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村众人家中并不富裕, 寻常都不怎么舍得吃肉。如今大块儿的肉任由众人敞开吃,一个个的直吃的滚瓜肚圆打了饱嗝儿这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碗筷。此时三头大肥猪还剩下将近一头半,只靠陆政安一家怕是吃到明年春上也吃不完。陆政安想了一下, 只让人帮着留下肋排,就让大家伙儿一起全都分了。吃了肉, 喝了酒,放了呲花, 又分了肉。作坊中的乡亲们只觉得这年过的跟做梦一般,一直热闹到戌时末方才散场。季老夫人来时已经是午时了, 在作坊里陪着陆星沂玩了一会儿, 又跟村里的众人叙了会儿闲话,季老夫人想要启程回去的时候已经将近酉时。虽然季老夫人身边跟着的人不少, 但走夜路终归是不方便。加上此地距离江安镇也不过只要半上午的路程,在陆政安和宋淮书的劝说下,以及陆星沂的眼泪攻势下, 季老夫人终于决定在陆政安家留宿一晚,待到第二天天亮再启程回家。“老夫人这一路感觉怎么样?”听陆政安问起, 季老夫人便把这一路游山玩水见识到的风土人情,已经自己觉得新奇的事情,都跟陆政安和宋淮书讲了一遍。在知道陆政安年后要和季月贤一起南下的时候,季老夫人的眼神扫过一旁的宋淮书,见他眼眸深处的艳羡和渴望, 便直截了当的问陆政安道:“你和月贤南下,那淮书怎么办?”闻言, 陆政安回头看了眼宋淮书, 笑道:“此次南下不知道要耗时多久,也不知道路程如何, 加上原阳那边的铺子刚刚起步,我想这次就让他暂留家里。等下次有机会再带他一起去。”听到陆政安的回答,季老夫人瞥了他一眼后,表情淡淡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才说道:“你这个想法确实不错,只是南下路途毕竟遥远,你这身边若是没有一个照应的人,也确实不方便,带着淮书也费不了什么事。而且春节过完之后,一般铺子里也没什么生意好忙了,你岳父应当也能过去帮衬你们几天。”陆政安见季老夫人这么说,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愣神之后,陆政安便反应了过来。侧头看向一旁的宋淮书,陆政安伸手握着他的手,笑道:“我自然是想带淮书一起的,不过铺子那边没什么可托付的人,我又有些不好意思麻烦我岳父。既然老夫人帮我支了招,那我就开口了。倒时我只说是老夫人帮忙出的主意,跟我可没什么关系。”季老夫人见陆政安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又欣慰又好笑。伸手虚点了点陆政安,扭头对一旁的张嬷嬷笑道:“瞧见没有,就是一顺杆子往上爬的猴儿。这才给他几分颜色,就开始盘算起开染坊了。”张嬷嬷站在一旁笑着架秧子道:“那还不是老太太您给惯得,您若是三棒子一顿板子,您瞧表少爷还敢如此么?”听张嬷嬷这么说,陆政安立时佯装一脸惊恐。“老夫人可不能听张嬷嬷的,若真是打坏了,以后您再来可就没人陪你说话解闷子了。”陆政安话音落下,在场的众人立时又笑了出来。待众人笑过,季老夫人摩挲了一下拐杖。立在她背后的张嬷嬷立时说道:“时间不早了,老夫人该安寝了吧?”闻言,季老夫人说道:“你去厨房给我烧盆热水过来,我烫烫脚解解乏。”听季老夫人这么说,张嬷嬷愣了一下后便反应了过来。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在路过陆政安和宋淮书时,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表少爷家的火折子可是还放在原处?”见状,宋淮书立时起身,一边朝张嬷嬷走去,一边说道:“还是我陪您一起吧。”季老夫人看着张嬷嬷和宋淮书走出房间,转头将目光望向了陆政安。见里屋陆政安的岳母宋兰氏并没有出来,这才开口说道:“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没想到遇事竟然也是个糊涂的。”陆政安听得季老夫人这么说,顿时一愣。正要开口询问,便听季老夫人继续说道:“那世间的银子是挣不完的,你怎能和月贤一同南下,把淮书撇在家中?”见季老夫人竟是因为这个训斥自己,陆政安忙开口解释道:“听说南方气候不是很好,而淮书并未出过远门,我担心他一路上舟车劳顿会受不了。”“你担心的虽然不无道理,但你可曾问过淮书的意见?他与你相比,身体是孱弱了些,但他归根结底仍是一名男子。哪能真的一直让他困在一处?”季老夫人说完,见陆政安还想要解释,便皱起眉抬手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一直相信你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淮书既然与你结了契,日后自然也要做一个与你相配之人。你得知道,便是感情再深厚的人,不对等的时间久了也是要出问题的。家事不和,则万事休。”看着陆政安听了自己的话若有所思的模样,季老夫人眉宇间闪过一丝欣慰。“淮书是个好孩子,能够全心全意为你着想,心甘情愿为你生儿育女,能寻得到他这样的孩子,咱们得惜福。我晓得你不带上他也是顾虑他的身体,怕他吃不消。但是哪怕路上行的慢一些呢,总比长时间分开要好得多。”说罢,季老夫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当然,我这般劝你也是有私心的。”见陆政安诧异的看向自己,季老夫人继续笑道:“星沂丫头毕竟大了,能再要一个了。你俩长时间分隔两地,我还怎么抱曾孙?”闻言,陆政安不禁有些面热,同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您老倒是会劝人,不过您老的话我记住了。”……翌日,季老夫人早饭没吃便带人登车离开了。临行前,季老夫人满含深意的看了陆政安一眼,同时又嘱咐了他两句。见陆政安点头答应,这才放心的进了车厢。宋淮书抱着满脸不高兴的陆星沂轻声哄着,察觉到到季老夫人和陆政安似乎有些怪异,本想询问其缘由。但还没等他开口,陆星沂看着远去的马车便再也忍不住开始嚎啕大哭起来。见状,宋淮书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忙抱着女儿开始哄了起来。待好不容易将陆星沂安抚下来后,陆政安本想带父女两人去镇上自家岳父的铺子里帮衬一下。然而,让等到一家三口走到山道上,便看到陆长根蹲在园子旁边,正对着一园子的桃树发着呆。在听到陆星沂的叫喊声后,陆长根愣愣的转过头看向陆政安一家三口,愁思几乎要满的从眼里溢了出来。“你们这是要做啥去?”陆长根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身,伸手握住陆星沂的小手笑着问道。“去镇上看闹爷,爷爷在这儿干啥,冷不?”陆星沂奶声奶气的关切声让陆长根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笑呵呵的回道:“不冷,爷爷穿的厚着呢。”“长根叔怎么不家去坐坐,蹲这里做什么?这地方靠近风冷着呢,蹲这里做什么?”陆长根本想找借口敷衍一下,却不知面对陆政安和宋淮书关切的眼神,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变成了一声叹息。见长根叔如此表情,陆政安和宋淮书不禁开始担忧起来。正要追问其发生了什么事,却见长根叔瞄了一眼正在踩冰的陆星沂,开口说道:“你和淮书都不是外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昨天晚上,我撞见二旺那兔崽子跟迎春牵手了……”陆政安悄悄和宋淮书对视一眼,随即开口说道:“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也是正常的,长根叔也没必要多想。而且他俩自小也是一起长大的,牵个手能有什么。”听着陆政安的话,陆长根微微摇了摇头。“我也不是个少不更事的,二旺看迎春的眼神,我哪能分辨不出来。”“那,长根叔打算怎么办?直接把两人分开?”陆政安此话一出口,宋淮书忙捏了下他的手背,提醒他不能这么说话。而陆政安则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先看看长根叔的反应再说。听着陆政安的话,陆长根沉默许久,这才叹息道:“哎,要说二旺这兔崽子倒是个好孩子,都是一个村儿的大家也都知根知底。但是架不住他有个不行事的哥嫂和菩萨性子的爹娘。他俩若是真成了,日后光应付他那一大家子也够迎春受的了。”“二旺如果真心对待迎春,自然不会看着咱家丫头受委屈。而且迎春也不是个软性子的,他们一家若真不像话,迎春也绝不是任他们拿捏的。再说了,咱们都是一个村儿的,凡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大家心里都门儿清,他们也必不敢对迎春丫头怎么样。”陆长根见陆政安这么说,也觉得颇有些道理。“你说的也对,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谅他们也不敢对迎春怎么样。”说罢,陆长根抬眸看向一脸微笑的陆政安,忍不住蹙了蹙眉。“不对,我怎么觉着你这话说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你听说他俩的事儿怎么一点儿都不惊讶,是不是知道点儿啥?”闻言,陆政安忙表情一怔,抬起双手对着长根叔摆了摆。“长根叔这话怎么说的,我跟淮书前天刚回来,哪能知道他俩的事。再说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俩若是真的知道了,那还能不跟您老说一声的。”一听陆政安这么说,陆长根倒是放下了心。“行吧,你们不是要去镇上嘛,赶紧去吧,我也得回去把家里再拾掇拾掇。”说罢,陆长根摸了摸陆星沂的头,背着手往山下走去。而陆政安揽着宋淮书的腰身,看着陆长根下山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出来。“若长根叔和淑仪婶子真的点了头,二旺那小子可真得好好谢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