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也去找刘爷爷,说这宅子毕竟是凶宅,他们必须得试住一晚上,再决定租不租。刘爷爷也不是个坑人的房主,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姜也顺嘴问了问庭院里那尊菩萨哪来的。刘爷爷说:“还不是我儿子请的,他信佛,花了很多钱塑金身。”姜也谢过他,回到别墅。张嶷说他去买点东西,让其他人先把一楼的家具搬到院子里去。姜也进去转了一圈,这别墅和天麓公馆的格局差不多,一共三层,二层和三层都有阳台。家具原原本本摆在原地,各层的冰箱里还塞满了食物,可见这家主人死得多么猝不及防。让人头疼的是一楼的意式真皮大沙发,搬起来十分费劲儿。深市夏季多雷暴,看天色阴沉沉的,晚上估计要下雨,他们动作得快,要不然就要冒雨搬家具了。姜也看向靳非泽。靳非泽可怜兮兮地眨眨眼,“小也,你忍心让我干粗活?”姜也面无表情说:“忍心。”靳非泽“啧”了一声,说:“你真狠心。”这家伙大少爷的性子,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不肯干。搬家具的任务落到了李妙妙和姜也头上,姜也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把大沙发推出门外,转眼一看,李妙妙背着两米高的实木置物柜吭哧吭哧往外走。她路过姜也旁边,说:“哥,别挡道。”姜也:“……”天擦黑,一楼的东西清空了,张嶷也回来了。他扛了三个麻袋的面粉,让姜也和李妙妙一人拿一袋,“铺满地面。”李妙妙问:“为什么要洒面粉?”张嶷神神秘秘地说:“看鬼脚印。”李妙妙纵然心里头发凉,还是按他的话照做。三人各自去洒面粉,连角落也不放过。张嶷一边撒面粉,还一边在四边墙角各点了根白蜡,最后退回楼梯。据张嶷说,白蜡点出来的烟气能让人看见鬼魂。张嶷让靳非泽上二楼的一个房间待着,免得他在场鬼魂不敢出来。剩余三人在楼梯上坐着吃零食,等着天色完全变黑。一面等,姜也一面让李妙妙介绍一下刘蓓家里的情况。“除了她爸她妈,她还有一个大哥,今年大学刚毕业,没找到工作家里蹲,是个死宅。一个十岁的弟弟,可调皮了,天天偷刘蓓的文具藏起来,惹得刘蓓每隔几天就要买新的笔新的橡皮。我记得他们兄妹三个住三楼,她爸他妈住在二楼。”姜也问:“她爸爸妈妈你见过吗?”“见过啊,”李妙妙挠挠头,说,“人挺好的,没见过他们吵架。”“他们去哪个寺庙拜?”“这我就不知道了。”“拜佛?”张嶷嚼着口香糖说,“除了院子里那尊不符合形制的怪观音,他家一尊佛像都没有。”过了午夜十二点,地面上的面粉没有半点儿动静,墙角的白蜡也没有照出鬼魂。李妙妙坐不住了,喝多了饮料,她想上厕所。张嶷拉着姜也在开黑,李妙妙不太敢一个人上厕所,又不想让姜也发现她害怕。她是来帮忙的,不是来给她哥拖后腿的。她内心挣扎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自己去。刘家厕所挺大,干湿分离,还有个大浴缸。洗浴区和坐便区用磨砂玻璃隔成两个小格子,各自有一扇玻璃门。李妙妙进了坐便区,关上门拉下裤子。还没开始上厕所,便听见厕所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李妙妙心里咯噔一下,刚她好像忘记锁厕所门了,姜也和张嶷都知道她来上厕所,但靳非泽一直关在房间里,不知道这事儿。她脸颊通红,喊道:“靳学长,厕所我在用!”靳非泽没有回复她,她听见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靠近坐便区。她心里冒出疑惑,靳学长什么意思?脚步声停在磨砂玻璃门面前,李妙妙看见外头是一个瘦骨嶙峋的黑影。无论是姜也、靳非泽还是张嶷都身材匀称,高挑挺秀,没有一个人是这样崎岖的轮廓。李妙妙屏着呼吸,慢慢往下看。玻璃门底部没有封口,露出外头的一双青紫赤脚。这个人不是靳非泽,是鬼。李妙妙缓慢地起身,穿上裤子,往裤兜里摸手机,却摸了个空,手机忘在楼梯上了。玻璃门外的黑影慢慢靠近,李妙妙眼睁睁地看着上方的一团模糊影子缓速扩大,似乎是这鬼怪正贴着玻璃门试图窥探里面。别进来,别进来,李妙妙心头发急,低头看有没有防身的东西。厕所里什么也没有,她什么也找不到。她绷不住了,大声求救,“哥!”玻璃门忽然被砰砰撞响,整扇门簌簌震动,外头的东西撞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李妙妙高声尖叫,踩上马桶,竭尽全力离门远一点。玻璃碎出了蜘蛛网的纹路,碎裂的中心开了一道口子,李妙妙似乎看见那鬼怪的浑浊眼球。“哥——”她嘶声大喊。撞门声忽然停了,李妙妙还没松口气,玻璃门忽然被大力撞开。她不管不顾,猛地出拳,手腕被谁稳稳制住。姜也抓着她的手,眉心紧蹙,“李妙妙,是我。”李妙妙惊魂未定,探出脑袋左右看,厕所空空****,没有别人,刚才那只鬼不见了。她终于松了口气,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刚才有个鬼……”“行了,我知道了。”姜也问,“上完厕所没?”李妙妙哭着摇头。姜也背过身,“我陪你,你快上。”李妙妙解决完内急,洗了手,拉着姜也的袖子跟他一起出门。靳非泽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靠在厕所门口等着。张嶷也在边上,一边嚼口香糖一边吊儿郎当地笑,“小妹,你要是怕别硬撑,哥送你回家。”这张嶷流里流气,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靠谱。姜也把李妙妙拉到身后,挡住他的视线,说:“你的招数不管用。”“确实,”张嶷耸耸肩,“看来这家的鬼挺机灵,没从大门回家。”他话音刚落,黑黝黝的走廊尽头忽然亮了灯,一个人影从那儿走了过去。灯又熄了,走廊重归寂静。靳非泽眯了眯眼,说:“这里的东西不怕我。”“啧,”张嶷觉得惊奇,“那有点儿意思了。”靳非泽突然往走廊尽头去,“我去看看。”姜也皱眉,“靳非泽。”靳非泽笑着回头,“担心我么?要不要和我一块儿来?”这家伙惯是喜欢擅自行动,姜也拦不住他。张嶷丢给他一个红彤彤的小袋子,“里面是朱砂,给你防身。”靳非泽接住,背对着姜也摆了摆手,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张嶷说:“这里不能待了,我们先走。”他们仨快步下楼梯,这时三人都发现,一楼的面粉地上多了许多杂乱的脚印,四个墙角的蜡烛也熄灭了。李妙妙打了个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屋子里阴冷了许多。这种冷不是温度下降的冷,而是打心底儿冒出的一股冰蛇般的寒气。张嶷数着脚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小妹,这家人不止五口人啊,地上起码有七种鞋码的脚印。”“不是五口人会怎样?”李妙妙问。张嶷哈哈笑,“五个鬼哥能对付,七个哥不行。”“那你还笑!”李妙妙无语。“苦中作乐嘛,死也要当个开心鬼。”张嶷吐了口香糖,对姜也说,“你还要和这屋子的鬼说话么?这屋子的鬼连阿泽都不怕,我建议是跑,来者不善,保命要紧。”“……”这人果然不靠谱,事到如今,姜也只能选择撤退,“走吧。”张嶷捡起楼梯上的包,三人一起往外跑。外头黑黢黢一片,摆满了姜也和李妙妙搬出去的家具。三人穿过草坪,眼看着要到大门。姜也忽然拉住张嶷和李妙妙,强行摁着他俩蹲下了身。“干嘛啊哥?”李妙妙话还没说完,忽又被张嶷捂住了嘴。姜也低声说:“看,菩萨像不见了。”李妙妙往前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姜也说的没错,白天立在门口那尊十四手观音菩萨消失了。三人蹲了一会儿,便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一个两米高的人影经过他们面前,十四根手臂乱摆乱摇,形如触手。黑压压的影子照下来,山峦般沉重阴森,极具压迫感。三人拼命伏下身,生怕被那东西发觉。等菩萨走远了,他们仨才敢略略直起身。幸好姜也反应快,原来这菩萨一直在大门附近逡巡,他们刚刚若大剌剌跑出去,定然会迎头撞上。张嶷暗叹,“着道了,咱们被设计了。这鬼菩萨不是镇宅的,是封门的。有人故意把我们引进来,想把我们弄死在里面。”这两米高还有十四只手的鬼菩萨一看就不好对付,张嶷决定先回别墅。有靳非泽在,说不定还能硬刚一把。姜也脱了外面套着的短袖衬衣,把印着靳非泽大头的白T脱下来递给李妙妙。“穿上。”张嶷眼睛一亮,“还有么,给我一件。”“没了。”姜也说。原本以为张嶷有道士证,又是天师府的小天师,应该靠谱,姜也就只穿了一件辟邪大头短袖,没想着多备几件。吃一堑长一智,姜也暗暗想,以后必须更加谨慎,不能轻信他人,尤其是有道士证的白头发天师。三人开始往别墅撤退,姜也打头,李妙妙走中间,张嶷殿后。三人猫着腰,蹑手蹑脚往别墅靠。那鬼菩萨在大路上巡逻,姜也只好走灌木丛,先摸到房子的外墙下面。一楼的灯不知道何时熄了,明明刚出来的时候还开着。姜也无暇细想,领着后面俩人慢吞吞往门的方向摸,刚摸到欧式白边圆拱窗底下,忽见房里的灯火一闪,里头开了灯,阴冷的光透出窗外。姜也抬起头,便见窗户上映出了一个长发女人的影子。从姜也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她腐烂的面庞。她立在窗前,似乎在寻找什么。姜也拉着李妙妙紧紧贴在窗台下方,一动不动。正好这时,三人又听见了那鬼菩萨沉重的脚步声。姜也抬头望去,鬼菩萨恐怖又高瘦的黑影出现在灌木丛另一头,正缓慢地向他们这个方向靠近。李妙妙双腿打颤,用口型问姜也:“怎么办?”姜也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鬼菩萨,一动不动。越来越近了,三百米……两百米……眼看它就要穿过灌木丛,来到三人的面前。上头的灯突然熄灭,女鬼消失了。姜也拉着李妙妙,迅速跑进别墅大门。张嶷紧跟其后,却在临进门的时候不知被谁推了一掌,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姜也把他拉起来,借着月光看见他背后一个小小的黑手印。李妙妙说刘蓓有个调皮的小弟,这恐怕是被那个小男孩儿给推了。这么一耽搁,三人暴露在鬼菩萨的视野里。沉重的脚步声登时急促了许多,李妙妙遥遥就见那巨大的黑影迅速逼近。“快上楼!”张嶷道,“所有人直接往卧房跑。记住,进了卧房盖上床单蒙头睡,一根儿头发丝都不能露在外面。”李妙妙不懂,“你这不是找死么?”“你这就门外汉了吧,”张嶷头头是道,“蒙上床单,鬼就会以为那是床,看不见你。快快快,赶紧的。”姜也关上门,扣上锁,转身跟上二人。张嶷直接进了刘蓓的房间,李妙妙也跟在后头,二人迅速上了床。姜也进门便见二人蒙着被单,一动也不动。张嶷探出脑袋来说:“一张床最多睡俩人,兄弟你快找个别的房间。”李妙妙哭丧着脸说:“哥对不起我感觉跟着这个非主流好像更安全,暂时抛弃你一下。”张嶷抗议道:“你说谁非主流?”姜也:“……”姜也帮他们关了门,退到走廊。二楼还有间刘家小弟的房间,那孩子才十岁,睡的儿童床,姜也睡不下,便上三楼进了刘家大哥的房间。一进门,兜头便撞见墙角有个站立的人影。“靳非泽?”无人回应。姜也心中一沉,强行保持镇定,开了手机手电筒。昏暗的室内有了光线,只见墙角立着个真人比例的金发**,一身粉红色超短裙,蓝色的塑料眼睛,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这娃娃虽然看起来很诡异,好歹不是鬼。姜也松了口气,爬上床,钻进床单。周遭一片黑暗,万籁俱寂,姜也只听得见自己刻意放轻的呼吸。楼下传来撞门的声音,砰砰砰三下,门应声而破,那鬼菩萨进了门。姜也听见它沉重如山的脚步声,每走一步,房子似乎就震动一下。它似乎在一间房一间房地查看,姜也听到好几次开门的声音。它在二楼查了一圈,一步一步地上楼来了。看来张嶷的法子的确有用,他们平安过关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嗒嗒——嗒嗒——嗒嗒——吱呀一声响,姜也听见自己屋的这扇门开了。隔着纯白的床单,他看见鬼菩萨高大恐怖的模糊影子,十四条手臂**地舞动,有种说不出的疯狂。它绕床走了一圈又一圈,姜也一直屏着呼吸,不动如山。走完第八圈,它终于放弃了寻找,退了出去。它脚步声越来越远,姜也松了口气,四肢放松,动了一动。这一动,他便摸到身侧有只冰凉的手。姜也登时僵住了,四肢被冻住了似的,手掌心冒冷汗。周围太黑,上床的时候姜也没发现,这**还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