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活人,”姜也出来证明,“我认识他。”霍昂眼睛一亮,“小姜,还有小靳,你俩也在这儿!”他提着包走过来,骂骂咧咧道,“该死的沈铎,把我当狗使唤。他明明说这个禁区很安全,你们猜我刚碰见什么了?”姜也等着他的下文,其余几个人也凑过来听,只有靳非泽根本不感兴趣,坐在转椅里百无聊赖地转啊转。“电梯下了地下十八层!”霍昂咂舌道,“我眼睁睁看着数字变成-18,外面还有东西撞门,幸亏我机灵,爬到电梯顶上,反正说啥我也不下去。后来我灵机一动,顺着电梯井爬,终于爬上来了,可累死我了。咦,奇怪,这里不是博雅医院啊……”霍昂满脸懵然,“怎么我坐个电梯就瞬移了?”“不是你瞬移了,是你和你的电梯被小鬼搬运到了这里。”张嶷说,“这是五鬼搬运,你们平常在家有没有过发现一些不属于你的物品,比如头发丝、发卡,那就是你家有鬼,把别人家东西搬到你家了。有人在博雅医院放了鬼,你可能恰好和它坐了同一辆电梯。”霍昂听得毛骨悚然, 反正不管怎么样,骂沈铎就对了。他低头打沈铎的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又恶狠狠骂了沈铎好几遍,终于放弃。有人举手,“老师,您是我们这儿唯一的老师,您来拿主意吧。住院楼有人遇难,我们要过去救援吗?”“什么时候的事儿?”霍昂把手机收起来。“就刚才,不到十分钟。”张嶷说。霍昂想了想,说:“行,我过去看看,你们在这儿等我。”姜也摇头,“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霍昂环顾了一圈人群,说:“那我们仨去?”“我们仨”指的是靳非泽和姜也,这一圈考生里霍昂只认识他们两个。虽然靳非泽有点疯,但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姜也在就能镇得住他,和他们行动比较安全。张嶷自告奋勇,“我也去。”眼看张嶷也跟着走,关昊和明岳也要跟上。剩下的人坐不住了,张嶷是天师府的小天师,明岳是少林寺的武术冠军,两个都算得上考生里的佼佼者。主力走了,剩下的人说不定更危险。纷纷有人举手报名,基本上所有人都决定跟着走了。张嶷说:“也好,在这种情况不明的地方最好不要分头行动。”姜也把医院和考生的情况跟霍昂简略地说了一遍,霍昂点了点头,心里有了底。所有人动身出发,霍昂清点子弹,弹匣满发,端着枪向住院楼靠近。住院楼比门诊大楼还要颓蔽破败,墙体好些掉了漆,斑斑驳驳的,有些地方还印着血手印,看着十分瘆人。地上横着缺了轮胎的破轮椅,几个输液架子横七竖八倒在走廊里。墙面许多地方覆盖着沥青模样的黑色东西,散发着一股呛鼻的恶臭,看起来像是呕吐物。这味道十分熟悉,和太岁的味道很像,姜也多看了几眼。这座医院也有太岁的存在么?如果是这样,事情就难办了。截至目前还没发现太岁霉菌,不知道这座医院会不会让人发霉。霍昂问:“从下往上搜?”有个考生站出来说:“不用,我带了虫子,让它们帮我们指路。”他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篓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赫然是许多蚂蚁。这些黑色的蚂蚁到了地板上,团团转了两圈,男生对着他们吹了声呼哨,它们便排成整齐的纵列往楼梯去了。张嶷悄悄向姜也介绍,这是云南苗寨的考生,驯养虫奴很有一手。大家一脸稀奇地看着,那苗寨考生说:“这是云南的刺蚁,嗜血吃肉,它们会往伤者和尸体的方向聚集。不过不用怕,我家的刺蚁驯养了几百年了,没有我的呼哨它们不会伤人。”大伙儿跟着刺蚁往楼下去,越往下走越冷,负一层好像凝聚了亘古的寒气,针刺一样扎着骨头。刺蚁绕过那些呕吐物状的黑色**,似乎非常忌讳,离得远远的。那考生说刺蚁忌讳的东西人也得忌讳,让所有人跟着一起绕行。霍昂端着枪打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姜也走在他后面,手里也攥着手枪。到了地下一层,刺蚁在走廊里停了停,往尽头的太平间爬去。姜也和张嶷对视一眼,跟着霍昂靠近太平间。走廊两侧的房间不知道是什么作用,全部关着门。周遭无比静寂,大家跟着刺蚁靠近了太平间。刺蚁钻过门缝进了里头,说明伤者或者尸体就在里面,但鬼也可能在里面。霍昂贴着墙,做好切角射击的准备,从兜里抽出一把手枪递给靳非泽。靳非泽不想配合,姜也给了他一块山楂糕,他撇了撇嘴,接过霍昂的手枪。霍昂首先冲进门,姜也和靳非泽从他身后两翼走出,各自瞄准左右。太平间里摆满了病床,上面躺着蒙着白布的死尸。霍昂怕这些东西诈尸,非常警惕,没有贸然上前,端着枪瞄了一圈,包括天花板。三人站了半晌,太平间里没有动静。“安全。”霍昂放下枪。后头的考生小心翼翼走进来,最后一个人怕走廊突然冒出怪物偷袭,把太平间的门给关上了。有人指了指前面的一张病床,说:“你们看,那张**有新鲜血迹。”那**躺着个人,白布蒙着头,胸腹前一大片全是猩红的血迹。还有鲜血沿着病床哒哒滴在地上,尚未干涸。刺蚁围在血滴周围,焦躁地转着圈。苗寨考生打了个呼哨,把它们收回了竹篓子,咬破手指滴了几滴血进去,盖上盖子放回背包。姜也走到血床边,注意到这张病床床头贴着病人的名姓,已经被血迹覆盖了,辨不出原本的字形。没人揭开蒙头布,大家都怕看见这个可怜孩子的狰狞死状。霍昂说:“这个地方太狭窄了,我们又人多,要是有东西来不好作战,你们赶紧的,要收尸就收尸。”明岳念了声阿弥陀佛,说:“人已经死了,收尸也是枉然,我们还是离开吧。”大家陆续走开,姜也也打算走了,正要转身,忽然看见被单下露出的JK裙子一角。现在的女孩儿都喜欢这个款式的小裙子,大街上随处可见,有穿这个的考生也不稀奇。可姜也一下站住了,心口忽然变得慌张了起来。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心脏,他忽然无法呼吸。“小姜,走啊。”霍昂催促他。姜也没挪步,抬起手,捻起被单的一角,缓缓掀开。李妙妙出现在手电筒的光下,酷烈的光晕照在她脸上,她秀丽的脸庞惨白如纸,几乎透明。姜也望着这张仿佛在熟睡的脸,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寂静地崩塌。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光影变得模糊,心跳也在刹那间静止。李妙妙怎么会在这里?他不可置信地继续把被单掀开,她的胸腹破了个血淋淋的大洞,内脏被掏空了,什么也没剩下。她像个残缺破败的布娃娃,毫无声息地躺在姜也面前。姜也想要触碰她,可她浑身是血,遍体鳞伤,姜也怕碰错了地方让她疼。他头一次如此茫然,李妙妙为什么会在这里?大家看姜也掀着被单一动不动,还以为他中邪了。张嶷上前看,也呆住了。“怎么回事?”霍昂问。张嶷低声说:“死的是他妹妹。”大家都不说话了,怜悯地看着姜也。靳非泽低头端详李妙妙的尸体,抬手碰了碰她腹部的创口。“别动她。”姜也忽然出声。靳非泽收回了手,说:“如果你不想和妙妙一样被开膛破肚的话,就尽快离开这里。”姜也猛地抬头,一双深邃漆黑的眼望住了靳非泽。他的眼眸头一次如此悲伤,绝望,恍有冰冷的潮水凝滞在里面。他向来冷静自持,靳非泽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情绪起伏这么大。“你知道杀她的是谁。”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知道又怎么样?”靳非泽说,“就算是我也胜不过她。”张嶷拿起李妙妙的兔兔小挎包,里面搁着血玉坠子。张嶷露出疑惑的神色,“小妹怎么会有这个东西?”霍昂问:“这东西不对劲?”张嶷神色凝重,解释道:“你看这块玉的提油,是不是比一般的玉要红一些?以前的人用狗血提油,有些搞歪门邪道的想要害人,就用惨死之人的头心、腹心和脚心的血来提油。这种提油而成的玉叫‘阴债玉’,意思是戴着它,总有鬼会来问你要债的。按照学院的理论,是说这种方法制成的玉有种特殊磁场,容易吸引异常生物。我看小妹是因为戴着这块玉,被过路小鬼搬进了禁区,又撞上了个厉害的凶祟。”这块玉姜也记得,是靳非灏要他转交给靳非泽的,当时靳非泽没要,他让李妙妙帮忙收着,后来就忘了。姜也握着血被单的手指在颤抖,阴差阳错之下,他害了妙妙。“这玉不能留,我砸了。”张嶷说完,把玉砸碎在地。霍昂去置物柜那扯出一个黑色的收尸袋,说:“小姜,我知道你很悲痛,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我们把妹妹的尸体带走,尽快离开,好不好?”姜也摸了摸李妙妙的发顶,她毫无知觉,眉头微蹙,似乎在睡梦里害怕。她不怕蟑螂,也不怕猫狗,就怕鬼。她在这里独自一人面对恶鬼的时候,是不是怕极了?姜也第一次感到这种无力回天的无助,像眼睁睁看着李妙妙羽毛一样下坠,却怎么也抓不住她。心里的痛是不间断的,万蚁噬心一样难受。姜也缓缓收回手,攥成了拳头,退开一步让霍昂和张嶷一起把尸体搬进尸袋。靳非泽站在一旁漠然看着,姜也把他拉到僻静处,再一次开口:“你知道是谁杀了妙妙。”靳非泽笑道:“杀妙妙的,就是你想见的那个人。”“你妈妈?”姜也心中一震。“小时候,她还没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喜欢和我玩藏东西的游戏。她会把娃娃切成很多截,藏到家里的各个角落,让我去找。妙妙的内脏被她藏起来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很喜欢这个游戏。”靳非泽的话让姜也心神大震,他攥着拳颤抖,不由自主地想李妙妙被剖腹的时候还有意识吗?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内脏被一样样拿出来吗?“咦,你哭了。”靳非泽捏起他的下巴,“为什么哭,你很难过么?真奇怪,我记得你和妙妙没有血缘关系。”“靳非泽,你不明白。不管我和妙妙有没有血缘关系,她就是我的妹妹。”姜也推开他,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是不是有办法救妙妙?”“你怎么会这么认为?”靳非泽失笑,“我可不是万能的。”“可你从这里走出去了,你不用睡觉,还缺了三把火。靳非泽,你死过一次吗?”靳非泽沉默半晌,笑了起来,“我忽然想起来了,我的确有个办法让她醒过来。”姜也心里燃起了星星般的希望。“不过,”靳非泽眉眼弯弯,眼神好奇,“你不怕她变成我这样么?”姜也一字一句道:“告诉我方法。”“你要帮我解开项圈。”“成交。”“首先你要找回妙妙的内脏。”“怎么找?有什么办法吗?”靳非泽摇了摇头,慢慢往后退去,黑暗蒙住了他半边脸颊,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和俊美。“就在这个医院,你自己找吧。小也,我不想陪我妈妈玩这个无聊的游戏了,”他轻轻一笑,“祝你好运。”说完,他隐入了黑暗。姜也一愣,上前一步,用手电筒寻找他的身影,可他就像凭空蒸发了似的,就这样在姜也眼前消失了。姜也回到大家身边,霍昂注意到靳非泽不见了,正要问,姜也摇摇头,说:“不用管他。”他把尸袋扛起来,张嶷想要帮忙,姜也谢绝了。依旧是霍昂打头,在前面开了门。大家正要出去,忽然顿在原地。走廊的黑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护士。那护士手里拿着手术刀,浑身脏兮兮的,一双凸出的怪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霍昂立刻开枪,三发朱砂子弹射出去,发发正中她胸口。可她只是退后了几步,对被朱砂腐蚀的胸口视若无睹。“操。”张嶷拉着他,说,“别轻举妄动,这玩意儿不好对付。”她忽然消失了,霍昂大惊失色,问:“哪去了?”姜也的背后感到一股彻骨的阴寒,似有条冰蛇附在他身后。他下意识回头,便见那护士站在他不远处,贴着一个考生面无表情地问:“我的病人跑了,是不是你?”那考生吓疯了,拼命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我摘了他的心脏,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心脏。”护士的手术刀捅进他的肚子,向上一划,把他整个肚皮切成了两半。鲜血像喷泉似的迸溅出来,姜也脸上也沾上了许多,一股深重的铁锈味蒙住了鼻子。许多考生惊声尖叫,想要逃跑,可是护士堵住了路,他们根本跑不了。护士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肠子和脏器,说:“你有心脏,不是你。”她说完就不见了,又出现在下一个人身前。“是你吗?”霍昂瞄准她点射,她半个脑袋被打飞,剩下的嘴依旧在问:“是你吗?”那考生糊了满脸的脑浆,吓得腿软没法儿跑,眼睁睁看着她把手术刀捅进了自己胸口。护士又不见了,姜也眼前一暗,她狰狞的脸庞出现在他面前。“是你吗?”她问。作者有话说:李妙妙:身体被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