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三, 陆政安备好节礼又带着宋淮书回了一次宋家。因为是新儿婿第一次走亲,陆政安的礼自然要重了一些。除了鸡鱼肉之外,还准备了四色礼盒, 六封点心。等到这些礼被陆政安归置到背篓的时候,宋淮书看着满满当当的背篓, 以及地上两只大红公鸡,忍不住有些发愁。“这么多东西, 等下你怎么带啊?而且又不是去别人家,没必要带这么多吧。”“新客第一年正式走亲戚, 自然得重视一些, 明年咱们一家三口再去,就不用准备那么多了。我昨儿特意去村子里跟铁柱哥借了他家的骡车来, 这些东西等下直接拉过去就行了。”年初三是家家户户走亲戚最热闹的时候,若是家里有辆骡车是一件极其长脸的事。陆政安本来不打算借车的,只是他们这趟带的东西着实有些多, 而且宋淮书还怀着身子不好颠簸,陆政安便还是跟陆铁柱张了口。因为要雇人清山种树, 陆政安在村里人脉急剧上升。陆铁柱家的嫂子一听陆政安想要借车,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那热情和客套劲儿弄的陆政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铁柱嫂说等下让铁柱哥把车子送上来,估摸着也快了。你且在堂屋里坐着暖和暖和,我去再把东西收拾一下。”闻言, 宋淮书乖乖应了一声。想到借人家东西,终究是欠人情, 便从先前季家送来的节礼中, 找了两封点心,又包了两斤橘子准备好放在桌子上。待陆政安收拾好东西, 看到桌子上的小包袱忍不住拆开看了一眼,见里面都是一些吃的,不解的问道:“母亲家里也不缺吃的,这些你还要带这么?”“这些是等下让你送给铁柱哥的,大年下的人家走亲戚也得用车,咱们一张口人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也不能让人家白借不是?”听到宋淮书的话,陆政安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还当你要把这些也带去呢,放心吧,等下铁柱哥送车的时候,我把这些东西拿给他。”正说着,陆铁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陆政安走出门正见他牵着骡车正等在门口。见状,陆政安忙将要带去宋家的节礼背到车上,回头提了地上还活着两只大红公鸡,让宋淮书帮着锁了门之后,这才赶着车往山下走。三人走到山脚下的时候,陆政安叫住要回家的陆铁柱,把宋淮书收拾好的点心和水果塞到了他怀里,不等陆铁柱反应过来,便让宋淮书坐稳,赶着车往镇上走去。因为晓得陆政安和宋淮书要初三来走亲戚,一大早宋希仁和宋兰氏就在厨房忙活开了。等到两人赶着车来到宋家小院儿时,午饭差不多都已经做好了。见两人到了门口,老两口忙擦了手上的水渍,将人迎了进来。对于陆政安带来的节礼,宋家老两口心里有数,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将两人接进屋暖和了一会儿,宋兰氏便吩咐宋希仁放桌子吃饭了。两人回宋家都不知道多少次了,言语行动间早没了之前的客套,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还各自收获了一个十两银票的大红封。对此,陆政安只觉得好笑,无奈,又暖心。虽然被当成小孩子属实有些搞笑,但这种被父母捧在手心儿里疼的感觉让他感动至极。因为还得去村子里还骡车,两人在宋家不到申时,便赶着车回到了陆家村。陆政安没有什么亲戚来往,走完宋家唯一一家亲戚之后,两人便彻底清闲了下来。每日里吃吃睡睡,兴致来了再做些有益于身心运动的事,时间眨眼之间便来到了上元节。虽然镇上的上元节极是热闹,但是陆政安担心宋淮书的身体状况并未下山。不过,为了能让宋淮书能看到上元节的花灯,陆政安借口去陆长根家有事,拿了银子找到李二旺,托他去镇上买了十多盏造型各异,大小不一的花灯藏在了仓房里。等到掌灯时分借着给陆长根家送元宵的空档,从仓房里拿出买好的花灯,将它们一一挂在了院门口场地旁的树杈上。带陆政安把花灯全部挂好,将花灯里面的蜡烛点燃,这才拍手回了家。宋淮书没想到陆政安会那么快回来,见他推门进来不由得被吓了一跳。“怎么那么快回来?我还没开始煮元宵呢。”宋淮书从凳子上站起来身。“下午吃了几块儿点心,现在还不怎么饿,等会儿再煮也是一样的。你出来,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不等宋淮书反应过来,陆政安牵着他的手往大门口走去。此时,天色已经全完黑了,站在院子里便能看到外面花灯的亮光。宋淮书看着门口红彤彤的光线,第一反应还当是着火了,转头看向陆政安见他没有一丝紧张,眼中反而还带着兴奋,心中更加奇怪。然而,当宋淮书跟着陆政安踏出大门的门槛,在看到场地便十多盏造型各异的花灯后,整个人顿时愣在了当场。感觉到宋淮书的脚步停了下来,陆政安一回头不意外看到宋淮书满脸的惊讶。于是,笑着开口问道:“今年的镇上的花灯你是看不上了,所以我特意给你准备了几盏,怎么样?你看着可喜欢?”宋淮书听着陆政安的话只觉得眼眶一阵发热,看着那些随风摇曳的花灯,重重的点了点头。“喜欢,特别喜欢。”得到宋淮书的回答,陆政安也满意的笑了。牵着他的手一步步来到那些花灯面前,开口说道:“今年情况特殊,没办法带你下山去看。等到夏天你卸了货,以后的每一年元宵节,我都带你去看。”原本沉浸在感动和欣喜中的宋淮书,在听到陆政安口中的那句‘卸货’不禁有些惊讶。“卸货?卸什么货?”看着宋淮书一脸茫然,陆政安指了指他微微隆起的肚子,说道:“就是你现在肚子里出揣的这个啊,把孩子生出来可不就是跟卸货一样嘛。”听着陆政安的解释,宋淮书满心的感动顿时**然无存。哭笑不得的看着陆政安,抱怨道:“你这当爹的,有这么说自己的孩子的么?小心以后孩子生出来不跟你亲。”许是为了证明宋淮书说的都是真的,宋淮书肚子里原本安安静静的小家伙儿突然动了一下。这次胎动虽然突然,但宋淮书却清楚的感觉到了。宋淮书激动地拉着陆政安的手,惊呼道:“动,动了!孩子动了!”闻言,陆政安忙将手从宋淮书的衣襟里探了进去,一只大手刚刚贴在宋淮书肚子上,只觉得掌心的位置似乎被什么东西给顶了一下。陆政安当即惊呼一声,想到方才自己说过的话,忙弯下腰对着宋淮书肚子,小心翼翼的赔不是道:“宝宝,方才是父亲乱讲的。你可是父亲和爹爹的宝贝蛋,父亲刚刚说错了,我给你道歉哈。”见陆政安竟然一本正经的对着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宝宝道歉,宋淮书一时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神奇的是当陆政安道歉的话音刚落,宋淮书肚子里的宝宝竟然真的安静了下来。宋淮书下意识的摸上了自己的肚子,甚是无奈的对陆政安说道:“感觉这孩子脾气似乎有些大,长大了别是一个不服管教的。”听到宋淮书的担心,陆政安又贴着他的肚子感受了片刻。确定宝宝安分下来之后,直起身大手一挥对宋淮书说道:“你放心,我闺女以后生出来绝对是个对错分明的性子,这种性格我最喜欢了。”陆政安的话让宋淮书更是无语,“孩子还没出生,你怎么就知道是个女儿?万一是个男娃呢?”听着宋淮书的话,陆政安瞥了他一眼也不往下接。不过,被宝宝这么一闹腾,两人再没了欣赏花灯的兴致。“饿了么?还是再看一会儿?”“有点儿饿了。”宋淮书眼下一个人吃饭两个人消耗,饿的自然极快,听陆政安问了,便也老实的点了点头。闻言,陆政安当即牵着宋淮书的手往家走去。让宋淮书帮着生了火,陆政安给两人各自下了碗元宵。在元宵林即将出锅儿的时候,陆政安将买来的浮子酒倒进了锅里,又在里面甩了一些鸡蛋碎,和几块儿□□糖。等锅里的元宵都浮起来,滚了两滚之后,这才给宋淮书盛了一碗放在了锅台上。因为锅里加了浮子酒和□□糖,元宵汤喝着酸酸甜甜的极是可口。宋淮书将元宵吃完,又喝了两碗汤水这才觉得满足。见他坐在灶膛前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看的陆政安不禁一阵好笑。“吃饱喝足了,就先去堂屋休息休息吧。我把灶屋收拾好,把外面挂着的花灯收回来,我就过去陪你。”宋淮书下午睡了一觉,此时并不觉得累,听到陆政安的话坐在凳子上并没有动。见状,陆政安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任由宋淮书坐在一旁陪着自己。不知是不是又要落雪,两人把院子收回好,即将落锁回屋的时候,天上原本明亮的星星竟然被乌云遮挡住了。两人站在院子里仰头看了片刻,这才关门回房。……翌日当陆政安打开房门之后,不意外的看到地上一地的落雪。不过,现在已是立春,到底不如年前那般寒冷,所以地上的雪也不是特别的厚。陆政安将院子先清扫出来一条路,方便等下宋淮书起来走动。还没等到陆政安把院子扫好,宋淮书也起了身。见夜里竟然下雪了,站在门口看了片刻便去灶屋生火温了些水,洗漱好后这才开始做饭。“这都已经立春十多天了,没想到竟然又下了场雪。原想着等山上的雪化了之后,就能开始清山的。这场雪一下,估摸着还得往后推迟个几天。”闻言,陆政安不由得笑了笑。“天公不作美,着急也不成事儿。不过,这场雪不大,出个几日的太阳也就全化了。而且这山今年春天肯定得清理好的,到时候把树苗种好,来年就能看到一大片桃花了。”新栽的果树一般要三年才能结果,若是那种小树苗的话,怕是要更长时间才能成材。好在他们包山的时候,契书上写的是二十年的期限。这期间只要管理得当,这包山种树的成本能翻着倍的回本了。“你说的对,这确实不是心急就能成的事儿。不过,前几年小山上的果树不成气候,这头几年怕是得靠着原来的十多亩果园了。希望老天爷保佑能够风调雨顺,这样我们也能多赚一些。”听宋淮书说这话,陆政安只是笑笑没有往下接。不过,他既然选择了做果干生意,那在几座山头的果树没长起来之前,全指望门口那片园子的出息怕是成不了事儿的。所以,陆政安早就做好了去别人家果园收购鲜果的计划。不过这么一来,他们的仓房和炉灶便要重新扩大,恐怕到时候又将是一笔不菲的花销。眼下这个想法陆政安只是在心里想想,具体怎么做,能不能做,他还是想找宋希仁商议一番再做决定。毕竟宋希仁是个老生意人了,再怎么样也要比他有经验的多。果然不出陆政安所料,连续两日的大太阳,山上的积雪便化了个干净。眼见着太阳正好,陆政安和宋淮书把**的被褥都抱到外面进行晾晒。闲来无事的两人,也搬了两张凳子坐在院子里嗑着瓜子花生晒太阳。然而,就在这时陆铁栓和陆铁柱几位兄弟突然来到陆政安家门口。此时的宋淮书虽然孕肚还不是太明显,但看到这么多人上门仍是忍不住心里一慌。见状,陆政安悄悄握了下他的手,让他安坐在凳子上不用动,自己则起了身迎了过去。“几位兄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有事?”陆铁牛是个心直口快的性格,听陆政安这么问,立即说道:“年前长根叔不是说你找人清山的事嘛,弟兄们商量一下决定让几个哥哥当领头羊,然后再从村儿里,或者亲戚里找一些能干的来帮衬着。毕竟咱们才是一条根的兄弟,不能让外姓人占了先。”听着陆铁牛的话,陆政安抬眸瞄了陆铁栓和陆铁柱几人的表情。见几人眼神有些躲闪,显然是他们在家商量好的,而后推了陆铁牛来自己面前当这个出头鸟。人都是利己动物,他们这么想陆政安也能理解。这事儿对他来说并无所谓,但是对于陆长根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提议。陆长根对自己照顾有加,犹如亲子,陆政安再怎么样也得为他考虑几分。不过,他们几人只是把陆铁牛推出来说这事儿,陆政安也不拆穿,依旧微笑着对几人说道:“这事儿长根叔在管,那日长根叔喊了谁去,我也都记不得了。不过,都是几位兄长也是长根叔选过去的,这事儿你们还是跟长根叔说,只要长根叔同意,我这边怎么样都行。”几人也跟陆政安打了不少次交道了,对他的为人自然是了解一些的。听他这么说,几人也不继续歪缠,相互看了一眼便下山去了。待陆政安回到院子之后,宋淮书明显松一口气。看到陆政安回来,宋淮书忙起身迎了过来。“铁栓哥他们过来做什么?平时也没见他们聚这么齐过啊。”陆政安搀着宋淮书的手臂让他去屋檐下的凳子坐着,一边走,一边说道:“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清山的事儿。”说着,陆政安将方才的事尽数跟宋淮书说了一遍,回想起方才陆家兄弟几人躲躲闪闪的模样,忍不住一阵好笑。倒是宋淮书听完之后,忍不住皱起了眉。“你把事情推到长根叔身上,这样好么?别给他老人家找了麻烦。”“没事儿,眼下咱们明面上已经把包山的事情交给长根叔来管了,也是他帮着找的人。如今铁牛哥兄弟几个越过长根叔过来找我,本就不合适,我不答应他们也是正常的。再说了,长根叔乃虽说是陆家的族长,但同时身上还兼着村长的担子。年前商量事情的时候,长根叔为什么会喊了村儿里其他几个外姓的也过去?还不是想着有钱大家一起赚。如今他们这般排挤村里的外姓人,岂不是让长根叔难做?”见宋淮书眉头依旧没有展开,陆政安抬起两根手指帮他抚平。“你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儿,长根叔绝对能摆得平。”听着陆政安的安慰,宋淮书便也点了点头。陆政安看宋淮书似乎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伸手捏了下他的鼻子,笑着说道:“你放心吧,不出两日长根叔肯定会来跟咱们说这事儿。”在陆政安和宋淮书这事儿说完的第二日下午,臭着一张脸的陆长根就背着手来到了陆政安家的小院儿。见陆长根上门,陆政安冲着宋淮书挑了下眉后,便将陆长根请到了堂屋内说话。“这是年前季家送来的茶叶,喝着还行,长根叔尝尝看。”气哼哼的陆长根抬头看了下陆政安,见他一脸笑意,又想起山下那帮拖后腿的混小子,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这两日铁牛他们是不是已经来找过你了?”对于这几人的事,陆政安并不打算隐瞒。听陆长根问起,便如实的点了点头。“找了,说了些事儿,我让他们去找您去了。”听陆政安这般说,陆长根咬着后槽牙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说这帮脑子眼皮子浅的东西,又不是都没钱赚,啥好的都往自己身上划拉,被我一顿骂撵出去了。”“长根叔因为这事儿生气不值当的,铁牛哥他们这么想也没什么错。大家都想过好日子,难免会想得多一些,您骂他们一顿出出气也就行了。”闻言,陆长根咬牙道:“你比他们还小那么岁呢,你都能明白的事,他们竟然一个都不懂,这年龄简直是长到狗身上去了!”陆政安和宋淮书静坐在一边,安静的听着陆长根发完脾气,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陆长根看着两人表情,也知道自己这通牢骚对两人发,属实有些不应该。陆政安能把这活儿让村里干,本身也是想让村里人都能挣点儿银子补贴家用。如今这活儿都还没开始干,心眼儿倒先使上了。若雇主不是陆政安,换做是其他人的话,怕是早就另找他人了。“哎,这事儿是我没办利索,等回去之后再好好说说这几个混蛋小子。”说着,陆长根便从椅子上起身离开。一旁的陆政安和宋淮书忙也跟着起身,将人送到门口。陆长根回头看了眼宋淮书,见他已经有些明显的肚子,脸上难得露出几丝笑意。“政安可得把淮书照顾好,眼下这路上都是泥泞,有啥活儿尽量别让他沾手了。”“长根叔可别再嘱咐他了,这阵子家里的活儿都是政安在干,我这都胖了一大圈儿了。”宋淮书晓得陆长根是从心底把陆政安当子侄,所以,对陆长根尊敬有加的同时,态度也比常人要亲近一些。“带孩子当然还是胖点儿好,行了,外面风大,你们也别往外来了。我又不是不认识路,送来送去的干啥。”说着,陆长根背着手便出了门。陆长根虽说不让两人送,但陆政安和宋淮书还是将人送出了门。看着陆长根离去的背影,宋淮书不禁叹了口气。“说起来,长根叔这个村长可真不好做。事事都要操心不说,有时候还吃里不讨好儿。就拿找人清山这件事来说吧,本身陆家人也吃不下那么大的活儿,让村里其他外姓人来分一杯羹,两边面子里子都好看。偏生都想多吞一点儿,却没想过这样会让长根叔夹在中间有多为难。”陆政安也明白这些,嗯了一声。“其他人先不说,铁栓哥绝对是个聪明人,这事儿他能让铁牛出面,不过是想看看我和长根叔的态度。如今,在我这里碰了软钉子,又挨了长根叔的骂之后,心里明白这事儿没得好商量,也就不会再动其他歪脑筋了。”闻言,宋淮书不禁有些担心。“等山上的果树都成了气候,后面估摸着还得找他们帮忙。以后会不会也跟我们再耍心眼儿?如果事事都这样,人不累死也得被烦死。”听到宋淮书的话,陆政安不由笑了笑。“真要是这样,那以后另请他人就是了。都是花钱请人干活儿,也不是一定非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