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将近半月的赶工, 曹师傅和李二旺已经在刷清漆准备收尾了。陆政安和宋淮书帮着忙了两日,便全部结束了。原本曹师傅想要自己买木材帮陆政安打柜子和桌椅的,但是因为陆政安手上银子已经不多, 想着铺子能够尽早开张,便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和陆政安一起跑了大半个原阳, 这才寻到了一套还算过得去的。在临付钱之际,陆政安突然想起他们在原阳除了一间铺子之外, 还没有什么住所,索性又买了张架子床, 让店家一并送过去。“买床作甚?你们打算自己在这里看店?”闻言, 陆政安点了点头。“眼下还没有寻到合适的掌柜,我打算让淮书过来先顶一阵子。这两年我闺女把淮书栓的死死的, 如今她也大了,家里岳母和淑仪婶子也都能伸把手,就让他跟着我一起跑一跑。”听陆政安这么说, 曹师傅想到宋淮书柔柔弱弱的模样,不由的皱了皱眉。“你家契兄之前都没经手过这些, 贸然把铺子交给他性情这般柔弱能行么”“凡是都是慢慢练出来的,等熟悉了之后就好了。淮书看着柔弱,但真遇到事儿也不是那等退缩的人。况且有我在呢,出不了什么问题。”陆政安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曹师傅也不好在说什么。等付完定金回到铺子后, 宋淮书和李二旺两人已经将铺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干净了。看到陆政安和曹师傅回来,宋淮书忙提着扫把迎了出来。“怎么样?都订齐了么?”陆政安看着一脸期待的宋淮书, 伸手将他肩膀上尘土扫掉, 这才笑着回道:“都订齐了,另外还买了张床, 在没有寻到合适的院子之前,得现住在二楼的小隔间了。”“曹师傅做活儿仔细的很,二楼仓房的小隔间收拾的极好,一直住也无妨。”进门而来的曹师傅听到宋淮书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便越过两人直接进了铺子。看着门口正在说话的两人,曹师傅犹豫了一下将李二旺叫来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后,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出去了。因着陆政安和曹师傅看中的都是现货,第二日店家就把桌椅柜子都送了过来。待将东西归置好后,看着焕然一新的铺子,陆政安只觉得身心舒畅,侧头看了满脸带笑的宋淮书,柔声问道:“宋掌柜,看着可还满意?”听着陆政安的调侃,宋淮书抿着嘴角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满意,以后好好干,不然可不给你发工钱。”一旁的李二旺瞧着两人如此,不由的嘶了一声。“你们俩这就属于自己掏自己口袋,这工钱发不发的有什么意思?”然而当李二旺此言一出,立时被正在帮忙调整柜子的曹师傅给提溜到了一边,沉声斥道:“你有接话的功夫,都能敲一根楔子了。”闻言,陆政安和宋淮书对视一眼,默默地握着彼此的手忍不住笑了出来。铺子既然提前装好,陆政安也不想再等,同宋淮书商议了一下后,便带着宋淮书返回化龙镇,准备将作坊里已经制好的果脯先行运来一些。趁着五月节这个机会开张,正好试一试行情。不过在同曹师傅说这话的时候,曹师傅抬眸看了眼两人,慢悠悠的问了句:“铺子都要开了,你们牌匾可订了?”看着陆政安和宋淮书表情一呆,曹师傅沉静的脸也不忍不住变了变。“你们,不会忘了吧?”见状,陆政安讪笑一声,“没有,就是事情太多,给忘了说了。”对于铺子的名字,陆政安和宋淮书很是头疼了一阵子。最后两人思来想去索性偷了个懒,直接拍板叫陆氏干货。虽说土是土了点儿,但却简单好记。知道陆政安和宋淮书开张心切,牌匾的事,曹师傅也没让两人操心,让两人回去选了个黄道吉日,就和二旺将让人送到了城门口。铺子一装修好,陆政安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想到几日未见的闺女,怀着激动和思念的心和宋淮书坐着马车星夜兼程往化龙镇赶去。两人在原阳拢共待了五日,等到下了马车时,原本正顶着一张大荷叶同姥姥嬉笑的陆星沂,却好似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扑到了姥姥怀里,从胳膊的缝隙里偷偷观察了看了两人片刻,眼圈儿开始红了起来。陆政安和宋淮书看着自家闺女如此表情,只觉得心疼的像是刀割一般。哽着嗓子对她拍了拍手,哄道:“星沂,不认识爹爹了么?”而宋兰氏也没想到陆星沂见到儿子儿婿会是这般反应,一时间也觉得颇为心疼。将人从怀里拉出来,笑着问道:“昨儿晚上不是还念叨着想爹爹么?今儿爹爹回来了,你怎么不说话了?快,快去让他们抱抱。”说着,宋兰氏轻轻在陆星沂肉嘟嘟的小屁股上拍了拍,不过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在巴掌落到陆星沂屁股上后,小丫头立时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喊道:“爹爹,爹爹们,坏。”看着嚎啕大哭的陆星沂,宋淮书忙上前将人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哄了半天这次将人安抚下来。看着女儿红肿的双眼,还有红着眼睛的宋淮书,原本想把女儿交给岳母和淑仪婶子暂带的想法也顿时打消了。握着宋淮书从原阳带回来的风车,陆星沂仰头看着她,软软的说道:“爹爹还走么?”“走,咱们家就你父亲一个人挣钱太辛苦了,爹爹也要去帮他忙。”闻言,陆星沂拿着风车并没有吭声,只是整个人蔫蔫儿的好像没有什么精神。在当陆政安和宋淮书到家的第二日,马云涛带着管家便找上了门。陆政安看着马云涛眉眼中一闪而逝的阴翳,还没等他开口,马云涛便又换了个脸色,笑呵呵的对陆政安拱手说道:“恭喜陆公子,不过咱们也算是老交情了,您这作坊开张,怎么也没通知一声?”“不过是件小事而已,哪里值当劳动马掌柜。”说着,陆政安将马云涛让进院里,还没等两人进屋,便听马云涛说道:“方才来的时候,看到陆公子园子的桃儿已经快熟了,今年的桃干也快开始了吧?今年您这作坊一开,能出的桃干应该比去年更多了。等到这桃干一卖,陆公子这腰包又能鼓一鼓了。”听着马云涛带刺的话,陆政安好似并未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反而笑了笑直言道:“辛辛苦苦一整年,不就是为了多赚几两么?我们乡下人比不得马老板,自然得更加努力。”马云涛听陆政安这话,还当是在恭维他,笑了笑道:“诶,话也不是这么说的。眼下陆公子家的桃干在林州也算是打出名声了,以后光靠桃干怕也是能赚不少。”说罢,马云涛看了看陆政安的脸色,见他老神在在,压根儿就没有接自己茬儿的意思,索性也不想再绕弯子。“咱们也算是共事两年了,某待陆公子如何,相信陆公子心里也是有数的。所以今年的桃干,某……”没等马云涛说完,陆政安悠悠的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而后看向马云涛,满是歉意的说道:“我知道马老板待我很是不错,不过今年怕是不能再跟马老板合作了。”陆政安此言一出,马云涛立时变了脸色。“陆公子这是何意?去年的桃干能卖的这般好,某的云祥斋也是出了一份力的。陆公子说不合作就不合作,就不怕被人说过河拆桥吧?”马云涛身后的管家一听主家竟然说这种话,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忙干咳一声,用膝盖撞了撞他的后腰。待听到管家的咳嗽声后,马云涛便自知失言了,面色一僵忙开口赔不是。“对不住,一时太惊讶有些口不择言了,还望陆公子不要同见怪。”闻言,陆政安将手里的茶盏放到桌面上后,笑着摇了摇头。“马老板,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但有一点咱们得说清楚,咱们虽然合作过两年,但不代表有了这两年,我家的桃干非得卖给你不行。拆不拆桥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我只想说,我们家的桃干能够大卖,不是你帮的我,而是我们互相成就。毕竟以去年的情况,若是没有我家的桃干,怕马老板也得关门大吉了吧。”马云涛没想到陆政安说话竟然如此的不留情面,一时间心里又气又急,脸色更是青一阵紫一阵的,就跟作画的调色盘一般。见马云涛如此,陆政安觉得同他也没再谈下去的必要,便要起身送客。倒是马云涛的管家见状,忙开口挽回道:“陆公子,咱们有事有事好商量,犯不着为了只言片语的伤了和气不是?大不了我们今年再让一成,给您四成如何?”“这位先生不用再说了,我既然已经说出来了,这事儿也就没有再转圜的余地。我作坊里还有事要忙,就不远送了。”陆政安的逐客令已下,马云涛和管家便是脸皮再厚也不好再留下来。马云涛面色阴沉的看了陆政安一眼,冷哼一声便摔袖便出了堂屋。而跟在他身后的马管家冲着陆政安拱了拱手后,也忙跟了上去。待出了陆政安家之后,马云涛负手看着陆家的小院儿,眼神里满是阴毒。一旁的管家见状,忙低声劝道:“老爷,今儿的事您真的莽撞了。”闻言,马云涛冷哼一声,怒道:“不过是靠着季家从泥里爬出来的泥腿子罢了,还真当自己是盘儿菜了。离了季家,他陆政安连个屁都算不上!”马管家听得自家主子这话,恨不得上去把他的嘴堵上。回头看了眼周围,见并无他人路过,这才微微的放下心来。“老爷,话虽是这么说。可眼下季家还没倒,而陆家的桃干也确实畅销,您何必说这个话。您之前也说了,那季家现在即便是式微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陆政安在季家面前多一多嘴,也够咱们喝一壶的。您啊,这次是真的把人彻底得罪了。”马云涛如何不知自己这次错的离谱,只是事情已经出了,再后悔也是无用了。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马云涛倒是反应过来了。招手将管家招到身边,耳语道:“你查一查这姓陆最近的动向,看看是不是有其他人跟他接触过。”……马云涛这个小插曲陆政安并未放在心上,在作坊里溜达了一圈儿,问了下这几日的情况。见没有什么大问题,便就转去了仓房。因为天气好,仓房里已经放了不少干货和果脯。除此之外,墙边还放着几口一米来高的小缸,陆政安走过去还隐隐能闻到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这里面放的是什么?”“前几日运回来的梅子和李子,我看有一些还比较生,就挑出来腌成了脆口的。”见陆政安想要伸手上面盖着的盖子,宋师傅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现在还没到时候儿,东家可不能开。不然的话,见了风儿就该发乌,颜色就不好看了。”“那这个要腌渍多久?”陆政安缩回手好奇的看着宋师傅问道。宋师傅侧头看了下缸底部贴着的小纸条,低头算了下日子,这才回道:“莫约着还得八九天儿,东家的铺子不是四月二十六开张嘛,应该误不了事儿。而且这青梅和脆口李只有怀孕的夫人吃得多,寻常人卖得少,到时候东家每样带一坛子就能卖不少时候了。”闻言,陆政安点了点头。跟着宋师傅在仓房里转了一圈儿,数了一下仓房现有的东西种类,竟然已经快有十来样儿了,心里顿时也就有了底。不过他们既然开的是干货铺子,那最寻常的花生瓜子也是不能少的。这两样儿东西极是寻常,陆政安也没有提前准备。好在岳父宋希仁的铺子里还有几袋存货,便都给他拿来了。只是这两样寻常的东西想要卖出花儿来,那还得从口味上下手。陆政安好歹也是从现代过去的人,于是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将自己能想起的口味都在纸上记录了下来。自己又去村里收了些花生,拉到了作坊里开始琢磨起了新花样。几位老师傅对这个想法奇多,而且踏实务实的年轻东家很是喜欢,见他端着半盆的花生,又是洗,又是盐水泡的便都围了过来。在弄清楚陆政安是想做带咸口的花生后,便也都纷纷帮着出起了主意。因为现在花生都是晒干的,想要入味儿除了浸泡之外,还得水煮。四个老头儿围在陆政安身后看了大半天,见锅里煮的盐水花生已经开始咕嘟冒气,于是便拿笊篱捞了一把出来,拨开尝了一口后,随即便递给了陆政安几个。“咸味儿倒是有了,就是还有点儿淡,估摸着还得再焖几个时辰。”闻言,陆政安起身见外面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作坊里已经泡了一天了。“那就盖着锅盖焖着吧,明儿早上再说。几位师傅陪着我也一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为了几位师傅方便,陆长根特意在作坊的后面修了几间宽敞的大瓦房,条件虽然简陋了一些,几位老师傅却住的很是开心。将老师傅们送回到院子里,陆政安同守夜的陆青山打了声招呼这离开了作坊。此时,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头顶的月明被乌云遮盖,虽然有些昏暗,但有满天繁星的陪伴,陆政安心里极是安宁。回想起这两年发生的点点滴滴,还有蒸蒸日上的作坊还有即将开业的铺子,嘴角更是忍不住扬了起来。“政安。”沉浸在思绪中的陆政安在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不由得愣了一下,在分辨出是宋淮书的声音后,忙疾步走了过去。“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见来人确实是陆政安,宋淮书不由得松了口气。“你晚饭都没回来吃,而且一直没有回来,心里有点儿着急就过来看看。”闻言,陆政安伸手揽住宋淮书的肩膀,将人拢到了胸前,带着他慢慢往家走去。“星沂可睡了?”自从两人去了趟原阳回来,陆星沂就有些粘人了。不过好在小丫头是个听话的,知道两个爹爹都有事要做,便是找不到人也不哭闹,看的陆政安和宋淮书既欣慰,又心疼。“今天淑仪婶子把她带去玩水了,疯的晚饭都没吃就睡了。”想起闺女回来时邋遢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对了,你今儿在作坊里忙叨什么呢?我听淑仪婶子说你扛了两袋花生去作坊,准备做什么的?”“做点儿口味不一样的花生,等做好我带一些给你尝尝。”一夜无梦到天亮,陆政安睡醒的时候,岳母已经做好了早饭了。看到陆政安起身,忙招呼他赶紧洗漱吃饭。待一家人都坐下之后,宋兰氏将勺子塞到陆星沂的手里,一边看着她吃蛋羹,一边同陆政安和宋淮书说道:“星沂丫头个头儿窜的太快了,我今儿回镇上扯点儿布给她做几件儿衣裳。你俩上午先把她带去作坊里玩一会儿,我中午前就回来了。”说罢,宋兰氏用帕子将陆星沂脸上的蛋羹擦掉,嘱咐她道:“到了作坊里不要调皮捣蛋,也不能在玩儿水了。昨儿你衣裳都挂破了,再疯你可就没衣裳穿了。”闻言,陆星沂嘟着嘴巴看了姥姥一眼,嘟囔道:“闹闹骗人,奶奶刚做了一套新的。”见陆星沂竟然还顶嘴,宋兰氏伸手在她脑门儿上点了一下。“奶奶做的是天冷的时候穿的,现在天这么热,你能穿么?”“能穿,热了就洗爪爪。”“你话还挺多,吃你的饭吧。吃完了赶紧跟你爹爹们去作坊玩儿去,别在家气我了。”陆星沂仰着小脑袋看姥姥这般嫌弃自己,皱着小鼻子哼了一声就转头吃饭去了。见状,陆政安揉了揉闺女的小脑袋,笑着跟岳母说道:“母亲放心去,我和淮书带着就行。”说罢,陆政安斜了眼女儿,“姥姥照顾你很辛苦了,不能这么没礼貌。”陆星沂心里对父亲还是有些打怵的,听他这么说,立时乖巧的点了点脑袋瓜继续吃饭了。因为惦记着昨天烀的那半锅花生,陆政安等着陆星沂吃完,让宋淮书在家收拾灶屋,自己就扛着闺女出了门。陆政安身量修长,陆星沂坐在陆政安肩膀上,两只小手紧紧抱着陆政安的脑袋,喜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儿了。尤其是陆政安还故意逗她,走路的时候时不时的颠她一下,吓得陆星沂紧紧地抱着父亲的脑袋不敢松手。后面知道是跟她玩,陆星沂反倒是来了兴致,坐在陆政安的肩头上踢踏着两条小腿儿让他继续,那欢快的笑声一直到作坊门口方才停下。就在父女二人即将进入作坊的时候,坐在陆政安肩上的陆星沂却突然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好似蹲着两个人。陆政安又颠了女儿一下,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笑声,一时间觉得不禁有些奇怪。仰头看着陆星沂问道:“怎么了?玩儿够了么?”闻言,陆星沂拍了拍父亲的脑袋,甚是嫌弃的说道:“爹爹,来找你的那个叔叔和人在树下面臭臭呢。噫,那个叔叔真不乖。”陆星沂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听得陆政安一头雾水。回头朝陆星沂手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发现。“什么叔叔臭臭呢?”因着作坊旁边就有茅厕,陆政安只当是自家闺女在胡说,扛着闺女就进了作坊。然而,十米开外的树丛里,马管家趴在地上只觉得头上的冷汗都要下来了。想到远在镇上客栈的主人,心里止不住的骂娘。看着陆政安带着孩子进入作坊,马管家从地上站了起来,抖了抖衣摆上粘着的草屑,马管家看着身侧的人问道:“让你弄的东西可弄来了?”“回马爷,都在这个袋子里了。”说着,对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示意马管家去看。马管家盯着那个黑色的布袋子,拧着眉头示意对方拿远一些。“你可得把这袋子给扎紧了,这东西且危险着呢,这万一跑出来,咱俩的命说不定就交代这儿了。”说罢,马管家仰头看了眼树丛里那半隐半现的白墙灰瓦的小院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行吧,赶紧干活儿吧,等干完这活儿,你小子就能拿银子走人了。”想着即将到手的三十两银子,对方的眼里满是欣喜,点头哈腰的对着马管家道了声谢,随即提着手里的黑色袋子快速的往山上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