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婚姻协议书

“约会……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去约会？”慕卿将信息素抑制剂针筒收回空间纽扣。零幺一一给慕卿分析。“换上新衣服，要去和雌君见面，见面地点是翡翠星著名的约会圣地——千吻餐厅，这不是去约会是什么？”慕卿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换新衣服是因为以前的衣服不合身，‘雌君’只是国家分配的，名义上的雌君，见面地也是对方定的，这些零幺都很清楚。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慕卿只能猜测是对方内存被下载的小电影占满，思维逻辑都被小电影同化。“如果下载的小电影过多，导致你的逻辑出现故障，我可以抽时间帮你清内存。”慕卿道。“不不不，卿卿，不用你动手，我能够自我修复。”零幺忙用行动自证清白：“婚姻协议书我已经为你准备好，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将它发给元帅！”“最好是这样。”慕卿压低帽檐，走出公寓楼。丝丝缕缕的精神力以他为中心扩散开，影响附近所有虫的意识。慕卿与嬉闹谈笑的虫群擦肩而过，没有任何虫注意到他，就像他只是最寻常的路过者，又或者只是一缕吹过的风。所有虫，都下意识无视了他。没虫会在意他的存在，更不会注意他的长相。就算事后竭力回想，也只会记起灰蒙蒙的一片。慕卿独自走在街道上。每一个监控摄像头都在他走过时恰巧转向另一边。路边拍照的情侣依偎在一起，露出最甜蜜的笑容，倒数3、2、1。数到1时，雌子要按快门的手忽地停住，直到身后路过的虫走出拍摄范围，手指才落了下去。“你走什么神，按这么晚，我都闭眼睛了。”雄子半是撒娇抱怨。“我走神了？”雌子愣了愣，在雄子生气前哄道：“你闭着眼也非常好看。”“那这张图留着吧。”“哇啊，”零幺故作夸张道：“好腻好腻，天一黑，到处是甜腻腻的信息素。”“有吗？”慕卿轻嗅了嗅，什么也没闻到。他一向对其他虫的信息素不敏感。随着等级的提升，鼻子更是像失灵了一样。唯一一次例外，还是生理觉醒的时候。他闻到了那只军雌的信息素。那种味道带给虫的感觉很温暖。不像火会将虫灼烧，也不像冰会将虫冻伤，像是一池舒适的温水，让虫身心放松，想永远沉浸其中。好在他足够理智，自制力也足够强。在那只军雌出去解决靠近的天伽小队时，他将一管信息素抑制剂注入血管。靠着注射抑制剂，他迫使自己从生理觉醒后的依赖状态抽离，撕开空间虫洞，返回了自己的小破公寓。“不过话说回来，你一个虚拟智能，能闻到什么信息素？”慕卿问。“重点是信息素吗？重点是氛围，是目光和肢体的碰撞，这些有了，就算没有信息素，也能让虫面红心跳。”氛围，目光和肢体的碰撞……慕卿想起他在战场上捡到那只军雌的过程。他在漆黑的机甲残骸中寻找。可能是运气太差，空间虫洞连接的坐标点太偏，他只找了一具半虫化的军雌。军雌满是伤痕的巨大翅翼无力地耷拉在身后，精神波动也几近于无，看起来快死了。他能救精神暴动的雌子，但救不了身负重伤的雌子。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一枚裹挟着火焰的导弹从天际飞来。第一次面对真正炮火的他呆住了，来不及开空间虫洞，只下意识凝结了一层精神屏障挡在身前。导弹落下之际，地上那只雌子突然跃起，虫甲化的利爪扣住他的肩膀，巨大的银色翅翼笼罩住他，将他护在身下。天旋地转，火光透过翅翼映入慕卿眼中，他对上了一双赤红的眼睛，那是雌子精神状态极差，陷入精神暴动的象征。最后一刻，翅翼收拢，世界陷入黑暗。慕卿嗅到了雌子的信息素，温暖得让虫沉醉。同时，他听到了自己快得不真切的心跳声。砰、砰砰。慕卿捂住心口。今天想起那只军雌的频率有些高，是生理觉醒后依赖引导者的后遗症还没彻底消除吗？疑虑间，慕卿来到了千吻餐厅前。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慕卿迈步朝餐厅走去。餐厅门口站着两排侍者模样的雌子。各个身形高大，神情冷硬，透着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刚毅气息。是……军雌？真不愧是虫均消费15000星币的餐厅，连侍者都请的退役军雌。慕卿走上了餐厅外的台阶，雌子们皆目视前方，双眼一眨不眨，像是没看到他。慕卿收敛精神力，将精神影响减弱了些。霎时间，两排雌子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慕卿察觉周边雌子的呼吸都是一变，甚至有雌子的手按上了袖口的空间纽扣，那是安保虫员或军雌放武器的地方。最前方的雌子抬手做了个手势，走上前对慕卿道：“您好，请出示身份消息。”慕卿配合地打开终端光屏。这种高档餐厅，规矩多点也能理解。雌子看到光屏上显示的名字，眼神微变。他抬眸看了慕卿几眼，勉强把他的脸跟光屏上的对上。“慕卿先生，请往这边走。”雌子躬身指引。慕卿微微颔首，跟着雌子往里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这餐厅的装修得很华丽，环境也很不错，就是……客虫似乎太少了点。一眼看去，只有安静侍立的服务虫员，一个顾客都没有。果然，收费这么贵，怎么可能有顾客？慕卿觉得自己和元帅就是被宰的冤大头。“这边请。”雌子将慕卿引到顶楼的包厢内，道：“请您稍等，夏莫斯元帅稍后就到。”慕卿才知道元帅已经事先定了包厢，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帝国元帅，当然不可能坐在大厅里所有虫一起用餐，尤其是在基因配对后的风口浪尖。“您要喝点什么吗？”雌子问。慕卿打开桌面上的光屏，一眼看过去，差点心脏骤停。一千多星币一杯的饮料，这玩意喝了是能长命百岁吗？哦，一百岁少了，虫族的标准寿命是达到了500岁。“不用，谢谢。”慕卿关掉光屏，眼不见为净。“那您要吃点什么吗？”发现雌子还想再推销，慕卿摆手道：“都不用，你去忙吧，不用管我。”雌子依言退出包厢。慕卿取下帽子，坐在餐桌旁，脚尖轻踩了踩地毯。不愧是超贵的餐厅，铺的地毯又长又软，怕是在上面摔一跤也完全不会疼。充当座椅的沙发也是，柔软而宽敞，都能当床了。不过慕卿不喜欢坐深这么宽的沙发，他坐在上面，根本靠不到椅背。慕卿在脑海中跟零幺吐槽了这点。零幺沉默片刻，道：“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这沙发就是给来用餐的虫当床用的，毕竟这个餐厅可是约会圣地。“雌子雄子约着约着，就滚到了一起，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慕卿差点惊得从沙发上弹起来。零幺连忙安慰：“放心，这个包厢的一切都是全新的，包括沙发、地毯、桌子、玻璃。”慕卿的脸色更差了。“你为什么要跟我强调这几样东西？”“当然是为了让卿卿你在有需要的时候放心使用，啊，不是，我是说……新玻璃看起风景来就是更清楚！”慕卿可不会让零幺这么混过去，正要动手清它的内存，却听到了包厢外响起脚步声。是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沉稳有力。包厢门开了。披着黑色军风衣的高大雌子站在门口，他脸上覆着白色面具，同样的白色发丝落在面具上，带着让虫心颤的冷意。雌子身高腿长，身形健壮，即使被军装包裹得严密，也能感受到底下极具爆发力的结实肌肉。只是站在那里，就极具压迫感。尤其是当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看过来，锁定在他身上，慕卿竟有了种一切被看穿的紧张感。慕卿指尖掐入掌心，迫使自己冷静。他站了起来，毫不退让地迎上对方的视线。肉眼不可见的精神丝线以慕卿为中心飞速扩散，充斥整层楼，影响着顶层的所有虫。这是一场硬仗。面对SSS级的虫族最强者，慕卿并没有隐藏好自身等级的自信，他必须全力以赴。一旦暴露，他不敢去想自己会面对什么。不再是独立的个体，失去自由，被雌子禁锢掌控，被侵占，像是受刑一样的每月精神梳理……“元帅？”见元帅立在门口长时间没有动作，跟在他身后的副官疑惑唤了声。夏莫斯没能回神。他定定看着包厢内的雄子，努力将眼睛睁大，想看清雄子的面容。但他做不到。雄子身上覆盖着一层迷雾，他越想看清，越想记下，呈现在他脑海里的画面就越是模糊混乱。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唔……”夏莫斯闷哼一声，捂住眩晕的脑袋。“元帅！”副官紧张上前。包厢内的慕卿也瞬间神经紧绷，手心浸出温热的汗水。完了，SSS级对精神影响的抵抗力果然很强。对方一定起疑了。夏莫斯抬手，让副官退开。“没事，老毛病了。”他说着，再一次看向包厢内的雄子。普普通通，毫无记忆点。这是所有看到雄子的虫会升起的第一个想法，也是雄子想给他们留下的认知。哪怕是夏莫斯，也只在耗费大量精力为代价下，记住了那双澄净剔透的翡翠色眼睛。那双眼睛，漂亮得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大雾笼罩的苍翠森林，照耀在每一片树叶上，亮着炫目的光。夏莫斯抬步迈入包厢，脱下外套，将其搭在沙发背上，对慕卿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慕卿紧绷的肩膀瞬间松了下来，在心中长长舒了口气。应该算是……暂时过关了吧？“不久，我刚到……”慕卿说着，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有点过激。普通的C级雄子，面对帝国最高军事统帅，不该是先前那种较劲般的态度。慕卿抿了抿唇，手不安地往后缩，适时表现出一点面对大虫物的无措慌乱。“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夏莫斯低声安抚。慕卿抬眸看他。或许是雌子走入了被暖色灯光笼罩的餐桌范围，灯光在他的白发上打下温暖的光晕，他浑身的冷意都悄然散去了。一点也不像之前门口那只冷酷肃然的军雌，更像是一个让虫不自觉亲近的……长辈？夏莫斯不知道慕卿心中所想，他目光温和地注视着雄子，以一种堪称温柔的语气道：“坐吧，站着多累。”门口的副官挠了挠耳朵，抬眼去看包厢里的虫，怀疑在自己从空间纽扣取文件的空隙，元帅就被虫偷偷调换了。当然没有虫能调换SSS级的强者。副官只好再见目光投向包厢里的雄子。那是一只看起来刚成年不久的小雄子，身上还带着少年的稚气。他站在温暖的室内，却像周身都笼罩着一层薄雾，让虫看不真切。明明雄子就在他面前，副官却记不住他的样貌，不管怎么看，脑海里都只有一个平平无奇的模糊印象。明明个虫资料上的照片还挺好看的，虽然只有C级，却有着不输于A级雄子的精致长相。怎么三年过去，就长成记都记不住的路虫脸了？副官没有将困惑表露在脸上，拿着婚姻协议书走入包厢。“元帅。”副官停在桌边，将婚姻协议书递出。慕卿看过去。居然是纸质文件。在一切资料数据电子化的星际时代，纸质文档已经十分罕见，价格更是高到不可思议。只有极为重要的资料，才会使用纸质文件记载。雄子的视力远不如同等级的雌子，但在这样的近距离下，慕卿完全能看清文件封面上的字。婚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抓过文件，将其揉成一团，收力攥紧。化成粉末状的纸屑从手心洒下。夏莫斯拿过手帕擦了擦手，略带抱歉地对慕卿道：“不好意思，手下虫总提交一些无用的方案废稿，让你见笑了。”副官：“？？？”先前给你过目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慕卿面上浅笑，心中百转千回。虽然他只看到了前面两个字，但也能大致猜到这份文件是什么内容，想必跟他准备的婚姻协议书差不多。只是为什么元帅把它给毁了？见到他后临时改了主意？协议书里有哪条不合元帅心意？夏莫斯暗暗瞥了眼副官，面具后的冰蓝眼睛里带着驱赶的意味。副官想着元帅最近的脾气越发古怪，最后看眼地上承载着自己心血的纸屑，默默退了出去。碍事的虫离开了，夏莫斯柔和下来的目光看向慕卿，道：“先点菜，你想吃点什么？”慕卿深知边吃东西边谈事，更容易谈成。即使心疼得在滴血，还是点了两样相对便宜的菜。点下确认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一万星币从自己的账户里飞了出去，同样飞出去的还有他的魂。夏莫斯看了眼雄子点的菜，快速将菜单扫了一遍，问：“这里的水果沙拉里有香蜜果，你喜欢香蜜果吗？”“……还行。”慕卿回答得有些犹豫。准确的来说，香蜜果是他最喜欢的水果。但翡翠星并不产香蜜果，从其他星系进口的高昂售价，不是他能负担的。最多一年奖励自己一盒。就在几天前，生理觉醒中途的进食时间里，那只军雌从空间纽扣里取出了很多食物让他挑选。他当然不会吃陌生虫提供的食物，可那里面居然有香蜜果味的营养液。天啊，那么贵的水果竟然用来制作营养液，太奢侈了！觉醒期间脑子不清醒还对引导者格外依赖的慕卿，没忍住**，喝了一小袋。哪知道，高级营养液的一小袋，跟他那种基础营养液的一小袋，所提供的能量完全不一样。慕卿撑得趴在军雌身上不肯动弹，军雌静静揽着他，用那只没有虫甲化的手为他揉了许久肚子。夏莫斯将所有带有香蜜果的菜全勾上，又问了慕卿几道菜，只要他没明确表示不喜欢，就全部下单。慕卿看着对面虫在光屏上点击的动作都麻木了，完全不愿去想多少钱花了出去。他还是忍不住劝了句：“会不会太多了？两只虫吃不完。”“你可能不太了解雌子的食量。”夏莫斯虽然这么说，还是依言停止了勾选。慕卿确实不了解，他接触过的雌子太少了。只知道雄子吃得少，饿得快，雌子吃得多，但能抵很久，对具体的量并不清楚。仔细回想生理觉醒那几天，那只军雌只喝过一次营养液，其他休息时间都是在养伤，或者陪着他，等他吃完。点击确认，将菜品提交，夏莫斯关闭光屏，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挺直背脊，微微倾身。慕卿看着这样的夏莫斯，不由幻视了帝国新闻联播中元帅发表讲话的样子。他不由跟着坐直，身体微微紧绷。夏莫斯：“不用紧张，我只是想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慕卿才不会因为大佬的一句“不用紧张”，就真的放松下来，反而更加绷紧了心神。对面的雌子似乎低叹了声，随后缓缓道：“我叫夏莫斯，SSS级雌子，是一名军雌，元帅军衔。“无不良嗜好，爱好是保养机甲。平时军务繁忙，不过今后我会争取更多假期和休息时间。“我名下有大约二百个机械星球、五十个自然星球，拥有的星币近期还没有统计过，如果你需要，我让我的虚拟管家做一份详细的财产统计给你。”万恶的有钱虫！慕卿忍不住在心底骂了声。他倒也不是真的敌视有钱虫，就是被那一串星球晃花了眼。一个星球代表着多少星币呀？这不是家里有矿，是矿里有家。慕卿化身柠檬，酸得冒泡泡。再次深刻认识到自己贫穷的他，在脑海问零幺：“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是让我看清我们之间的差距，还是让我知道能分多少家产吗？”好不容易护下小电影的零幺不敢多说，只尽量委婉地道：“或许……他只是想让你多了解他一点，也借机了解你。”慕卿懂了，于是他对上面具后深邃的冰蓝眼睛，以同样的方式道：“慕卿，C级雄子，存款三万星币，没房没车有贷。”存款是以前存的钱加今天直播的钱，一共三万四千星币。这顿饭过去大概就归零了。贷款是幼崽管理中心的资助，虽然不用真的还钱，但需要每月完成义务直播。对面虫的目光更柔和了些。很难相信那样冷调的眼睛里，会有这样纵容又怜惜的情绪。怜惜慕卿能懂，哪个有钱虫看到他这样的穷虫不觉得他可怜？纵容是怎么回事？那种仿佛看着家中小辈编瞎话的目光，让慕卿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去想自己是不是没伪装好。“基因配对会配对上你，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夏莫斯道：“甚至在见到你之前，我都没想到我们的见面会是现在这样。一切都是那么巧合，像梦一样不真实。”慕卿立刻懂了元帅虫的暗示，连忙道：“我就是个C级雄子，从没想过会和元帅您有联系。“您放心，我很有自知之明，绝不会给您添任何麻烦。”说着，慕卿打开终端，将早已准备的婚姻协议书发了过去。“这是我准备的婚姻协议书，您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可以商量，我们现场改。”慕卿摆出了面对甲方的绝佳态度。夏莫斯微顿。迎着雄子郑重而期待目光，他点开了那份协议书。很多伴侣成婚前，都会签婚姻协议，这很正常。那些协议里大多是规定对彼此忠诚，不得冷战或家庭暴力，如何抚养幼崽……下一刻，夏莫斯看到了协议书上的内容。没有共同财产，没有精神梳理，不发生伴侣关系，不要幼崽，分居，不得干扰对方的工作与生活……夏莫斯彻底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