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思元的表情僵硬,嘴唇翁动几下:“你,你知道了。”“你为什么,会知道?”“轮滑队的工作。”齐慕道。柴思元的目光闪了闪,听见齐慕说:“我和队里的其他队员关系还不错,无意间听他们说起过,以前的那些助理没有我这么高的工资。”那是偶然一次,齐慕在休息室换衣服的时候,一个坐他旁边的队员用手肘戳了他一下::“小齐哥,你这衣服拉链不利索了啊,得换件新的了。”齐慕低头一看,滑链了,他自己动手上下拉了一下,结果坏得更彻底了,于是无奈道:“没事,等我有时间送到裁缝店换个拉链,一样能穿的。”一般寻常人衣服坏了都是送裁缝店的,他小区门口就有一家,平时衣服有什么地方坏了就去那里缝一下,老板的手艺很好,衣服缝好后又跟新的一样。但在这群贵少爷们眼里就显得有点贫瘠了,那个队员惊讶道:“啊,不应该直接买新的吗,反正都要花钱,修和买不是一样的吗?”在更衣室的还有一名队员,听到他这样说看了他一眼:“小齐哥跟我们又不一样,人家靠自己的努力赚钱,一个月就赚那么几百块钱,都跟你一样什么都买那还怎么生活,别把小齐哥带坏了。”“对哦!”那个队员恍然大悟:“助理一个月就八百块钱,买几件衣服就没了。”“不然给小齐哥涨涨工资吧,以前那些助理都不差钱,随便来玩玩儿的,小齐哥你不一样……”两个队员在讨论要涨工资的事,齐慕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明明记得来之前柴思元跟他说的是,这里的工资是按人头算,一个人一百,而且他也拿过一次工资了,确实是像柴思元说的那样的。所以,他那所谓的高工资工作根本就不存在,是柴思元自己加了钱给他的。柴思元垂下了眼帘,睫毛微颤,从齐慕这个角度看过去,竟然感觉面前的这个人脆弱到了极致。心像吸满水的海绵,一点点在胸腔里膨胀,齐慕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除了学校学籍档案上写了我的出生日期,我从来没跟人说起过我是什么时候生日,你平时也不去学校上课,看不到我的档案,但是那天你送我上学的时候,问我,生日是不是快到了,你从哪里知道的?”齐慕从来不跟人说自己是什么时候生日,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过生日的人。以前柴思元还在,会吵着要给他过生日,他走了以后,齐慕就没过过了。“还有这个头绳。”齐慕问:“你最讨厌用别人的东西了,也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其他人碰,为什么就愿意一直戴着这个头绳?”问题一个一个逼过来,句句有理,条条分明,柴思元没有一个能答得上来,原来在他自认为完美的伪装之下,被拆穿得这么彻底。“你把我当傻子,我就陪你傻一回,该说的我都说了,既然你没有反驳的话,那么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齐慕看着他,眼睛也红红的:“柴思元,你到底怎么了?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柴思元两个手肘撑着膝盖,后背上的两块骨头将衣服撑起来。他呆了呆,默然说了一个很早以前,齐慕问他时,他回答的那个答案:“初中的时候不小心被烫到了。”*柴思元刚回家的那段时间,是江思辰病得最严重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要去医院检查,到了快要过年的那个月,直接住在了医院里面。本来以为柴思元回家,江思辰就可以做手术了,但因为江思辰身体指标不行,应该要做的手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做,只能一次次延后。年节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那一年他们却集体在医院守着,柴文心因为忧虑过度,几次在医院昏厥过去。在柴文心又一次晕倒过后,柴思元主动留在床边,照顾了她一夜。那一夜柴思元坐在床前,看着面前这个沉睡的女人,对于这个女人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依稀记得以前还很小的时候,女人会将他抱在怀里,说:“思元真乖啊,妈妈最喜欢思元了~”那个时候的女人很年轻,笑起来又温柔又漂亮,然而画面再一转,他们一家人被追得东躲西藏,女人抱着他和江思辰日日夜夜地哭,最后拉着江思辰对他说:“思元乖,妈妈去给你买糖吃好不好啊?你最喜欢的水果糖。”小小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听到有糖吃,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要!”女人一边擦眼泪,一边蹲下身整理他的衣服,哽咽道:“好,思元在这里等妈妈,妈妈买好就回来,好吗?”“好。”他站在花坛前,目送女人拉着江思辰离开,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再也没有回来。记忆里的脸和病**那个女人的脸重合,柴思元才恍惚想起,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如果不是他们又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都快要忘记他们的脸了。“嗯……”柴文心拧着眉像是要醒了,柴思元连忙拉开房间的灯,又去找了杯子倒水。“辰辰……”柴文心整个人还不清醒,看着房间里走动的人影,以为是江思辰,手从被子里抬出来,叫他:“辰辰……”柴思元倒水的动作一僵。柴文心没听到回答,掀开被子颤颤悠悠下了床,看人的眼神不是很清明:“辰辰你怎么还不休息呀,别把身体累坏了,妈妈会担心你的,快回去休息,妈妈没事的……”“辰辰……”柴文心走近了,握住柴思元的肩膀,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妈妈真的好担心你,你快点好起来吧。”柴思元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刚烧热的水壶,对上柴文心关切的眼神时,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同时又觉得讽刺至极。在他们眼里,从来就没有他的存在。“你认错了,我不是江思辰。”柴思元抓住柴文心的手,一点点推开了,柴文心愣了愣,像是魔障了一样,激动地推了柴思元一把:“你不是辰辰!你是谁!”这样突如其来的一下推得柴思元毫无准备,整个人倒退着向后栽去,手里翻开的滚烫热水全浇在了脸上。病房里的动静惊扰到了外面值班的护士,护士们推门进来的时候被吓得直喊:“医生!快叫医生!!”“患者大面积烫伤,快去准备抗感染药止痛药和麻药,急诊医生手术室准备!快!”慌乱中,护士给柴思元注射了麻药,在麻药的药效下,柴思元的意识逐渐模糊,那一夜具体是怎么度过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被推进了手术室,一把把明晃晃的手术刀在他眼前闪过。齐慕的呼吸声都带着颤音,他读过那么多书,却依旧无法想象,滚烫的开水倒在脸上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那个时候,”齐慕声音沙哑地问:“是快要过年了?”柴思元‘嗯’了一声。齐慕想起之前他问柴思元耳朵上的伤怎么回事,又想起那天,王岳川跟他说:“思元刚转到我们学校的时候头上是包着纱布的,一整张脸都包着,就漏了双眼睛出来。”他们是在初一上期分开的,距离过年没几个月了,所以,那一年的除夕,柴思元是那样过的吗……齐慕只觉得心脏剧痛无比,眼睛酸涩得很,但眼泪却流不出来。“那,后来是怎么……恢复的……”他问。柴思元:“皮肤移植手术,医生说还好及时做了清理治疗,皮肤没有溃烂得太严重,做完皮肤移植手术后,又去整容医院调整了几次。”所以后来再见到柴思元,齐慕无数次觉得他和记忆里的那个人很像,可不论他怎么看,又都觉得不那么像了。就因为这一点,他不断否定自己的判断,告诉自己,这是两个人,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同时他也告诉自己,当初他们分开得这么决绝,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再见面了,又或者像秦燃说的那样,见了面以后,一定会把那个人揍一顿。然而老天就像是在跟他开玩笑一样,柴思元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的生活里,而他,没认出来。尘封已久的记忆罐子被摔碎,真相就在眼前,再也不能视而不见,齐慕双手紧握成拳,咬牙道:“既然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我不是没跟你说过……走了就别再回来了。”柴思元心脏一紧。“还有,那天你跟我告白又算怎么一回事?”齐慕侧首看着他:“你当时,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跟我说出的那些话,又想我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回答你?”“从一见面你就在骗我,告白的时候也在骗我,直到今天,我如果不问你这些话,你是不是还打算一直骗下去?”齐慕冷笑一声,眼睛起了一层水雾:“你真的觉得我蠢到家了是吗?”柴思元哑声道:“不是的。”“那是什么?”齐慕反问。“柴思元,当初你说要走,我让你走了,可你怎么又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