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黏液中坠落的祁究尝试着睁开眼睛。一片浓稠的绿色充盈他的视野。无边无际、呈现**状流动的绿色。浩瀚的绿将祁究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沉沦其中的他一下子忘记了思考。眼前的景致过于宏大、荒诞,被卷入其中的人类显得渺小且无力,只能在无垠的绿色中随波逐流。视线,无处不在的凝视感。祁究很快就从被震撼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对方的视线有如实质般落在他身上,虽然自己并未在浩瀚的液态绿色中找到对方。可凝视感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我说,你这家伙,这次又是什么奇怪的角色呢?”祁究放任自己在浩瀚的绿中随波逐流,姿态悠闲地问道。他的感官逐渐恢复,能清晰感觉到液态的绿色从他的皮肤上流过,此刻所有触感都被放大,熟悉的腥甜味,让祁究的喉结下意识滑了滑。流动的水响似谁在耳边絮絮低语。祁究索性闭上眼睛:“别急着出来,让我猜猜好了。”细小的气泡从他簌簌颤动的睫毛上升起,在充盈的绿色**中游**、变大、最后破裂。“在马戏团这个副本里,绿色,既代表危险,也代表动物…”祁究若有所思地弯起唇角,“所以,你难道是什么凶猛的动物吗?”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流动的水响、和气泡升腾破裂的声音。流水漫过他的肌肤、眼睫、嘴唇和喉结,冰冷滑腻的触感让下坠的祁究下意识绷紧背脊。这流水虽然“调皮”,但还算有礼貌。不该碰的地方它绝对不会停留。反而是祁究的姿态要“放肆”许多,他不动声色继续自语:“让我猜猜你是什么动物呢…”“不同寻常的动物吧?”祁究知道079那家伙是最讨厌寻常的,因为自己也是这样,“一定是凶猛且美丽、又不存在于人类常识里的动物吧?”“我很期待。”祁究唇角的笑容扩大了,他知道对方在听,一边欣赏着他“堕落”的姿态一边仔细地听。“我很期待。”“期待我们的游戏,079,我会把你找到的。”“我们的捉迷藏游戏我不会输,你也不会,我们有同样的期待,不是吗?”说着,祁究重新睁开了眼睛,试图适应眼前浓郁到刺眼的绿色。因为不太适应,他在反复眨着眼睛,越发细密的气泡随之升腾而起。“听说你们马戏团没有驯兽师。”祁究顿了顿,继续说——“我对这个职位很感兴趣呢。”毕竟,他想拥有这位凶猛、美丽、不在人类认知里的神秘动物。还有比驯兽师更合适的身份吗?突然,原本风平浪静的水面突然剧烈摇晃,似乎掀起了巨浪。被卷入旋涡深处的祁究看到周围涌起无数绿色的鳞片,非常华丽别致的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剔透的光彩,仿佛冬阳下冰封的绿色湖面。裹挟着无数绿色鳞片的水柱将祁究包围其中。像碎掉的绿水晶一样锋利剔透,又像散在水里的蝴蝶翅膀般令人目眩。祁究几乎看呆了。直到原本绿得十分纯粹的**里,混入无数柔软灵动的、类似于触须的白色生命体,至此,**的浓稠度增加了,氧气也在逐渐流逝。“我很期待你成为驯兽师的那天,小朋友。”一道声音从旋涡深处传来,遥远、却不觉沉闷。仿佛有种神性的平静。“一言为定。”梦境在剧烈摇晃,很快就会分离解析,祁究已经没办法发出声音了。但他很清楚,也很笃定。没什么比驾驭最美丽的凶兽更有趣的事情了。*祁究是被帐篷外传来的低语声和笑声惊醒的。因为梦境带来的感官体验实在过于真实强烈,刚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祁究甚至错觉粘稠的**依旧糊在他身上,眼皮、嘴唇和喉结上水漫过的触感经久不散。天气不热,但祁究发现自己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待他稍稍从梦境中平复下来,很快注意帐篷外映了一位女性的身影,这位女性似乎正在夜雾里散步,缓慢悠闲地从帐篷一端走到另一端。她身旁还有个模糊的影子,随着她的步伐一起移动,但因为帐篷外的光线似乎变弱了些,投在帐篷上的影子也随之变淡,祁究没办法分辨另一个影子究竟是男是女,或者说是不是人。但那位散步的女性似乎在聊天,她还时不时发出压低的笑声,但是不是和身侧的影子说话就不好讲了。几乎所有人都不敢擅自发出声音,玩家们屏住呼吸观察这道影子究竟是什么情况。突然,对面铺位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睡在上铺的男玩家此刻已经恢复成中年大叔的模样,只见他动作迅速地从**爬了起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帐篷外走动的女性人影瞧,透进来的雾色照亮了他的半边脸,祁究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急躁和愤怒。“臭娘们,终于让我找到你了!”中年大叔嘴里骂骂咧咧,都是些不堪入耳的骂人词汇。他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潦草地穿上衣服后便从上铺床位爬了下来,连头发都顾不上整理,乱蓬蓬似刚下过蛋的鸡窝。祁究记得,这个床位的玩家刚才没有购买绿色零食。“老哥,你这是要去干嘛?”睡在他下铺的年轻男性问道。中年大叔瞪着眼睛,声音都气哑了:“外边那女人的是我老婆,我当然要把她弄回来!”祁究冷声提醒:“别忘了规则,任何情况都不要轻易离开帐篷。”中年大叔露出直男独有的自信:“对方是我老婆,我对她清楚得很,既然她都能离开帐篷了,我自然也不会有任何问题!”这位略显邋遢的中年男人实在是气急了,在发生车祸进入副本之前,他在一家大公司任职,他的妻子婚后则辞去工作成为家庭主妇。在他眼里,全心全意料理着家庭大小事务的妻子不值一提,她只是个没有主见、无法独立生活的软弱女性,对他言听计从,他在家里的地位不可取代。特别是车祸后两人被「规则图鉴」选中,进入到九死一生的副本世界,只会在家里做家务的妻子对弱肉强食的世界一无所知,依附在他身边仿佛一条言听计从的狗。邋遢中年男人似乎一边享受着双方不对等的关系,一边肆意辱骂性格柔软温柔的妻子。但意外出现了,在进入到「公路马戏团」的休息区后,妻子竟然不听从他的指令,毫无征兆地、拿了他的生存币擅自购买了魔术师售卖的饮料,她明明清楚自己明确提到要购买小丑的甜品的!真是个愚蠢的家伙!就这样,在妻子“愚蠢”的自作主张下,他们夫妻俩“被迫”分别进入到了两个帐篷,他从小丑帐篷顺利出来后,一直没机会脱离大部队去寻找妻子,再说,他潜意识里也不认为妻子能独立活着从魔术师帐篷里出来。直到此刻,他的妻子不仅活着出来了,还不知和什么人在夜里散步、有说有笑。邋遢中年男人越想越气,此刻他已经没办法冷静下来推敲剧情的诡异之处了,他披上外套直接朝帐篷外有说有笑的影子走去。“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秦让好意提醒了一句。事实上,只要思维正常的人,都会有此怀疑。邋遢男人却对他的提醒不屑一顾:“化成灰我都能认出她,我还怀疑那什么鬼规则的真假呢!”秦让:“……”路执在上铺说:“不要管这种普信玩家的闲事,这样的人我见得不少。”愤怒似乎让这位邋遢的中年男人失去了判断力,妻子违背了他的指令,还能从马戏团表演帐篷中活下来、甚至活得很好这件事,似乎刺痛了他不值一提的自尊心。在这一类人看来,理智和判断力在自尊心被击溃的瞬间不值一提。邋遢中年男人很快冲到帐篷入口,在女性身影靠近的一瞬间,他立刻掀开门帘钻了出去。帐篷内众玩家并不劝他,而是眼睁睁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只见原本破口大骂的男人瞬间熄了声。流动的雾色重新变得明亮,将帐篷外发生的一切、像皮影戏般在众看客眼前放映。太安静了,寂静吞噬了男人的呼救声和惨叫声。只有利刃不断扎入皮肉、切断骨骼发出的沉闷声音,还有血水飞溅而出的刺耳声响。帐篷内众玩家不约而同屏住呼吸瞪大双眼,裹在被子里一声不响地看着。猩红**一道又一道溅落在帐篷外壁上,只短短数秒,帐篷外壁就仿佛一幅以「血液绽放」为主题的涂鸦,飞溅的肢体肉块隐没在夜雾里,令人头皮发麻的切割声却在众人脑海里经久不息。邋遢中年男人的死亡,至少可以说明了一件事——《指南》第二条提到的:「请不要轻易离开休息帐篷」是真的。切割声渐渐静止下来,帐篷外女士的影子渐渐远去,祁究定定地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此时只剩下妻子一人,原本模糊不清的人影消失不见了。很显然,邋遢中年男人触发了死亡规则,但“妻子”那方又是怎么回事呢?“妻子”没有观看小丑的表演,那她大概率去了魔术师的演出棚,有没有一种可能,魔术师演出过程中,也存在类似捉迷藏游戏中“寻找者”的杀手身份,一旦成为杀手的玩家,副本主线就成了猎杀别的玩家。可现在还不能确定,帐篷外的“妻子”究竟是不是真的,别的演职人员假扮的可能性也很大。这场血腥的“皮影戏”表演没过去多久,天就亮了。夜雾在黎明的天光中淡去,日光从荒野的地平线上升起。帐篷里幸存下来的玩家基本都恢复了成年人的模样,只有祁究是个例外。祁究站在帐篷内为游客提供的穿衣镜前,看着镜像里矮小稚嫩的自己感到无语。驾驶游览车的红制服工作人员还承诺说,最迟第二天早上也能代谢完小丑的食物,变回成年玩家的模样,现在自己这副样子是怎么回事……也未免太倒霉了点。已经变回原本模样的秦让走了过来,睡足了的他心情似乎十分不错,他看着镜子里小孩子模样的祁究笑嘻嘻道:“小老弟,大哥带你去吃早饭好不好?”祁究:“……”“你小时候长得可真乖巧啊,很好欺负的样子。”秦让很想过来捏一捏小祁究的脸蛋,但他到底是不敢的。祁究推了推眼镜:“…谢谢夸奖。”平时他做这个动作,会给秦让一种“这家伙一看又是在打什么算盘”的既视感,可此刻小祁究推眼镜的动作像个装成熟的可爱小孩子。一旁的路执洗漱完毕后,从外衣内兜掏出一盒烟,他打算吸口烟醒醒神。祁究印象里路执很少吸烟,或者说,路执不会在祁小年面前吸烟。路执注意到祁究的视线,也学着秦让的模样道:“嘿,看也没用,小孩子不准吸烟的哦。”他模仿昨晚那位推车工作人员的语气叮嘱祁究道。祁究:……看来今天早上他这两位同伴的状态都很放松,真是个不错的开端。“哦,这样啊,路哥可真严格,”小祁究再次推了推眼镜,打趣说道,“我会把路哥制止小孩子吸烟的事转告给小年的,小年很喜欢正直的男孩子。”路执瞬间愣住了,下一秒,他立刻将没点燃的烟收回烟盒:“咳,不必不必,我戒烟其实挺久了的…真的…”小祁究笑:“哦,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