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陆政安做的梨脯最后一遍过水挂蜜,经过一上午的晾晒之后,味道跟外面干货铺子卖的已然没什么区别了。因为陆政安等人选材讲究, 而且不管糖水,还是蜂蜜都货真价实, 反倒比铺子里卖的味儿还要好一些。不过,看着成品的梨脯, 一旁的宋淮书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成本之后,不由得有些咋舌。且不说秋梨和砂糖, 单是买蜂蜜的价格就已经非常惊人了。陆政安同众人说了片刻, 发现一直没有听到身侧的宋淮书的声音,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侧头看向宋淮书, 便见他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什么烦心事。见状,陆政安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宋淮书, 见他抬起头来,陆政安忙低声问道:“怎么了?怎么看着你有点儿不开心?”“没有, 我方才算了下成本,这个梨脯的成本好像太高了。之前听你说咱们开铺子,就做老百姓的生意。那这梨脯的成本这般的高,价格若是低了,怕是要赔本的吧?”一听宋淮书竟然是担心这个, 陆政安不禁笑了出来。伸手握住他的手捏了下,解释道:“既然是开铺子, 那东西价格有差异也正常。这种价格高, 咱们就少做点儿。普通价格的果脯果干,咱们就多做点儿。对了, 先前的秋梨干是不是也晒的差不多了?你去后面园子拿过来一些,让大家都尝尝看。”何忠林送来的一车秋梨,少说也有四五百斤。除却做梨脯用掉的几十斤外,陆政安和宋淮书又分了些给村里人,其余的全部削皮去核,给切成片晒成了梨干。这几日天气不错,这些梨干每日被搬到后院里晒制,也已经算是晒成了。不过,梨干到底不如梨脯看着晶莹剔透,众人看着宋淮书小簸箩里放着的梨干,将信将疑的拿起来尝了一口后这才纷纷点了点头。“看着干巴巴的,但是味道还不错。”听着葛婆子的评价,陆政安笑着说道:“这梨干就是看着丑了些,但其实说起来要比梨脯要好一些。梨脯全是用砂糖和蜂蜜来制的,虽说都是好东西吧。但是吃太多的话,对胃不好和太胖的人都不太好。”说着,陆政安抓了一把,对众人招呼道:“行了,大家坐着先说说话,我去用咱们自己做的梨干给你们煮点儿茶,让你们尝尝味道如何。”大家闲着没事,而且有的吃,自然是乐意之至,等陆政安端出来的时候,地上已经磕了一地的花生壳。小小的陆星沂迈着两条小短腿儿东一口点心,西一口干果吃的不亦乐乎。等看到自家爹爹端着茶盘出来后,立时架着两只小胳膊朝他奔了过去。陆政安害怕她扑过来,茶盘里的茶水扑出来会把她烫伤,连声让宋淮书将人揽住。等宋淮书将陆星沂提起来之后,这才放心的端着茶盘走了过去。煮过梨干的茶水,茶汤微黄。陆长根等人吸溜了一口,发现茶水里竟然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儿,而且秋梨的味道浓郁。“怎么样?”陆政安看着众人的反应,轻轻的晃动着手里的一杯梨茶,想冷却的快一些。“还行,味道甜甜的,喝着味儿还怪好。”陆长根倒是先前听陆政安说过一些,听陆青山这么说,笑道:“这秋梨茶不光味儿好,还能润肺清心、消痰止咳。像你偶尔抽烟袋的,没事儿喝一壶好处多多的。”“哎哟,今儿怎么这么热闹?大家伙儿都在这儿呢?”众人听到说话声,立时向身后看去,只见宋希仁和宋兰氏正提着东西刚刚进了院门。宋家的两位长辈经常来往,宋希仁更是没少在村头里同人下大龙,同陆家村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看到他们老两口进来,众人纷纷从凳子上起身同两人打招呼。在同众人寒暄过后,陆政安和宋淮书端出梨脯和梨茶让两位长辈品尝。若说村里人说好,那陆政安心里总是存这些疑虑的。毕竟村里人出村少,而自家岳父常年在外行走,见识自然不是村里人能比的。所以,陆政安站在一旁,看着岳父和岳母品尝梨脯的时候,陆政安一直提着一口气。直到看着岳父和岳母齐齐的点头之后,陆政安这才放下了提着的心。虽说宋家两位长辈算不得陌生人,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头等客。陆家村众人陪着说了会儿话后,便跟陆政安一家打了声招呼便纷纷告辞了。待将人送出门口,宋希仁抱着陆星沂对陆政安说道:“先前你不是说要买铺子么?我倒是知道一家,那铺子在原阳城,位置和大小都还算合适。”“原阳?父亲怎么知道的?可是已经去看过了?”“这铺子是我一个老伙计的,去年进货的时候还去过一次。那铺子规模不小,而且后面还带货仓。虽说不是在闹市区,但距离城门附近,位置还算不错。”一听铺子还带货仓,陆政安顿时有些心动了。不过这种铺子一般价格都不便宜,纵然陆政安最近收入不少,但想盘下这么一间铺子怕是未必能够。“照父亲这么说,那这间铺子怕是不便宜。我和淮书手里现在大概还有四百多两,怕是不够的吧?”宋希仁知道陆政安今年桃干卖的不错,没想到竟然赚了这么多。愣了一下后,这才回道:“这铺子要价五百两,但也不是说他要多少咱们就给多少的。况且今年年景不好,这么大铺子愿意接手的人怕是不多,到时候杀杀价,估摸着四百五十两应该也能拿下了。”说罢,宋希仁将怀里抱着的陆星沂交给宋淮书,转头继续道:“你这几天可有事?要是没事的话,咱们就去一趟原阳,你也看看铺子怎样。若是你也觉得合适,咱们就拍板定下。”“我没什么事,就是父亲的铺子……”闻言,宋希仁无所谓的挥了下手。“铺子里刚上的货,而且现在也没什么生意,铺子里小陈自己足够了,咱们来回七八天也就够了。”听岳父这么说,陆政安心里也极是心动,转头看了下宋淮书。见他冲自己点了下头,陆政安这才答应了下来。“行啊,那就劳烦父亲陪我跑这一趟吧。”“都是一家人这般客气做什么,今儿晚上好好休息,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因为天气越来越冷,陆政安也不敢带着宋淮书和陆星沂父女两人四处折腾。陆政安细细嘱咐了宋淮书数遍之后,这才揽着父女二人睡下。等天色刚刚放亮,陆政安便收拾了东西来到了镇上。此时,宋希仁已经租好了马车等在了镇子口,等陆政安到了之后,父子二人便坐着马车往原阳方向走去。……原阳不比林州城小,但因为相较林州远一些,化龙镇的人有事往林州自然也多一些。酉时初的时候,陆政安和宋希仁终于到达了原阳城外,在门口的书记官处登记号,并交了入城税后,两人这才随着人群进了城。看着城内灯火辉煌,在马车上窝了两日的父子俩,终是忍不住松了口气。此时天色已晚,再去看铺子已是有些来不及了。宋希仁领着陆政安找了家环境还算可以的客栈住下,让小二送了两桶水进去,两人好好泡了次澡后,这才各自歇下。一夜无梦到天亮,等到陆政安被敲门声惊醒的时候,发现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忙翻身从**起身,待打开门后便看到自家岳父正提着两个牛皮纸立在门口。看到陆政安一脸睡意惺忪,宋希仁慈爱的笑道:“赶紧洗洗脸吃早饭,我买了牛肉包子,你尝尝看。”闻言,陆政安不禁有些尴尬,挠了挠凌乱的头发,对宋希仁说道:“父亲怎么也不叫醒我?”“你这一路都未曾好好休息过,如今好不容易睡个好觉,我叫你做什么。”说着,宋希仁走进房内,将包子放到桌上,对陆政安继续说道:“光吃包子是不是太干了?我去楼下让小二再给你送碗稀饭过来吧?”“不用,不用,这样就可以了。父亲可曾吃过了?没吃的话,咱们一起吃。”宋希仁摸了摸桌上的茶壶,见有些凉了便提着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我在外面已经吃过了,你赶紧趁热吃吧,我去下面给你提壶热水上来。”陆政安见自家岳父提着水壶下楼,这才去门后的盆架开始洗漱。等到陆政安把自己收拾妥当,宋希仁提着一壶热水走了上来。看着陆政安把东西吃完之后,两人这才下楼往铺子的方向走去。宋希仁提的那间铺子也是做杂货生意的,面朝渭水湖,环境还算不错。陆政安跟在宋希仁身后进了铺子,掌柜的正低头在写着什么,并没有发现两人进门。见状,宋希仁笑着走到柜台前,伸手在他柜台上敲了敲,而后笑道:“老板,麦芽糖多少钱一斤?”掌柜的头发已经花白,年岁已然不小了。听到有人询价,老掌柜依旧继续写着字,头也不抬的回道:“十五文一斤。”见那老掌柜并没有听出自己声音,宋希仁依旧忍着笑,问道:“那买二十斤能不能给算的便宜些?”听宋希仁这么说,老掌柜终于察觉出异常了。抬头看向宋希仁,挤着花白的眉毛瞅了便可,这才笑着将手里的毛笔放下,疾步从柜台里走了出来。“哎呀,我当还是有大客来了呢,原来是宋老弟你啊。”说着,老掌柜牵着宋希仁的手,笑着将他让到内堂。“来来来,快请里面坐。”待两人走到半路,老掌柜这才想起来跟在后面的陆政安。仰头仔细看了陆政安片刻后,这才晃了下宋希仁的手臂,疑惑的问道:“宋老弟,这位是……”“这是我儿子,跟着我出来见见世面。”说着,宋希仁笑呵呵的对陆政安说道:“政安呐,快跟你欧阳伯伯见礼。”闻言,陆政安忙应了一声,对着欧阳立行了个晚辈礼。见状,欧阳立上前扶住陆政安的手臂,夸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哎哟,老弟这儿子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不知可曾婚配了?”听欧阳立这么说,宋希仁立时笑了起来。“哎呀,实不相瞒,这是我儿婿。不光对我孝顺,而且还有上进心,一直想自己开间铺子做个小买卖儿。我听说欧阳老哥的铺子要出手,觉着都是熟人,铺子大小也都合适,这不就带他来看看嘛。”欧阳立虽然惊讶宋希仁同意自家儿子与人结契,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他也不好多打听,笑着将两人往内堂引去。一番寒暄过后,宋希仁抿了口茶水后,对陆政安笑着说道:“听我们年岁大的人说话是不是没意思?要不政安先去外面逛逛?”陆政安闻言抬眸看了眼自家岳父的表情,知道他这是给自己暗示,让他出去看看铺子周围环境是否有不满的地方。于是便表情赧然的站起了身,同岳父和欧阳立告了声罪。“诶,年轻人嘛,都这样。你自去外面逛逛便是,我同你父亲也好久没见了,正想好好说说话。”陆政安闻听此言,便对两人拱了拱手,这才从铺子里退了出来。渭水湖湖面宽约数十丈,湖水碧绿,映着金灿灿的阳光,风景很是不错。而且渭水湖周围栽种了一圈儿的杨柳树,随着微风吹拂柳枝条随风轻摆,犹如身姿曼妙的舞姬一般。在欧阳立的斜对面是一家临湖而建的二层酒楼,虽然现在还未到巳时,酒楼已有不少宾客上门,看上去生意极好。陆政安抬头看了眼酒楼的招牌,便想着晚些时候带自家岳父过去尝尝。片刻之后,陆政安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儿,这才回到铺子里。此时欧阳立和宋希仁已经出来了,看到陆政安回来,两人皆是一脸微笑的看着他。“怎么样?这周围的环境是不是要比林州好一些?”“是,这渭水湖风景确实不错。开酒楼什么的,再合适不过。不过……”陆政安抬眸看了眼自家岳父和欧阳立,剩下的话便没再说出口。见他如此,欧阳立倒是有些好奇。本想问个清楚,不过却被一旁的宋希仁给打断了。“算了,这到了午饭时间了。咱们老哥儿俩许久未见,今儿老弟做东,咱们弟兄俩好好喝一杯。”说着,宋希仁便让欧阳立关了铺子,拖着欧阳立来到了对面的沈记酒楼。陆政安甫一进沈记酒楼,抬头看了眼柜台处挂着得用竹片雕刻的菜名,只觉得这沈记酒楼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过,眼下两位长辈已经相携着上楼,陆政安也不顾的多想也忙跟了上去。……欧阳立不是个善酒之人,陆政安看着他被自家岳父劝了两杯酒,脸上便已经起了红晕。“欧阳老哥,你这铺子不是经营的好好的嘛,为何突然要卖?”听宋希仁提到这个话题,欧阳立也忍不住叹息一声。“你那不成才的侄儿不是前几年在上京谋了个小官儿嘛,得上峰照顾就往上提了提。这不,就想把我和贱内接过去。我本来是不愿的,但是架不住贱内思儿心切就答应了。”说到这里,欧阳立透过窗户看了眼自家的铺子,脸上满是不舍。“我之前同老弟你通信,一是想说一说心中的苦闷。二则,也是想问问你手上有没有想接手,且靠谱的人选。毕竟这铺子也算是祖产,冷不丁的要卖,我这心里还颇有几分不舍。”闻言,宋希仁拍了拍欧阳立的肩膀,温声劝道:“侄儿这般孝顺老哥应当高兴,这铺子嘛,虽说是祖产,但也比不得孩子对自己的心意重要。你说是吧?”“老弟说的是,咱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还是想找个妥帖的人来接手。”说着,欧阳立看了眼下手一言不发的陆政安,笑呵呵的问道:“你家侄儿看着是个可靠的人,就是不知看没看上。”见欧阳立看向自己,陆政安欠了欠身,这才回道:“伯父这铺子确实不错,环境也好。只是……”欧阳立见陆政安再次迟疑,立时表情一怔,放下手里的筷子对他说道:“都是自家人,但说无妨。”听他这么说,陆政安立时垂眸答道:“只是铺子面朝渭水湖,水气太大夏日时节容易滋生蚊虫。而且听父亲说,伯父开的价格对小侄来说属实有些高了。我,我没那么多银子……”陆政安说完,表情赧然的摸了摸后脑勺。听得陆政安的话,欧阳立和宋希仁愣了一下后,顿时笑了出来。欧阳立拍着宋希仁的肩膀,调侃道:“说来老弟也不是缺钱的,怎么给孩子为难成这样?”闻听此言,陆政安脸色一红,忙摆着手帮宋希仁辩解道:“不不不,伯父误会了,父亲已经帮衬我们良多了。如今父亲年岁渐渐大了,断不能让他在因为这些琐事为我们操心受累。”看陆政安如此,欧阳立立时笑了出来。拍着陆政安的手臂,对宋希仁笑道:“宋老弟,精明如狐狸的你,竟然找了个这般敦厚老实的儿婿。那我这铺子如果要卖给你,你可以出多少银子呢?”欧阳立此言一出,陆政安心里猛地一跳。竭尽稳住心神,对欧阳立说道:“四百二十两,虽然不是很多,这已经是我们家全部家当了。”陆政安话音落下,欧阳立默了默后,冲着陆政安点了点头。坐在一旁的宋希仁看着他的表情,本想说话却被欧阳立给抬手制止了。宋希仁也是个识趣的人,见状也不再多言,笑呵呵的给欧阳立倒了杯酒水,饭桌上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沈记酒楼的菜色不错,三人吃的很是开心。等到从酒楼出来时,已经快到申时了。此时的欧阳立已经有几分醉意,宋希仁和陆政安帮他叫了辆马车把人送回家后,两人这才往下榻的客栈走去。再回去的路上,宋希仁想起席间陆政安说的话,忙问道:“政安,这铺子果真不合适?我瞧着虽然距离渭水湖挺近,但只要夏日勤快一些,蚊虫应当不是什么问题。”陆政安点了点头,“确实,但买铺子嘛,便是百分百满意,也总得挑出点儿毛病出来,否则让人看出心思来,难免不会抬价。”说着,陆政安继续道:“欧阳伯父这铺子我前前后后也都看了,这条街也溜达了一圈儿,人群来往还可以,更重要的是挨着那家沈记酒楼,若是经营得当日后生意应当不会差了。”听陆政安这么说,宋希仁便放下了心。“那等明日我们就去找他把铺子接了?”“再等两日吧,咱们既然来了,就好好逛一逛,也正好试探一下欧阳伯父的底限。若是实在没有合适的,咱们再去找欧阳伯父也不晚。”见陆政安心里已经打定好主意,宋希仁便也不再说什么。父子两人回到客栈又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便一同在原阳城内逛了起来。确实如宋希仁所言,原阳城确实要比林州大上不少。而且背靠南北商道,来往的客商极多。不过繁华的地界一般人家的铺子生意不差,都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便是有想往外卖的也都要价极高,远超陆政安心里的价位。两人在转悠了大半个原阳城,最后倒是找到了一家。这人家人也是卖干货的,店家因为没有货源,加上家里人生病,见陆政安问了倒也想转手。但对方开口就要八百两,少一个子儿都不卖。对方位置虽好,而且铺子接手之后也不用太大的改动倒也能省下一笔。只是对方要价实在太高,陆政安犹豫了一下便也就放弃了。宋希仁也觉得这价格有点虚高,听陆政安说放弃,倒也没觉得可惜。“若说六百两,到还能考虑一下。毕竟之前也是卖干货的,装潢什么的基本不用动,到时候可以直接用。但是八百两委实有些高了,买下来实在是不划算。”说罢,宋希仁不由得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欧阳的铺子合算一些,我原先替你压下来一些。但是听他说是祖产,也不好意思开口了。且再看看吧,说不定能再遇到合适的。”闻言,陆政安点了点头。父子两人刚刚进屋,便听客栈的小二上前问道:“二位爷,方才有位姓欧阳的大爷留给二位爷留了书信。”说着,那小二将书信从袖袋里拿了出来,双手奉到了宋希仁面前。宋希仁一脸狐疑的将书信展开,见书信竟是欧阳立写的,不由得一愣。“父亲,是谁给我们留的信?”宋希仁一边看,一边回答:“是欧阳,说是让我们去沈记酒楼一叙,我估摸着欧阳这是松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