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洋洋纠结片刻之后说:“现在就要决定吗?”对面客服:“不用不用,我只是提醒一下,因为您是长租客户,需要在到期前一周决定好,然后在官网操作一下就可以。”“谢谢。”“不客气,那这边就不打扰您了,再见~”对面电话已经挂了,郎洋洋还拿着手机,片刻之后轻轻说了一声:“再见。”还有三周的时间。门口的风铃叮铃铃响,几个女孩子结伴进来,围在前台点单,晓雯朝他这边问:“洋洋哥,可可香橙还有吗?”郎洋洋回过神来:“啊,有,等我一下。”说完往后厨走,把剩下的最后一个可可香橙蛋糕切块,装到精致的餐盘里送到吧台。女孩们看到郎洋洋送甜品过来,都多看了两眼,郎洋洋礼貌笑一下,转身回烘焙室去忙活。忙到晚上九点半悠悠才下班。郎洋洋也备好了明天要用的材料,和悠悠一起出门回去。“洋洋哥,明天清明节,我要下午两点才能来上班,晓雯请两天假加一天清明假,三天后才能回来哦。”悠悠说。郎洋洋:“好,知道了,没问题。”怎么这么快,眨眼间就到清明节了,这么多年都在外面,郎洋洋都没有在清明节祭祖过。他对所有的传统节日都没有感觉。如果放假,就当时可以休息的假期,如果不放假,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在外工作,又没有什么家人,大多都是这样过节。回家的路上二姑妈打电话来。“喂,姑妈。”四月的长溪市晚上还是有点冷的,郎洋洋把连帽卫衣的帽子盖起来,没有拿电话的那只手揣在兜里。二姑妈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洋洋,明天清明节,我要去乡下老家祭祖,你要去吗?”这一段路的路灯坏了好几个,从过年的时候就坏了,到现在也没有修,郎洋洋站在一根半坏不坏的路灯下面,灯光一下亮一下暗。他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店里两个员工都请假了,我走不开。”“好,好,姑妈知道了,你也该找个时间休息休息,别把自己累坏了。”“好,谢谢姑妈。”挂了电话,郎洋洋双手都揣进兜里。回程的脚步带了一点沉重。回家遛完狗,在浴室洗了一个长长的澡,出来的时候被浴室里的水蒸气蒸得都有点晕。精疲力尽往沙发上一靠,闭上眼睛。感觉身体已经疲惫到极点,但怎么都睡不着。雷公和往常一样,看到郎洋洋往沙发上躺自己也在地毯上躺下,等着主人踩在自己身上,给主人当最称职的取暖器。可是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雷公抬头,看到主人眼角的有晶莹剔透的眼泪。最后还是喝了一杯才躺上床,那种莫须有的空虚感再次充斥着整个胸腔。在脑海中搜索许久,找不到东西来填充。工作吗?是一段看似洒脱追求梦想的逃避,是更容易走的下坡路。爱情吗?是一个搞不懂看不清,是让他充斥着不安和迷茫的悸动。如果是亲情,那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已经是凌晨一点多,还是睡不着,酒精有时候也没有用。听到外面有雨声,郎洋洋起身拉开卧室的窗帘,又是一场春雨。以前常听同学说,每年清明节都下雨,很奇怪。今年郎洋洋总算也体会到一次了。在床头柜里摸出半包烟,双手撑在窗台上点燃,一手拿着手机随手点进朋友圈。大多都是以前的同事和客户,往下划拉几下,看到“退休老干部”庄硕也发了朋友圈。好像在无边宇宙航行的时候看到了发光的星球。庄硕发了今天给他送的草莓派,配文说“没想到过季的酸草莓能这么甜”。图片有两张,一张是切好的草莓派全景,一张是两只小狗对着他手里的草莓派星星眼流口水。郎洋洋笑了一下,给他点个赞。没想到刚点了个赞,庄硕的微信居然发过来了。庄硕:[还没有睡吗?]郎洋洋发了一个点头的3D猪。庄硕:[是不是也在准备明天上坟要用的东西。]郎洋洋:[没有,你呢?在准备什么?]庄硕发过来两张图片,是长溪市本地上坟祭祖要用的两款糕点,还有一堆白色纸扎。看背景是在家里。他说:[本来要睡了,结果我妈发现买回来的亲纸都是没打洞的,我爸妈在准备吃的,我连夜手工打洞。]接着又拍了一张堆满屋子的各种东西。郎洋洋:[要准备这么多东西吗?]庄硕:[嗯,每年都这样,清明节前一天都要准备到大半夜,然后一大早就出发回老家。]郎洋洋拿着手机沉思了片刻,直到右手指间的烟灰掉在手背上烫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回复庄硕自己要休息了,两人互道晚安。郎洋洋侧躺着,做了一个决定。另一边宽敞的客厅里,庄硕终于放下手机,继续用钉子给亲纸打洞。他八卦的老妈在厨房里,用手肘推推自己老公:“欸,看见没,这两天总拿着手机聊天,那关公一样的黑脸都笑得那叫一个不值钱。”一样是个大黑脸的老公探探头往外看,看到儿子眼尾的笑意还没有消失。两口子对视一笑。“有戏!”——凌晨四点,Brookside后窗透出暖色灯光。郎洋洋在烘焙室里捏面团。今天来得很早。昨夜的雨只是过云雨,只一阵就停了,外面有些冷,烘焙室里温度适宜。郎洋洋一双纤细有力的手反复的揉捏面团、打发鸡蛋黄油、用小刀在欧包上划出树叶纹理。每次划花纹都很治愈,郎洋洋不固定图案,几个经典款的图经常换,刚划好看着很埋汰,但烤出来就变得很漂亮。忙到六点钟,紧赶慢赶,做好了今天需要的面包和甜点。量是少了一点,但是应付半天也没问题了。郎洋洋脱下围裙和帽子,简单收拾之后锁好了门离开,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往二姑妈家那边骑过去。郎洋洋这一家子老家是在长溪市下面的一个县城里的小镇,爷爷就是在镇上长大的,成婚后才到市里面发展,爷爷奶奶死后也埋到老家去了。所以每年清明节都要去乡下祭祖,老坟都在山上。二姑妈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洋洋?你怎么来了?”郎洋洋一晚上也没睡多久,脸色有些疲惫,但确是笑着的:“我跟你一起去老家上坟祭祖。”“哎呀!真的?那太好了!”二姑妈的开心是真实的。她拉郎洋洋进屋子,给他看自己准备好的东西:“你看,我昨天做的清明粑粑,去菜市场杀的鸡,以前都是带活鸡过去杀的,今年感觉有点带不动了,干脆杀了煮了再带过去吧。”看着这一大桌子的东西,郎洋洋深深呼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来了。昨天晚上庄硕发来图片,他才知道清明节要准备这么多的东西,爷爷奶奶的儿女现在只有二姑妈一个人在。虽然堂姐堂叔也会帮忙祭拜,但二姑妈肯定也是要去的。郎洋洋和二姑妈把东西都搬到楼下车里。两个人来回搬了两趟才搬完,要是郎洋洋没有来,二姑妈就要搬四五趟,来回爬四次楼梯。二姑妈开着她的小奥拓,后备箱和后座都装满了东西。郎洋洋坐在副驾驶,乘着微凉春风往乡下开过去。开了两个小时多一点,八点半,到达老家楚玉镇,堂姐朗月和她女儿也到了。还在镇上住着的堂叔一家已经准备好了竹子,每家都分一捆,先各自去上自家父母的,再一起去祖父那里。朗月的女儿郎青雨看见郎洋洋,跑过来跟他说话:“小叔,不是说你不来吗?”郎洋洋震惊,这小孩平时在家里是个孤寡王,不喜欢跟长辈说话,长辈要是念叨多了她那嘴也不是白长的,会直接喷回去。总的来说,跟她妈一个样,都是暴脾气,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郎洋洋笑:“店里安排好就过来了,下午再回去。”他奇怪郎青雨怎么这么热情,说话的时候盯着她的眼睛。郎青雨果然被他看得局促,双手背到身后身体晃悠。也没有来得及多说两句话,二姑妈就叫郎洋洋过去了,他跟郎青雨说:“晚点再说。”郎青雨哦地一声,她也没有跟小叔说自己有事情啊,他怎么就一副知道了的样子。上山要带的东西很多,郎洋洋和二姑妈要先去祭拜爷爷奶奶,然后再在太公太奶奶的坟头汇合。“这个我来。”郎洋洋主动包揽重的东西。二姑妈却不放心:“这么重你怎么拿?把这个篮子给我。”郎洋洋直接拎起来往前走。篮子是有点重,但是对一个拥有正常成年男人体力的郎洋洋来说还好。二姑妈看他还真的是能拿这么东西,嘴里念叨着:“这孩子,还真的可以。”他离开家的时候还太小了,小到根本不了解他长成了什么样。以为他还是那个被爸爸打了,还抱着爸爸的腿哭的小孩呢。如今乡下出去打工的多,很多田地没有人种,山上的地荒了很多,也早没有人上山砍柴什么的。两人走走停停辨认着路。二姑妈时不时念叨:“这路每年啊就踏一次,这一年一年的过去,怕是以后都找不到路了。你今年能跟我来,认认路也好,不然等我不在了,咱们家的坟都没人找得到。”这么说的二姑妈其实就是碎碎念,并不是刻意要伤感。但是郎洋洋心里听的确实也不是滋味。回来之后也听过一些闲言碎语,说他离开家那么多年,年纪也不小了,从来没见帮过家里什么。话里话外都在说他自私又没用。读了那么好的大学,不去大公司赚钱,跑回来开什么甜品店,真是辜负了爷爷奶奶的教养。郎洋洋没放出自己的情绪,只是笑着说:“怎么会。”爬了半个山,原本荆棘的山路干净了起来,一看就是今天才有人收拾过。再往前走一点,看到有一家人在扫墓,墓前已经收拾干净,正在摆放祭品。那边的人也听到有人路过,带头主事的一个中年女人往小路这边看过来。“哎呀!郎妹妹!!”郎洋洋和二姑妈听到声音,齐齐往那边看过去,郎洋洋看到人也不认识,看向姑妈。二姑妈立马脸色喜悦,腾出一只手挥手打招呼。对方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来,她嘴里是在和二姑妈寒暄,眼睛却一直是在郎洋洋身上。郎洋洋疑惑。姑妈介绍:“这是庄硕的妈妈,洋洋来打个招呼,叫谢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