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后,橱窗的灯亮起,陈列在展示柜里的甜品泛着新鲜血液独有的光泽。随着光线的变化,鲜艳的猩红也随之流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甜品看上去是诱人的。只不过曾经拥有隐藏血族血统的祁究,能辨认出什么才是可口的「猩红」,他对这些用甜味剂和色素堆砌起来的仿制品不感冒。「猩鹿」甜品屋位于写字楼林立的创新园区,晚上十点过后人流量大大减少,停车场空了大半,园区大门处时不时有出租车的灯闪过,园区内只有加班的人偶尔过来买咖啡熬大夜。祁究续了咖啡和点心在店里坐到十点半,这天他几乎摄入了一年份的甜品量。傍晚时服务生已经换了一波,接近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服务生提醒祁究很快就要到营业时间了,他们也开始忙着清洁整理吧台,清点一天的营业额。“冒昧问问,白老板今晚还会过来吗?”祁究礼貌询问道。服务生看了眼时间,歪着脑袋思考道:“抱歉,我不是很清楚诶,平时白老板下班前都要过来一趟的,这会儿早该来了,可能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对方一个过来打工的服务生,自然不会清楚老板的动向,他回应完客人的疑问后又自己忙去了。祁究坐回自己位置上喝掉最后一口咖啡,他脸上并不见失落,毕竟这里是现实世界,并不像「规则图鉴」里一切都有规则进行约束,事情的发展也会根据剧情触发有序向前推进。现实世界里任何事情都具有不确定性,也拥有各种可能。不过现在已经确定了这家甜品屋就是安沉舟提到的「猩鹿」,店铺的老板也是祁究要找到白见鹿,接下来就可以有各种行动方案了。就在祁究准备计划第二套方案时,店门口的风铃突然“叮铃铃”响了起来。“欢迎光临,可是我们已经准备打烊了哦——”正忙着清点甜品的服务生抬起头,瞬间愣住,随后换上一副歉意的笑容,“白老板,这么晚了,我以为您不过来了。”白见鹿开玩笑说:“别想偷懒喔,我每天都会过来检查的。”正说着,他的余光不经意扫过店内最后一位客人,一瞬间,白见鹿猛然扭头,当他看清祁究的刹那,脸上肌束明显颤了颤,双颊血色尽褪,眼底闪过来不及掩饰的与不可置信。正与之对视的祁究看清了对方脸上的神色变化,他压下心底的疑问,不动声色朝对方轻轻点头致意。白见鹿的反应是祁究始料未及的,自己和对方在现实世界里没有交集,「规则图鉴」里对方当时也没看到自己,按理说对于白见鹿而言,自己应该是个陌生人才对。可白见鹿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并非是见到陌生人该有的反应。如果其中有什么隐情的话,既然自己已经暴露了行踪,那么继续拖下去对祁究很不利,得想办法尽快解决才行…祁究想过像个恶徒一样,对着白见鹿所在方向,简单粗暴地开枪射出那枚子弹。这样的想法一闪而逝,祁究终于忍住将手放进衣兜里的冲动,他最终没有直接举起手枪。这种粗鲁的举动并不符合祁究的“杀人”逻辑,于他而言,这种手段的误差率太高了。而且他很在意,对方为什么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死人可不会告诉他答案。白见鹿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他主动收敛面上的情绪,朝祁究所在方向走来,换了副招呼客人的表情:“在等人吗?店里新出了特调酒,血腥威士忌,有没有兴趣尝一尝?”祁究注意到眼前的白见鹿双颊凹陷、眼眶发乌,眼睛也布满血丝,看起来他在现实世界里也过得不是很如意的样子。“白老板,您的店铺已经到打烊时间,店员很快就要下班了。”祁究回答道。白见鹿:“没关系,他们下他们的班,我可以亲自来调酒。”祁究笑了笑:“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我工作时间不喝酒精,而且今天我的饮料摄入量已经足够了。”毕竟他今天喝了不下十杯咖啡和特调饮品。白见鹿和吧台的服务生交代了几句话,服务生们点点头,麻利拿好自己东西后就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掩上店铺的门。很快,已经打烊的「猩鹿」里只有祁究和白见鹿两人。祁究坐回原本的座位上,白见鹿自己给自己调了杯血腥威士忌,落座在祁究的对面:“很可惜,原来你是在工作吗?我还以为你在等人。”祁究:“我确实在等人,白老板,看来之前那位服务生没把我的合作意向传达给您。”白见鹿:“请原谅他,毕竟想要合作加盟的人每天都太多了。”祁究:“但看起来他们并没有成功,对吗?我只搜到了一家「猩鹿」。”白见鹿欣然一笑:“是的,别说允许别人加盟了,我甚至一度关闭过这家店,但是…”白见鹿耸耸肩,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祁究:“可店铺看起来很赚钱的样子。”白见鹿扬了扬眉:“它并非我的主要收入来源。”祁究微微一噎:“是我冒昧了。”白见鹿此刻已经彻底放松下来,他笑了笑说:“售卖保险比开甜品店赚钱多得多,我想,你想加盟的是这个吧?”祁究定定地看了对方一眼,很显然,对方提到的保险,是祁冬尧夫妇为祁小年买的违规保险,也就是利用bug进入「规则图鉴」的途径。既然白见鹿主动提到保险的事,那说明对方对自己的来意已经有所预测。可为什么呢?难道其中还有层因果是自己没捋顺的吗?“不要紧张,虽然你看上去并没有在害怕,但我想,这种时候没有谁可以真的不紧张的,”白见鹿将目光移向祁究的夹克口袋,“你的口袋里,是不是装着一把手枪?”祁究的掌心已经变潮,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他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现在的甜品店还需要安检吗?”“不要打太极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到你的出现,不过只有这次你是有脸的。”原先的紧张已经烟消云散,白见鹿抿了口血腥威士忌笑道。他没有说谎,这样的梦境已经重复了几千几百遍。从什么时候开始呢?白见鹿说不出具体的日期数字,但他确信这样的梦境是从从「规则图鉴」回来后才开始的。“梦里,有个穿着夹克的青年出现在我的甜品店里,就像此刻这样,但以往的梦境里我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青年人的模样,对方的面容被刻意模糊掉了,”白见鹿用平淡的语气叙述着自己的梦境,“他出现后,会从兜里掏出手枪朝我这里射来。”说着,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痛感很真实,非常强烈,而且会持续很长很长时间,我没办法从梦里醒来,只能在剧痛里挣扎,你能想象吗?被子弹打爆脑袋后,对痛觉的感知却没有随着死亡消失,一直延续下去,而且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频繁。”“我试过无数种办法,甚至找了催眠师操控梦境,尝试着在梦里把对方杀死,但无论我把对方伤害成什么样,我都杀不死他,他像我的影子一样跟着我,最后,砰!子弹依旧会射穿我的脑袋。”白见鹿又抿了口威士忌,脸上的笑意有点认命的无奈味道。沉默一瞬,祁究稍稍放松了手部肌肉问道:“店里指的是这里吗?你说的青年是指我?”白见鹿耸耸肩:“没错。”祁究思路转得飞快,立刻试探道:“所以先前你说过,你曾一度把店铺关了,是因为这个原因吗?”白见鹿:“没错,你说对了。”“但都是无用功,就算我现实里把店铺关掉了,梦里对方还是能找到我,无论我逃到哪里…而且被子弹打爆脑袋的痛感持续的时间比在甜品店里更长,就好像是为了惩罚我关掉店铺一样。”“因为对方曾警告过我:不要躲,我会给你解脱,我也会给你答案。”白见鹿看着手中的威士忌发了会儿呆,滑动手指擦掉玻璃杯上的水珠。梦里那个人在用安沉舟的声音说话。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他仍旧没忘记对方的声音,毕竟对方在临死前用这副嗓音诅咒了他。——很恶毒,但于当时的他而言很动听。虽然对方确确实实被自己杀死在「规则图鉴」里,但他的诅咒却在现实世界延续了下来。“不要躲,只有我可以帮你解除这个诅咒。”梦里那个熟悉的声音说。日复一日做这样的梦,背叛了同伴回归现实世界的白见鹿几乎被逼疯了,有时候他分不清这究竟是安沉舟的诅咒,还是把bug干扰器融入体内的副作用。白见鹿不仅尝试过通过催眠干扰梦境,他还请了无数的心理医生,但都无济于事,只要一睡着,令他疼得**抽搐的梦就会再度上演。渐渐的,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痛苦让他崩溃了,他不敢睡觉,但作为人类无法抛弃睡眠。祁究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脸上的神情,淡声道:“看来成为可以操控人类生死的上帝,也并非快乐的事情。”“但你为什么要把那些死囚送进去?”事已至此,祁究也不用藏着掖着了。白见鹿无所谓地笑了笑:“运用上帝的能力变形,是非常现实的问题不是吗?因为这是某些有钱人的癖好,于我而言是一笔生意,就和别的保险一样,而我只需要付出一点血。”系统会更倾向于将带有副本标记血液的人拉入「规则图鉴」进行闯关,因为这更符合系统认定的「匹配性」。白见鹿作为连通「规则图鉴」的通道,对于现实世界的人而言他就是一种可以延续生命的可能性,为了买命,人们愿意最大限度地付出金钱,这注定是很划算的买卖,白见鹿也很好地宣传了自己。可收买“上帝”需要借助金钱来谈生意这种事,本身就挺荒诞的。祁究点头:“我明白了,白老板,有想过结束这一切吗?”白见鹿微微一愣,点头:“你是指死亡吗?别忘了,我本身就是「规则图鉴」违规的通道本身,死亡只会让我换个地方继续做梦,我暂时没有这个勇气。”祁究不语,白见鹿即使选择自杀,也会被融在体内的装置把他拉回「规则图鉴」,这对他而言不一定是好事,说不定比现实世界更糟。白见鹿:“我能猜到你的目的、能猜到你的能力,我也可以配合你完成这件事,毕竟作为上帝而言,我已经很累了,累得够够的,只要可以结束这一切…”“不过一直都是你问我问题,我也有两个问题需要问你。”祁究:“你问。”白见鹿:“你见过已经被我杀死的安沉舟了,是吗?”祁究点头。白见鹿笑了:“梦里出现的人,用他的声音对我说,他恨我,但是可以帮我从这个噩梦诅咒中彻底解脱。”见过安沉舟的祁究不置一词,毕竟那是别人的事,他不清楚对于现在的白见鹿而言,永远被困在有安沉舟的污染物崩塌入口,会不会比被困在脑袋被爆掉的梦境里好点。“我没有后悔,也不想忏悔,但我想结束了,虽然结束后不一定有好结果,但会是我的唯一可能性。”白见鹿重新看向祁究的夹克口袋,“第二个问题…”“——我现在究竟是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