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山间的岁月, 人在其中很容易忘记时间的存在,再匆忙不会比白云和星辰更匆忙,草蜥在灌木丛上细枝干上寻找着蟋蟀和其他昆虫幼虫, 莺雀在枝头鸣叫同样在寻找着今天的食物。狄远赫已经在山上待了很久了, 再不走他很大可能会错过开学。这天早晨阳光洒满山坡,照在了他们的背包上, 狄远赫伸手拎过森芒背上的包包,推了推他的背, “阿芒,跟胡老师和二哥说再见。”森芒正往远处看, 被提醒了才回头,“再见。”“小芒果拜拜。”胡谷添揉了揉小朋友的脑袋,“等下次有空我请你、森老师和鹿老师去我家吃饭。”狄远恒则笑眯眯地低头帮弟弟整理了一下衣领, “别看了,麦克白没打算和你一起回去,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看好它的。”“麦克白自己会照顾好自己。”森芒耿直地说, “对比起它,我可能更担心你。”“……”狄远恒抹了把脸, “好了哥哥感受到你的关心了, 早点回去吧。”“行。”狄远赫说着把自己手中的手机递给了狄远恒,“你的手机坏了, 我把我这部给你, 到时候我回去新买一部,你们在山上一定要注意安全。”“等我回到家, 会给平安短信给你们的。”“走了。”狄远赫挥了挥手, 带着森芒离开了。天空蔚蓝,晴空万里, 金色的阳光如同美酒,森芒走着走着几步回头望去,森林依旧郁郁葱葱。一个黑影站在森林的暗处,它往前小跑了几步,最后还是停了下来,一声连着一声嗥叫声响起。森芒把挂在脖子上的口哨拿出来吹了长长尖锐的一声,两种声音在空气中相撞,意外地和谐。森芒满意了,主动握住哥哥的手,回头望了一眼,目光最终落到了哥哥的身上,“我们可以走了。”*“终于回来了。”外婆听到敲门声赶紧去开门,迎面给了自己大外孙和小外孙一个拥抱,“暴雨那几天我一直在担心你们,觉也睡不好了,幸好没事。”接着她数了数后头狗狗的数量,和出门时的一模一样,“麦克白没回来?”“它比较喜欢住在山里,我同意了。”森芒说。外婆抿嘴思考了两秒,“好吧我也同意,它现在是一只自由的狗子了。”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未来哪天它突然出现在狗房里,我也不会介意,只要它没吓到我。”森芒脱掉了自己满是泥的鞋子,“门锁从外面打开需要钥匙,麦克白回来得敲门,它不会吓到我们。”“狗子是不走寻常路的。”外婆说,“来吧,去好好洗个澡,饿的话去厨房喝点牛奶吃点点心。”森芒点点头,蹬蹬蹬地上楼了,甚至忘了他的背包还挂在他哥的背上。狄远赫无奈地手中的东西放下来,换上了双干净的鞋,边走进屋子边和外婆说,“前两天工程队告诉我他们完工了,外婆和外公你有检查过有什么遗漏吗?”“检查过,我们都很满意。”外婆提起这件事情便觉得很高兴,现在的院子对比起以前显得更大更有规划了。一条石板路穿过院子,秋千在随着风晃动,树屋的半圆球体形状融入到翠绿的背景之中,绿叶遮挡住部分阳光,在原木色的树屋露台上留下通透的影子。紫藤花的苗已经开始生长,准备慢慢爬上花藤架。“我和你外公原本想替你签字。”外婆说,“不过因为最初签订合同的是你,他们那边说最好还是由你来验收和确认。”“我来验收就好。”狄远赫说,“刚好对这方面有点了解。”“对了。”他走路走到一半停了下来,“南瓜种下了吗?”“南瓜?”外婆一脸疑惑,“什么南瓜?”“最初的时候阿芒说想种南瓜,但是他觉得外婆你更喜欢紫藤花。”狄远赫说,“我就让设计师都给安排一下。”外婆被提醒才想起来,“我想着他们在南边角落打了个架子干什么呢,原来是这个原因。”“种应该是没种的。”她翻看了下日历,“这个时候播种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能发芽就行。”狄远赫说,“要是没长南瓜,到时我去市场买一个回来。”“这个安慰着实不怎么样。”外婆毫不客气地点评道,“不如直接做一道清炒南瓜藤。”“不都一样吗?”狄远赫没懂其中的区别,“都是要吃的。”“区别大着呢。”外婆摇头,递给大外孙一杯水,“你会明白的。”屋内窗帘挡住了灼热的阳光,挂在墙上的时钟一步一步走到了整点。狄远赫瞥了眼,心情不佳。“我明天要会回学校上学了。”他说,“时间很赶,设计师和工程队马上要到了。”“我和你外公检查过三四遍了,他们细节处理得不错。”外婆安慰他,“下暴雨的那两天也顺便检查了防水性,树屋没有漏水,保持得很干燥,玻璃的质量很不错。”“院子的排水系统被重新设计过,没有积水,一切都很棒。”外婆留意到了大外孙脸上的神情,“要真不放心,你再去看看就是了,我们家有这么漂亮的花园,应该开心才是。”狄远赫点头,喝了口水开了门。结果刚才说要去洗澡的弟弟站在藤桥上冲他打招呼,眼中闪着金色的光芒,“哥哥!看我!”说着,他抓着吊桥的扶手蹬蹬蹬地从房间那头跑到树屋上,桥摇晃地有多剧烈,森芒笑得就有多开心,葡挞一步也不敢上去,只能站在桥头。“刚刚不是你不是说去洗澡吗?”狄远赫仰头问自己弟弟,试图让弟弟明白说到要做到的道理。可惜弟弟不接茬,“但是我看到了它啊。”他两三步跑到了树屋里,从窗户里面探出脑袋,“晚上在这里睡觉,可以看一夜的星星。”“而且我只要我想伸手就能摘下叶子!”树影在空中摇曳,树屋和旁边两个屋子的风格和谐得融为一体,偶尔有一两片落叶落在螺旋式的楼梯和坡道上,阳光透过天窗和窗户洒入树屋里,木头香气在屋子里显得格外浓郁。森芒扑到树屋里的**,抬头,能看到青绿的树和湛蓝的天。他已经想象到自己晚上睡在这里和狗狗一起看着夜空数星星的景象了。狄远赫站在树屋旁,听到了弟弟的笑声和狗狗的汪呜声,心中的闷气在这刻散去,他感受到阳光落到身上的温度。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想。*原本十五分钟能搞定收拾行李这件事,被狄远赫拖了很久,每收拾一会就回停下来一会,透过半开的门缝往森芒房间的方向瞧一眼,时间一拖再拖。但事情做得再慢总有做完的一刻。狄远赫检查完所有的东西,关上了行李箱,侧头看到了当初葡挞过来的迷彩旅行包。上次去省城忘记给葡挞买出行用的箱子了,算了原来那个还能用,他拎了过来比划了一下大小,小白狗长得慢,只比最初大了一点儿。应该是合适的。“你在做什么?”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吓了狄远赫一跳。狄远赫回头看到了森芒站在他的身后,目光看着他手边的行李箱和迷彩旅行包。森芒的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两圈问道,“你要走了吗?”“对。”狄远赫蹲了下来,与弟弟平视,“阿芒,我明天要回学校上学了,很抱歉现在才和你说,我一直没有开口和你说这件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如果你生气不理我,我也接受。”“明天?”弟弟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迷惘,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明天什么时候?”“明天上午。”狄远赫说着看向了一旁的旅行包,“还有一件事,葡挞是我朋友拜托我养的狗,明天我会把它一起带走。”“葡挞是我养的,你没有照顾它。”森芒反驳道,“你把它带走要经过我的同意。”“好吧。”狄远赫坐到地上,“阿芒,我朋友是个很好的人,我相信他也会对葡挞很好,如果到时候你想念葡挞了,我可以带你去看它。”“所以,我可以带葡挞走吗?”森芒沉默了一会,“好吧,我同意了。”两方谁也不说话,气氛陷入了僵持,狄远赫以为自己弟弟遇到这种情况会直接板脸走人,但他没有,他就坐在房间里,不说话,也没看自己。“生气了?”狄远赫先打破了僵局,“这次是我的错,你冲我发脾气我也接受。”森芒不说话,没理他。“真的生气了?”狄远赫又问了一次。“没有。”森芒说,“我说过我喜欢你,虽然你做了错事,但我原谅你。”狄远赫松了口气,摸摸弟弟毛茸茸的脑袋,“我看你玩得那么开心,觉得说起这事很煞风景。”“总而言之,这次是我的不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森芒的脸上依旧没有笑容,他眯着眼睛盯着自己哥哥的脸,他突然意识到面前的哥哥有个巨大的毛病,他总是认为错误可以用礼物弥补,无论是什么错误。越想越气,森芒直视着哥哥的眼睛,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他决定给面前的人点颜色瞧瞧。“什么东西都可以吗?”森芒问道。“对。”狄远赫没意识问题的严重性,“只要你想要。”“那我要一只Fainting Goats。”森芒说。Fainting Goats,中文名晕倒羊,是美洲特有的羊种,因其患有先天性肌强直症的缘故,只要一受到惊吓就会四肢僵硬,腿软倒地,它只能在人工饲养的环境下生存,现在大多成为了宠物和游客招待员。*狄远赫一开始根本没明白他弟弟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上网搜了搜再次感受到了他弟弟的威力,“这个可能不太行,换成山羊可以吗?”“不可以。”森芒冷酷地拒绝了他,“你不是说只要我想要都给我买吗?”“……那也得我能买到才行啊。”狄远赫太阳穴突突地疼,“我上哪里去给你找这么一只羊,再说了家里养了几条狗子,不得把羊给吓死。”“你不用操心,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森芒说,“你只需要考虑怎样把羊送过来。”狄远赫痛苦地闭上眼睛,没回答他弟的话。最后狄远赫还是没能给他弟弟整出这玩意,作为弥补,他一个下雪的冬天买了只肉质肥美的新疆羊寄到了外公家,附上留言,“阿芒,新疆羊肉很好吃,忘记那只晕倒羊吧。”这事才算真正结束。但那已经是后话了,现在森芒表面上看起来没有生气,但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有个人很不高兴,而那个人就是他自己。他直到睡觉没有再理他哥哥。狄远赫躺在**看着天花板,这是他几天以来第一次睡的好床,可惜却迟迟无法入睡。突然门被敲响了,一个小脑袋从门内探了出来。“睡着了吗?”森芒在漆黑中眨了眨眼睛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