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年夜来历不明的敲门声在死寂里回响,频率不及众人心跳呼吸声急促。但持续的敲门声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咚咚咚的声响虚弱且钝拙,不像是用手指敲击门扉可以发出的声音,而且节奏越来越快。门外的“家伙”似乎开始不耐烦了。“怎么回事?难道有迟到的玩家吗…?”有玩家沙哑着声音,小心翼翼发问。“按理说,应该不会有玩家在这个时间点被拉进副本了吧?这都过去一个下午了…”“谁知道呢?既然我们都是被副本bug拉进来的,那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毕竟bug可不讲规矩。”祁小年不安地看向祁究:“哥,这难道是…?”祁究面色微沉:“许太太已经明确说了,是有孩子回家了。”许太太用手撑着餐桌,从主座上站了起来,但她并未打算从座位上离开,而是将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扫向众人:“亲爱的客人们,请问谁愿意去帮我开一下门呢?”许太太的提问如同石沉大海,现在局势尚未明朗,没有任何人愿意当出头鸟。看无人应答,许太太叹气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积极了,要是没人自愿去开门,那我只能亲自指定人选了。”与此同时,原本不紧不慢的敲门声越发急促了起来,声响也越来越大。“毕竟,让门外的孩子久等可不是什么好事呢,看,孩子已经不耐烦了。”许太太轻声笑了笑,苍老又尖锐的笑声有点违和,她眼珠子骨碌碌转动,最后将目光锁定准备年夜饭时不甚摔坏碗的玩家:“就你吧。”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明显一愣,瞳孔因为恐惧迅速缩小:“我、我吗?”许太太肯定地点头,脸上笑容扩大:“得劳烦你去开门了。”少年人明显不愿意,但他更不敢公然违抗副本唯一的npc的要求,只得拖着沉重的步子朝“咚咚咚”响的门走去,尽管他已经试图把脚步放到最慢了,但仍旧拖延不了多长时间。“谁、谁啊?”站在门边的少年人颤抖着声音试图问道,他甚至已经打开系统界面,打算准备好攻击性道具以防万一,但系统的提示音打消了他的念头——【请注意,该场景使用攻击性道具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风险,请您谨慎使用】少年人只得压下蓄势待发的道具,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拉开被敲个不停的房门。老旧公寓的走廊被雪光照亮,下一瞬,他被眼前骤然出现的景象惊得暂时忘记了呼吸——此刻,一具纸人正以古怪的姿态背对着门,不停摇晃肩膀用后脑勺砸门。纸人本该是轻飘飘的,但它后脑勺敲门的声音却像是有头盖骨一样硬沉。门被拉开后,纸人的肩膀依旧以原来的弧度摇晃,只不过它的后脑勺再也砸不到门,此刻像一尊诡异的不倒翁。纸人不倒翁的身体一半沐浴在走道晦暗的灯光下,一半被雪光照亮,泾渭分明。少年人僵立在门边,一时间被吓得汗毛直立无法动弹。这是人类面对类人物体时本能的恐惧。许太太这才缓缓挪动步子,朝门的方向走来:“看来刚才那位吃到幸运币的客人,已经把幸运传递给这个家了。”说着,她来到门边,动作亲昵地将机械晃动的纸人头部转过来,面朝屋内,笑盈盈道:“念念,你终于回家啦,一路上累着了吧?我等你好久啦,我知道你一定会回家的…”许太太将纸人搀扶进屋,放置在微秃中年男原先的座位上。众玩家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一幕,他们清楚地看到,许太太用手沾了沾溅在桌边的血,用余温尚存的血液点了点纸人的眼睛。「纸人画眼不点睛」是古训,但许太太今晚就用玩家的血破了这个例。众人登时倒抽一口凉气。“我们继续吃年饭吧,孩子回家了,更应该热热闹闹吃顿热乎的饺子。”许太太将原本已经冷掉的饺子撤下,上了新一锅的饺子,“虽然饺子里的‘幸运’已经分享掉了,但饺子的味道还是非常好的。”“吃了饺子,这个冬天才不会被冻掉耳朵。”最先动筷的是那位负责年饭的挽发髻女玩家,只见她端起干净的碗又用热水烫了烫,随后淡定地将热腾腾的饺子夹入碗里。祁究几乎同时用公筷夹了一枚饺子入碗。祁小年小声问他:“这份饺子真的没问题吗?”祁究:“既然刚才许太太已经强调过只有一位幸运客人,那么这位客人出现了,饺子应该就没问题了,反而不吃可能会导致不好的事情发生,毕竟副本强调的是‘年夜’。”刚才那位愉悦值严重下滑的微秃中年男,对别的玩家而言,简直就是负责扫雷的倒霉蛋。虽然年饭里的“雷”已经扫除干净了,那位突然来访的纸人也暂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但祁究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副本的恐怖之处——许太太口中所谓的“幸运”降临,其实是通过杀死一个玩家的做法,来换取一位象征家人的纸人回家。许太太要想家人团聚,就必须有玩家做出“牺牲”。但令人不寒而栗的矛盾之处就在于,副本的主线任务是帮助许太太实现愿望,帮助其家人赶在年十五之前回家团聚。而团聚的代价就是玩家的死亡。现在还不知道许太太具体有多少位家人,他们又要通过“牺牲”多少个玩家换取副本主线的达成……祁究很在意十五这个数字。假设一天死一位玩家,他们一共十六人,而从除夕到年十五相隔了十五天,这难道只是巧合吗?假如不是巧合,是不是就意味着最后只能留一位玩家活下来?顺利完成这个副本主线任务的玩家必须“杀死”另外十五人?……这难道是个相杀副本吗?最令祁究感到担忧的是,他相信此刻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推测到了「玩家死亡」和「纸人回家」之间的关联,这会让原本相安无事的玩家们变成相残相杀的关系。对祁究而言,玩家永远是比规则与npc更恐怖的存在,因为规则和npc是稳定的,但玩家象征着无数变量。墙上的挂钟敲响了七下,时间来到了晚七点。“啊呀,时间过得真快,该看晚会了。”许太太掀开旧窗帘改造的电视罩子,打开了这台年代久远的电视机。“滋、滋滋…”电流不稳定的声音在碗筷碰撞和咀嚼声中回响。灰色的屏幕渐渐变亮,黑白雪花噪点填充了整个屏幕。所有人都停下手头动作,目不转睛盯着噪点跳动的电视屏幕——只见雪花噪点渐渐聚拢、电视机的呈像变得清晰,屏幕上出现了一男一女两具纸人,这两具点了睛的纸人站在颜色饱和度极高的纸扎舞台上,脸上裂开僵硬得渗人的笑。很显然,这两具看起来十分阴间的纸扎人是电视晚会的主持人。电视里传来的声音尖锐得令人头皮发麻,主持人的声音像是故意被调成引发人类不适的音调——“在这美好的夜晚,我们相聚在一起,回顾一年的生活,我们无不感叹时间的飞逝,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们可以忘却烦恼,忘却离别和死…死亡…死亡…”电视屏幕突然闪了闪,噪点在主持人脸上闪烁、蔓延,又在转瞬之间恢复了平静。纸扎人主持人继续说道:“本次晚会将为大家带来精彩的节目和表演,让我们在欢乐中迎接新年的到来!”“在观看晚会之前,请您务必确认家中环境是否适合观看晚会!!!”“第一,为了保证晚会的观赏质量,请您必须切断电视以外的所有光源,必须在黑暗环境下观赏晚会;第二,必须保证观看晚会的人数为偶数,否则将招致(哔哔哔——”电视里突然传来不和谐的消音声,屏幕同样也卡顿了两秒,雪花噪点密密麻麻聚集在纸扎人主持脸上,形成一个斑斓怪诞的笑容。卡顿数秒后,纸扎人苍白僵硬的脸重新出现在屏幕上,这次镜头拉得更近,这张五官模糊的纸人脸被成倍放大。“第三,观影过程中请务必避免负面情绪出现,您的情绪将极大程度影响晚会的信号,信号不良将导致晚会播放中断;第四,无论任何情况出现,请记住,千万不能中断晚会的演出,否则将会引来‘夕’的诅咒;第五,观演过程中请配合晚会节目表演,适时发出笑声和鼓掌声,晚会表演人员期待观众的反馈与互动,即使您不在现场,我们依旧能感受到您的情绪与行动;最后,再次感谢大家观看今晚的晚会,祝大家新年快乐,阖家幸福!”雪花噪点再次浮在屏幕上,坐在餐桌前的玩家们瞬间懵了,由纸人主持晚会的场景过于诡谲,色彩浮夸僵硬的纸扎舞台背景,让人联想到风格怪诞的赛博喜丧。而且这些观演规则令人细思恐极,它给人带来的恐惧感是难以名状且密不透风的,来自于对现实认知的失序感和错乱感,这比未知更能唤醒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无助。不过比起恐惧,众玩家此刻已经开始慌忙对照规则与现实的符合度——“等等,刚才主持人提到过必须保证观看晚会的人数为偶数,对吧?现在我们有十五个客人,加上许太太是十六人,可那位…它到底算不算是观众呢?”有位玩家指了指坐在席上名叫念念的纸扎人,小心翼翼问道。他这问题抛出来后,所有玩家都不约而同看向那位静默不动的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