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云能理解,他们两个在工作上没有服装需求的人没有什么正装,但是两个人都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看起来是有点太引人注目了。又或许是现在的郎洋洋和庄硕站在一起,就有一点老夫老夫的感觉,穿一样的衣服更明显。“就说是工装吧。”陈静云最后安慰一句。但是身为种植组组长的小贾可没有几千块的衬衫穿。郎洋洋和庄硕也后知后觉,最后一人套上了毛衣开衫,一人套上了马甲。均衡一下这股“今天有正事”的氛围,看起来还真的有股创业青年的气质。很快,刘总和市里面的领导谢主任一起过来了,谢主任是个飒爽的中年女性,穿着方便走动的运动鞋,头发干干净净的扎起来,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脸色虽有疲惫,但眼睛很有精神。大家互相介绍着认识一下,谢主任说:“我们先走走吧,边走边说,好远我就看见水稻了,先去看看水稻。”“好的主任。”郎洋洋回答,然后把庄硕推到她身边,让他随时回答谢主任的问题。一开始刘总要来参观,郎洋洋和庄硕想着有合作的机会,但是现在多了市领导,还要看陈家寨,可能就没有那么简单了。郎洋洋在旁边跟着走,心想这可能是政府合作的项目,和兴超市是本地的龙头生鲜产业,南溪农场也是长溪市唯一一个规模可以称得上是农场的地方。陈家寨现在有少数民族发展项目,所以这可能是一个农旅合作的项目。郎洋洋一边在心里推测,一边听刘总和谢主任的问题。没有想象中问的那样专业复杂,更多的是问一些实际的数据,这个庄硕比郎洋洋清楚,回答得很好。一路聊着看着,走到马场的时候刘总感叹一句:“马场居然这么大,之前在农博会看,我还以为是养个七八匹。”“目前的规模是58匹马,其中有19匹是今年才出生的小马。”庄硕说。郎洋洋看谢主任一直看着马场面前的大草坪,心想她来看陈家寨是为了旅行,就开口补充:“原本是只做马匹的饲养和繁殖的,后来农场发展了农家乐之后也开发了骑马的项目。”郎洋洋的普通话很标准,声音淡淡的,但是吐字清晰声线温柔,说话的时候也笑眯眯的,谢主任每次听他说话的时候都会看着他。郎洋洋稍稍上前一点,给谢主任指位置:“这一片的草地平时也不放马出来,主要用作娱乐马场,因为临着南溪河,风景很不错,我们也和市里面的两家影楼有合作,提供场地和马匹给他们拍照片。”“这很好啊,这样也算是一种宣传,来的人多吗?”谢主任问。郎洋洋:“夏季还挺多的,主要是拍婚纱,偶尔也有私人摄影师来拍写着,我们也有计划给农场做一点旅游宣传,到时候来的人会更多点。”谢主任点点头,没有再问,开始往前走,去看养殖区的羊啊猪什么的。农场面积不小,品种也多,这一看下来,就快一点钟了,陈静云安排大家一起去陈家寨的餐厅吃饭。这段时间郎洋洋没有怎么去陈家寨,没想到里面路也修了,房子也整了,一路过去,看到好几个地方都在装修。在装修就说明那个房子租出去了。路过Brookside和山野间的时候,陈静云特地介绍了一遍,又提:“这个甜品店就是洋洋哥的分店,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再过一个月联合村里的另外几家店一起开业。”“哦?”谢主任表示好奇。旁边的刘老板哈哈一笑,说:“我在农博会吃过他做的甜品,真的是好吃,尤其是我太太和女儿很喜欢,后来她们俩还特地去店里吃了两次。”郎洋洋还不知道这回事,笑笑说:“您过奖了。”谢主任也笑笑:“说得我都想尝尝了。”郎洋洋和庄硕对视一眼,懊悔啊,今天怎么没想着带一点甜品过来,现在店里面好几样甜品都是用南溪农场产的原材料。但是现在又不能谄媚着说给您拿几样过来尝尝,也不好说下次一定。有没有下次还不知道呢。到了陈家寨就是陈静文和村委在招待了,郎洋洋和庄硕只是陪同。郎洋洋以为吃饭是在村委的食堂,没想到是还没有正式营业的餐厅,走进去看到穿着厨师服的周垣和庄晓宇的时候,郎洋洋和庄硕都很惊讶。“餐厅开了?”庄硕悄声问周垣。周垣:“还没有,但是菜品的研发和装修都差不多了,正好今天让老板们尝尝。”郎洋洋和庄硕竖个大拇指。看来陈静云很信任周垣,因为比起还没有经过顾客考验的创新菜,本地的传统菜是要稳妥一些的。餐厅的名字就叫陈家寨创意餐厅,不管是名字还是装修看起来都很朴素,但是从地板、家具等等还是能看出来,是废了心思的。几个月前来陈家寨,它还是个只有几个小吃摊的寨子,现在变化这么大,有种看着小孩长大的欣慰感觉。郎洋洋转身,穿过街道,看到拐角处的山野间和Brookside,深呼吸一口,微微抬起下巴,很自信地笑了一下。周垣出品的菜有保障,大家都吃得很满意。吃完饭在寨子里转了一圈,也去了小瀑布,在介绍寨子这一块,陈静文是最专业的。走完下来,谢主任和刘总都很满意。下午四点,刘总和谢主任回去了,大家一起送他们上车。郎洋洋和陈静云走在最后面交流信息,郎洋洋说了自己的猜测。“嗯……我也这么想过。”陈静云压低声音:“但如果真的是政企合作的项目,应该会提前出消息的,怎么会这么突然?看着跟微服私访一样。”这一点郎洋洋也奇怪。按理说这种项目前期筹备的时候就有很多消息放出来了。说着说着,走到了停车场,谢主任和刘总准备上车,同大家告别。郎洋洋依旧保持着满分的礼貌笑容,心里虽然忐忑,却也不能直接问。大家心里都有疑问,但又隐隐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机遇。“那我们走了,辛苦你们。”谢主任笑着说,她工作了这么多年,这群人几个眼神她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不想故弄玄虚,适时透露出自己的态度:“对了老刘,回头你把庄老板和小陈的微信推给我。”刘总笑着:“行,走吧,上车。”此话一出,表明有后续,大家都忍不住雀跃,对着车尾气挥手傻笑。这件事不会很快就有结果,但是当晚村委的人就打听到了,确实是在筹备一个大项目,说是农旅示范基地,跟和兴超市合作推广本地的农产品。郎洋洋正在二楼选购材料,另一边手机开着群聊语音,陈静文继续说:“听说是农科院都有参与,要做什么的高原育种研究,这个不是很清楚,总之是个大项目。”“那我们该做点什么?”庄硕在电话里问,风呼呼的,大概是在开车。陈静云叹口气:“什么都做不了,就是等,这种机会,真的就只能靠等。行了,我先忙去了,有事情在群里说。”“好,拜拜。”郎洋洋跟她道别,语音会话里只剩下他和庄硕,郎洋洋单手托腮:“你在路上了吗?”庄硕:“嗯,快到市里了,顺路去把二姑妈接过来。”郎洋洋嗯了一声,一想到要聊自己那个倒霉爹的事情,多少还是有点丧气。“那我等你们。”“好。”下午的天气不错,暖暖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木质地板上有斑驳的树影,床边坐了两个女孩子,她们点了荔枝拿铁和馥芮白,甜品是一份莲子冰淇淋和一份苔藓磅蛋糕。都吃了大半,正在小声聊着天。音乐声很轻,并不让人觉得吵闹。郎洋洋对店里的音乐是有要求的,不是随机在日推里播放,甚至晴天雨天,夏天冬天都有区别。郎洋洋看着地板上的斑驳影子出神,等回过神来是坐在靠窗位置的顾客从他身边走过。此时店里的音乐切换到熟悉的旋律,叫《Guaranteed》,是来自哪位歌手郎洋洋不记得了,只记得是在电影《荒野生存》里听到的。这首歌陪伴郎洋洋走过了很多迷茫无助的时刻。每次听到这首歌,都会幻想自己在野外一条笔直的路上走着,没有目的,只是往前走。那种什么都不需要思考的放松感。有时候是“路的尽头都一样”,有时候是“路上风景真的很美好”。郎洋洋起身,准备去把窗边的餐桌收拾一下,这时候听到有人踩着木质楼梯上楼。坚定有力的步调让郎洋洋回头求证。果然是庄硕来了。“我来。”庄硕马上快步走过来,抢着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都吃完了,真好。”他还穿着早上的那件衬衫,忙了一天出现了褶皱,袖口挽到胳膊,动作的时候没有弹性的布料勾勒出明显的肌肉线条。郎洋洋笑,偶尔也臭屁地回答:“那当然,我们店的东西这么好吃。”郎洋洋用抹布擦桌子,两人身上都有摇晃的光斑。抬头看窗外,是起风了,门外的梧桐树叶晃动。东西收拾好,二姑妈端着小点心和茶上来了,她还不知道今天要聊什么,但是两个小辈这么郑重的一起约见自己,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三人坐下,都坐得笔直。二姑妈看看对面的人,又看看盘子里的果子。“怎么了?这么严肃?”郎洋洋和庄硕对视一眼,郎洋洋右手捏着杯子转啊转,说:“姑妈,前两天我帮你扔垃圾,无意间看到里面的一个信封,是我……我爸寄来的,你们还有联系吗?”二姑妈听完一愣,而后叹口气说:“你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不知道算不算联系,他给我家寄信,我没有回过。”“他……他在监狱?”尽管知道自己和这个父亲没有半点牵挂,但说起来还是有莫名的不开心。二姑妈先是抬眼看庄硕,下意识的觉得这种事情会影响到庄硕和亲家的看法,毕竟坐牢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洋洋都跟我说过了,姑妈,没事的你说。”庄硕解释。二姑妈:“唉,是。以前他就经常从监狱给我寄信,我都没看,我恨他气死了爸妈。今年你回来了我才想着,看看到底要说什么,我心里其实有点怕他又回来。上个月他寄来的信里写,说他生病了,求我联系监狱给他保外就医。”“他是什么罪?”郎洋洋问。从姑妈的描述来看,已经进去很多年了。二姑妈:“我不知道,他没说,但是坐这么多年的牢……”三个人都沉默,肯定不是小偷小抢的罪。这时候庄硕开口,“我服役时的班长,他可能认识洋洋的爸。”“什么?!”二姑妈不敢置信,“我查过那个监狱,在北方呢。”庄硕:“是的,我班长退役后就在文金山监狱工作,我可以找他问问,他应该是知道一些的。”二姑妈皱着眉低头叹气:“唉……真是个祸害。”郎洋洋也垂下眼眸。“你说他生病了?”庄硕问。二姑妈有些着急:“他信里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要是真的生病了,监狱会不会不要他?把他放回来?”“按理说是不会的,但重病确实可以保外就医,但这种情况好像监狱会通知家属。”庄硕说完,也觉得有点棘手。而在场的二姑妈和洋洋比他更迷茫。他想了想,跟郎洋洋和二姑妈:“这样,我去打听清楚他的情况,以及这种情况可以怎么处理,这件事先保密,不要跟任何人说,等我的消息。”“可是,这毕竟是我家的烂事,这样麻烦你……”二姑妈说。庄硕:“说什么呢姑妈,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你们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而且我刚好认识人,放心交给我。”二姑妈忧心忡忡的走了。庄硕轻轻握住郎洋洋的手,低头看他:“有我呢,别怕。”说完轻轻揉捏郎洋洋冰凉的指尖,心疼得胸口闷着气。“你说……”郎洋洋抬起头,眼神冷漠又脆弱,阳光打在他的发丝和眼睫毛上,几乎成了透明的。他缓缓开口:“如果真的是病了,我不想管他,让他在监狱自生自灭,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很冷血。”庄硕立刻坚定道:“不会。”他看着郎洋洋眼睛,用最坚定又温柔的声音回答:“我不会,我爸妈不会,你的朋友也不会。洋洋,如果知道了你的过往明白你的处境,却还不能理解你的选择,那就不是真的爱护你关心你,更不用在乎那种人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