人不想打扰心爱人的温柔暗恋,是一璧人的缘起,也是一个家庭对胡椒的善意。当然,也是园长恶趣味的来源。胡、焦二字连起来可不就是胡椒吗?濮落一开始还以为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胡椒的老家在西域,没想到完全是园长调皮了下。濮落一边将探听到的消息一一记录在笔记本上,一边在心中疯狂吐槽园长,这么有趣的故事为什么不挂个展板告诉大家呢?而且在给他介绍胡椒猫的时候,园长也完全没有提过那块板的故事啊。如果不是他今天和游客们了解情况,这个故事就要被埋没在时间的长廊里了,那多遗憾啊。不过话说回来,胡椒小美女,看你这么挑食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什么金枝玉叶的家庭出身呢,没想到当年也是有口吃的就行啊。所以,你是怎么从过去的来者不拒,变成如今的千挑万选还不满意的?这大概就是恃宠而骄吧。就在濮落一个走神的功夫,这些叔叔婶婶们已经将话题转到了另一方面,开始说起日常八卦,然后一路转到酷暑之下家人胃口不好之类的话题。这个话题立刻吸引了濮落的注意。没过一会儿,大家就一边聊天一边向上攀爬,最后坐在了平台的游客休息处,开启了旅行最快乐的时刻——吃饭。叔婶们你抓一把瓜子,我抓一把花生,至于番茄、黄瓜这类旅行必备的就不提了,更有甚者还带了玉米。嗯?玉米不好分?在婶儿这就没有不好分的东西,一边一个塑料袋一拗就是两节,再多来几下,大家都能分得到。年纪大了,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慢性病,糯玉米这玩意算着是粗粮,但升糖指数特别高,不好多吃,大家分分正好。如果这时候再加上一句:俺亲戚种的,不打农药,你尝尝,那将会是绝杀。泉城人都好客,就连濮落这个今天刚刚加入小团体的外人也分到了一份小零食。濮落没学过怎么嗑瓜子,他只会用指甲一点一点抠瓜子,抠抠瓜子、抠抠花生,再一口吞掉,然后一边在坚-果那油润的香气中遨游一边继续剥下一波瓜子。“濮老师儿也来点不?玉米亲戚种的,好吃!”面对大婶笑嘻嘻的邀请,濮落一昂下巴,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的笑容怎么也遮不住,他有些小骄傲地说:“我就不啦,我等园长叫我吃饭呢!”他这句话引得周围一圈人不由哈哈大笑,而与此同时,岱山动物园的园长陆吾恰巧出现在了山顶平台上。他正一手拿着两个传统的铝制饭盒,另一手提着一个袋子向他们走来,不明所以地看着哄堂大笑的众人。见大家没有跟他分享笑点的意思,他也只能耸了耸肩,冲着濮落喊道:“小濮,来吃饭啦!”濮落毫不犹豫地起身,将刚刚分到的花生瓜子往兜里一送,然后连笔记本都不要了,撒着欢儿就朝着园长飞奔而去。那毫不犹豫的劲儿又惹得各位大爷大婶一阵大笑。濮落对此毫不在意,笑就笑呗,就当是咱们动物园的额外服务啦!陆吾将筷子和勺子递给他,低声说:“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烧了点,你尝尝,咸了淡了和我说,我下次调整一下。”濮落已经被饭盒开盖时候热腾腾的气味香迷糊了,魂都飞了一半。听到园长的话,他毫不犹豫地回道:“没问题,只要是园长煮的我都喜欢。”陆吾开盖的手一顿,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年轻,目光潺潺,有些说不清楚的微妙。片刻后,他低下头说道:“今天的牛肉质量很不错,晚饭的话吃牛肉炒饭可以吗?”濮落的嘴里此时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点头都不带犹豫的。不过,当他将咸鲜美味的冬瓜炒海米咽下去后,他的理智稍微回笼了一些:“啊,可不可以不要放胡萝卜?我不爱吃熟的胡萝卜。”“还有什么不爱吃的吗?或者有什么忌口?”“没有哦!”濮落自豪说道,“我超级好养活的!”“那生的胡萝卜呢?”陆吾答应了下来,又问。这次濮落的回答有些纠结,他委婉说道:“生的可以啃几口。”那也就是不太爱吃的意思了。陆吾抬头看了眼吃饭吃得喷香的小青年,后者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那挑食的小秘密已经被人知晓了。陆吾也没揭穿,他只轻轻一笑,端起了自己的饭盒。陆吾平日里的午饭通常也比较对付,大热天的没胃口,时间又紧,他已经很久没有煮过热腾腾的饭食了,多是用凉食或是前一天的晚饭对付过去。但现在看到面前的小青年吃得喷香、头都不抬的模样,陆吾居然觉得吃饭这件事变得有趣起来,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起了明天的菜单。这顿饭吃得濮落可真是满意极了。陆吾不清楚他的饭量,便将米饭放得足足的,还给压实了。偏偏今天的菜特别的下饭,冬瓜海米鲜香,酸豆角炒肉解暑开胃,再搭配一个炖得刚刚好的小排骨,谁能拒绝这样的搭配?!濮落愣是将所有的米饭都给吃了下去,最后,他摸着自己凸起的小肚子,发出了无声的幸福呐喊。平日里的夜宵虽然也很好吃,但那毕竟是院长做出来引诱老鼠的,那个量实在是太少了,现在这个才是猛-男该吃的东西哦!PS:并没有嫌弃夜宵的意思,他还是很爱夜宵的。矮油,不知道今天的晚饭和夜宵会有什么?刚吃完这顿还没消化呢,濮落已经在遐想下一顿啦!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只有我一只鼠鼠刚吃完午饭的时候就开始期待晚饭和夜宵吧?肯定不会的,毕竟我也只是万千吃货鼠鼠中的一员而已。嗯?还有没期待晚饭的鼠鼠?那一定是他们没有做饭好吃的园长!吃多的结果在洗完碗之后才呈现出来,濮落只感觉肚子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只能躺平在石凳子上,变成一只只会呜呜咽咽的**鼠鼠。陆吾走到这个捂着肚子在石凳上哼哼唧唧的青年身边,有些迟疑地问道:“呃……你需要健胃消食片吗?我下去给你拿?”濮落悚然一惊:消化美食不靠自己的胃怎么对得起人家的付出?拒绝,必须坚决拒绝。为了证明自己确实可以,他还挣扎着坐了起来,下一刻,他就愣了愣,因为眼前多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东西。熟悉是因为那是他入职时画的画,陌生是画纸上多了一层透明的奇怪东西。这啥?陆吾将塑料袋里的文件递到他面前,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这是你之前给我看的稿件,我请人塑封起来了,这样挂起来后就不容易弄脏了。”濮落:“啊?”可是,那只是他交给园长的初稿,还打算听意见再修改的。陆吾也是一愣,有些诧异,“这不是已经很完美了吗?”濮落双眼微微瞪大。哪里完美了?他只是用水彩笔勾了线浅浅上了一层色而已啊!是连背景都没有的半成品,就,就被说完美啦?这一刻,濮落的内心充满了卑微乙方的受宠若惊,不光受宠若惊,他甚至还有些内疚,感觉自己没有发挥一百分的实力。“我,我还能再加工一点的,文字部分也是,我都没有标记重点,这个拿出去一眼看过去很累的,不够醒目……”等等,这样一说岂不是辜负了园长的好意?他连忙又说:“要不,要不这个就先挂着,我之后再画个2.0升级版本把它们换下来?”他还主动给自己加了工作。陆吾闻言似乎有些吃惊,但随即便笑了出来。他抬手接过被濮落甩得哗啦啦响的塑封纸们,笑着说:“好,那等它们退役后,我可以将它们收藏起来吗?”“这是第一次,有人为这里的动物画画,如果可以,我想要收藏它们一辈子。”濮落嗫嚅了下,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他没说出口的是,这也是他的画第一次被人收藏。他感觉自己的快乐就像是之前喝过的碳酸饮料一样,在心中噗噜噗噜冒出了泡泡。有,有点开心。濮落的快乐很短暂,只持续到看到夜宵为止。重新变回小黄鼠狼的濮落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夜宵”们,缓缓地歪过了脑袋。为什么……今天的夜宵会放生胡萝卜片?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