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政安来到季家的时候, 季月贤有事并不在府上。将节礼和沈念瑾交给他的东西全部转交给管家之后,陆政安便让车把式回了化龙镇。眼下秣陵镇的果子一批又一批的送到作坊里,村内众人唯恐果子积压的时间太久, 都不约而同的加班加点。当陆政安到家是已是戌时了,见作坊里竟然还亮着灯, 还当是巡夜的人。然而来到作坊门口才看到村里众人,正坐在油灯下认真的清洗着堆在地上的果子。看到陆政安回来, 众人只是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又继续忙了起来。陆政安看着陪在一旁的陆长根, 忙上前问道:“这都戌时了, 大家怎么还不去休息?”“天儿热了,刚来了批果子大家伙儿怕坏了, 就想连夜赶出来。不过你放心,年岁大的我已经让他们回去休息了。留下的都是写年轻力壮的,熬一会儿也没啥事儿。”作坊的活儿虽说坐着的比较多, 可着实算不上轻省。见众人忙的头也不抬,陆政安对陆长根说道:“明儿我去镇上买点儿肉, 让大家伙儿好好改善一顿。”说着,陆政安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对了,我车上还买了不少点心, 我去搬下来给大家伙儿加个餐。”陆长根也不是只让马儿跑的人,听陆政安这么说便点头应了一声。待随陆政安往外走的时候, 陆长根想起陆铁栓跟他说过的话, 忙停下脚步问道:“你回来的时候可往秣陵镇去了?跟他们提了没有?”“说了,何老汉是个聪明人, 点一点就能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不出所料的话,下次送货的时候,何老汉定然会跟着过来,到时候我再同他好好说道说道。”秣陵镇虽说交通不便,可陆政安这两年铺这么大的摊子,自然会被有心人注意。他们从秣陵镇买果子的事儿,也就瞒不住众人了。陆铁栓在去秣陵拉水果的时候,便注意到有人鬼鬼祟祟的在周边溜达,想了想便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不过,陆铁栓到底只是一个跑腿儿的,这等事他自然也不好开口,回来之后便立刻和陆长根说了。陆长根见陆政安没回来,本想自己跑一趟秣陵的。没想到陆政安正好回来了,也正预备往林州去。陆长根想了想觉得此事还是陆政安出面比较好,便将事情同他说了。眼下陆政安作坊好几种果脯的原料都是从秣陵运过来的,若是秣陵那边被人截了胡,确实会给他带来不少麻烦。所以,在陆长根同陆政安提了之后,陆政安便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陆政安办事历来不用人操心,陆长根听他这么说便也把心放了下来。同陆政安把车上的点心搬下来后,便进作坊招呼大家伙儿过来吃点心。陆政安原本想将在林州遇到陆政廷的事同陆长根说一下,不过,看着灯下陆长根精神奕奕的模样,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眼下长根叔夫妇日子过得很是顺心,没得拿陆政廷的事来给两人添堵。因着坐了两日的马车,陆政安也已经累极了。让大家早点儿回去休息后,便也就上山去了。此时,宋淮书已经帮自家闺女洗漱好躺在**讲故事给她听。忽听得有人敲门,立时表情戒备的坐起了身。侧耳听了一下好像是陆政安的声音,忙扬声应了一声,嘱咐陆星沂乖乖坐在**等着,这才趿拉着鞋子跑出了房间。在看到门口站着的真的是陆政安后,宋淮书不由得粲然一笑。“还当你要过明后日才回来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赶回来了。”说着,宋淮书将陆政安让进院子,将门栓上好之后,继续问道:“可吃饭了?母亲晚上刚蒸了包子,我去给你热几个来。”“路过镇上的时候吃过了,闺女睡了没?这几日在家有没有闹你?”陆政安站在门口,见月光下宋淮书跑的衣襟都快散开了,抬手帮他整理了一下。手指在滑过宋淮书的脖颈时,陆政安很想抱一抱他,但到底顾忌着随时可能出屋的岳母,最终还是放弃了。似是看出了陆政安的想法,宋淮书犹豫了一下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见宋淮书如此,陆政安不禁有些惊喜。低头在他软软的发顶上啄了一口,低声问了几句家里的情况。听着陆政安的关切声,宋淮书不由心中一暖。“家里有母亲和淑仪婶子帮衬着,哪里会有什么事情。而且星沂都这么大了,哪还会闹人。跟着母亲这么久倒是对读书很感兴趣,每天晚上都要讲一会儿故事才肯睡。”一听宋淮书这话,陆政安不由得笑了笑。“爱读书是好事,等再大些就把她送到私塾去,让她也跟着上学去。”闻言,宋淮书不由得白了他一眼。“你见过哪家女孩子送去私塾的?母亲这般还是外祖父在家时教的呢。”“别人家如何我管不着,若是我闺女想要读书,不管咋样我都要把她送去。”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里间。已经听到父亲说话的陆星沂,正撅着屁股从**往下滑。见闺女脚丫子还光着,陆政安忙疾步上前托住了她的屁股,将人直接举了起来。“大晚上的往下跑什么?仔细把脚踩脏了,你爹爹揍你的屁股。”陆星沂听到父亲的话,冲他皱了皱小鼻子。“爹爹最疼我,才不会揍我呢。”“就你是个鬼机灵。”陆政安伸手捏了捏陆星沂的小鼻子,伸手将她扔回到了被子上,惹得陆星沂仰着鼓鼓的小肚子哈哈笑起来。看着父女二人耍作一团,宋淮书笑了一下后,便去灶屋帮陆政安烧了锅洗澡水。等到烧好叫陆政安洗澡时,却发现父女二人已经依偎在一起睡着了。见陆政安眉宇间的疲惫,宋淮书也不忍心喊醒他。帮两人盖了床薄毯后,也吹熄了灯在外侧躺了下来。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陆政安已经醒了,正侧躺在**一脸微笑的看着他。宋淮书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赧然,抬头看了眼大亮的窗口正要坐起身,却被陆政安伸手拥在了怀里。“我在林州和沈老板谈事的时候遇到了陆政廷。”听到陆政廷的名字,宋淮书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对方是谁来。把玩着陆政安搭在他腰间的手,宋淮书问道:“他都两年多没回来了吧?当初淑仪婶子撵他的时候估计也是带着气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没再回来过,倒是个心狠的。”想起陆政廷看到他时的惊讶和震惊,陆政安不禁勾了勾嘴角。“心狠不心狠我倒是看不出来,不过门缝里看人倒是学的挺溜。估摸着所有人跟他一样,抱着岳家的大腿过生活。”宋淮书从没见过陆政安这般说人的,立时仰头看向陆政安,眼神里满是疑问。见状,陆政安便把他林州遇到陆政廷的经过。“你是没看到陆政廷看见沈老板时的眼神,哎,我本来还想回来跟长根叔他们说遇到陆政廷的事的,但是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这种人也不值当长根叔他们惦记。”想到眼下村里蒸蒸日上的日子,陆政安叹了口气。“我估摸着长根叔他们一年挣得银子要比陆政廷多出不少,有朝一日他若回来,估摸着下巴都要惊掉了。”“就别给长根叔他们添堵了,就随他去吧。”说着,宋淮书似是想起了什么,从陆政安怀里探出头看着他问道:“再过几日就是你生辰了,母亲和淑仪婶子都想热闹热闹,你的意思呢?”闻言,陆政安不禁一阵好笑。“母亲和淑仪婶子凑在一起倒跟变了个人一样,只是散生罢了,没必要大张旗鼓的。”说罢,陆政安想了一下继续说道:“这阵子作坊也辛苦的很,要不就些肉菜一起吃热闹一下算了,正好也能给大家改善一下伙食。”听陆政安说得也有道理,宋淮书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知道是陆政安生辰的陆家村众人,早早地便将作坊的活计忙好,大家伙儿不声不响凑搭子买好了东西这才喊陆政安一家过来。瞧着众人嘻嘻哈哈的模样,陆政安忍不住打趣道:“我看你们也不是给我过生辰,纯粹是想凑在一起吃大锅饭。不过,铁牛哥,刘安先过来搭把手,帮着去仓房搬一下东西。”沈记的人辰时末才到,打头的是沈念谨身边的随从叫庆和,跟着沈念谨也见过陆政安几次。之前见陆政安行事,原以为在下人面前定是个不苟言笑的,倒没想到竟然这般的没脾气。“没想到今日是陆老板生辰,这般空手上门,实在是有些失礼了。”闻言,陆政安笑着摆了摆手。“不过是散生,大家借机凑在一起乐呵乐呵罢了。让他们先忙活着,咱们先去仓房看看吧。”先前陆政安已经答应了沈念谨,陆氏所有的货先紧着沈记供应。庆和到了仓房里看了一下,就让陆政安每种都帮着先拿了二百斤。然而在眼神撇过芒果干的时候,庆和的眼神一顿抬脚走了过去。“陆老板这里竟然连芒果干都有啊,这东西北方可不常见呢。”见庆和直接认出芒果干,陆政安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不愧是跟在沈念谨身边的人,到底是见多识广。“嗯,之前去了次南方,就收了一些回来。这芒果干味道不错,配茶的话应当会受欢迎。”陆政安陪着庆和在仓房里转了一圈儿,货已经挑的差不多了,嗅着外面传来的阵阵肉香,陆政安便领着庆和出了仓房。陆星沂见父亲从仓房里出来,忙跑上前拉住了他的手。“父亲,奶奶他们已经做好饭了,可以开饭了。”闻言,陆政安转头看向旁边的庆和,“已经到了饭点儿,若不嫌弃就留下吃顿便饭吧。”庆和还没见过全村儿凑在一起吃饭的,心中不免有些好奇。听到的陆政安的邀请,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待庆和跟着陆政安来到作坊外,看着男女老少和谐相处的场景,心里极是惊讶。在回到林州后同自家主子说起化龙镇的情况时,眼里满是赞赏。庆和跟在沈念瑾身边时间已久,沈念瑾从未见他感情如此外露过。想起陆政安的为人处世,觉得自己当真没看错人。“既然赶上了陆老板的生辰,若是没点儿表示也实在是说不过去。让陈叔去库里挑些东西,你派人快马加鞭送过去吧。”在庆和离开房间后,一个身穿湖蓝色绸衣的青年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径自走到沈念瑾身后环住了他的腰身。“阿瑾对这个姓陆的倒是颇为看重,你何时能多看我一眼?”听到对方的话,沈念瑾扯开对方的手转过了身,看着对方眼里涌动的情愫与疯狂,轻笑了声捏住了对方的下巴。“你这话醋的好没道理,昨晚不是刚疼过你,还没满足?”说着,沈念瑾在青年腰身上捏了一把,见对方闷哼一声后,沈念瑾轻笑一声,继续说道:“我和陆政安不过是生意上的往来罢了,人家都已经有了家室,两人恩爱的很,你就收收你的醋心吧。”见状,沈念瑾身边的青年仍不满足,紧跟了两步却听沈念瑾突然说道:“算算日子,你从上京出来也有些时日了吧?眼下大局刚定,若是被人发现你私自出京,定要生出事端。季家那边你且放心,老封君不是个糊涂的人,出不了什么乱子。”青年对沈念瑾的话并不满意,紧紧的盯着沈念瑾的眼眸说道:“季家我从未担心过,我在意的只是你。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对那姓陆的另眼相待,但你若真的敢对他有什么心思,就别怪我毁了他。”闻言,沈念瑾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对陆政安另眼相待是另有原因而已,怎么,你就这般不信任我?”听出沈念瑾话语中的不悦,对方立时有些慌了。“我没有,我若不信任你,还能信任谁。只是你在他身上的心思实在太多,我……”然而对方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念瑾给封住了嘴巴。一吻结束后,沈念瑾整理着对方的发丝,想到那日在原阳陆氏干货的柜台边,看到陆政安写下的特殊字符,低声说道:“他不过是某些地方同我一个故人有些相似,不免多注意了些罢。你且安心回上京,待这边事情了了之后,我便过去寻你。”……化龙镇,陆家小院儿何老汉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笑盈盈的陆政安和宋淮书不禁有些忐忑。扭头看了眼表情木讷的儿子,心里默默叹息了一声,率先开口道:“哎,老汉我也不会说虚的。前些日子是有人去我们村儿里问果子的事,给的价儿也不算低。村里确实有些眼皮子浅的动了心思,但是最后都没成。”说罢,何老汉看着陆政安微笑的模样,继续咬牙说道:“陆老板,我何老汉不是个忘本的人。谁对我们好,老汉心里明镜似的。您且放心,别人家如何我管不着,但是我家园子里的东西只卖给您。”陆政安见好就收,听何老汉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起身走到何老汉和何忠林面前,对两人说道:“既然老爷子这么说了,那我也实话跟您老说明白。农家人就指着地里的出息过日子,这个我能理解。他们想卖高价,我也不阻拦。只是有一点我得说在前头,他们若是寻了别人,日后他们好也行,歹也行,我们陆氏不会再考虑他们家的东西。”说完,陆政安转身端着茶杯喝了口水,抬眸看向一脸愧疚的何老汉,说道:“说句不好听的,这年头只要有钱,我什么样的果子买不到?没道理只从你们何家村收,您老说对吧?”陆政安虽然轻描淡写,但却让何老汉和何忠林感觉到不小的压力。虽说庄户人家靠天吃饭,可做买卖人家同样如此,谁也不能保证谁家生意能一帆风顺。陆政安给的价格虽说比其他人家略低,但比照之前烂在地里的时候已经要好上不知多少了。若是对方只收了一两年就抽身走了,到时候没了陆氏兜底,怕又要回到之前那种境地。心里仔细盘算了片刻,何老汉已然是拿定了主意。不管别人家如何,他们是万万不能折了陆政安这头,以免将来有什么变故后悔不及。“自然,自然。陆老板放心,老汉一口吐沫一个钉,话既然说出来了,绝对能做得到。”何老汉同何忠林来就是为了来陆政安面前表个态度,如今事情已经办完,也没留下去的必要了。父子二人不顾陆政安和宋淮书的挽留,执意赶车离开了。陆政安和宋淮书并肩站在门口看着父子二人离去的背影,许久之后,宋淮书这才悠悠的叹了口气。“我幼年时候,父亲为了生计奔波在外,一年也在家呆不了几天,只觉得做生意极难。眼下咱们好不容易将摊子铺开,竟还有挖墙脚的,实在是让人疲惫。”闻言,陆政安回头看向宋淮书,忍不住笑了一下。“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的事情多了,咱们这只是小打小闹而已。知你不喜欢这等事,日后我来出面协调就是。”听着陆政安的话,宋淮书心里不禁有些歉意。“家里事情这么多,也不能全都堆在你身上。我知道你心疼我,但同样的,我也想为你分担。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家,你想让我和闺女过上好日子,但我也不想让你太过劳累。”“我的淮书还是这么贴心。”陆政安说着,将宋淮书揽到怀里。忽听得山道上马蹄声响起,陆政安和宋淮书寻着声音看去,只见刚离开三日的庆和竟去而复返。“陆老板,先前不知陆老板生辰,我们爷特意备了薄礼聊表歉意。”一听是沈念瑾又特意备了礼来,陆政安虽然犹豫却也没有拒收的道理。将东西接过来后,陆政安本想招呼庆和进屋歇息,不过却被庆和给拒绝了。“谢过陆老板好意了,不过在下还有事情在身,就不多停留了,就此告辞。”说着,庆和对着陆政安和宋淮书拱了拱手,便翻身上马离开了化龙山。沈念瑾送来的贺礼只是寻常物件儿,不过里面却夹了一封信函。陆政安和宋淮书展开后发现,沈念瑾亲笔写的致歉书。陆政安一目十行的看完后,便将信件放在了桌上。看着桌上锦盒里的东西,陆政安想到过几日沈记茶楼就要开业,正好可以借机将礼还了。“哎,你说怎么该还什么礼好?”陆政安问完,等了片刻不见宋淮书回应不禁觉得疑惑。转头看去,却见宋淮书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太高兴。见状,陆政安忙拉着他的手将人拽到了自己跟前,而后揽着宋淮书的腰身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两人之间自来无话不谈,听陆政安这么问了,宋淮书便如实答道:“也没什么,就是感觉这个沈老板对你好像有些不一般……”闻言,陆政安愣了一下后,便抱着宋淮书笑了出来。“你这是吃醋了么?”被陆政安直接点了出来,宋淮书不禁有些脸热。抬眸瞪了他一眼后,开口说道:“你同沈老板也不过是几面之缘,如今你生辰又是给你送礼,又是写致歉信,若只是的生意往来,何至于做到这种地步?”“那你可真是高看我了,沈老板是何等身份的人,哪能看得上我?再者说了,我心里装的是谁难道你会不知?”陆政安挑眉看着宋淮书,见他红着脸的模样着实诱人。右手不自觉的从衣襟处探了进去,不过还没伸到里面,就被宋淮书给一把按住了。“大白天的,你,你做什么?”宋淮书说着,忙抬头看向门口,见没人进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赶紧把手拿出来,不然等下母亲和星沂回来撞见了岂不难堪?”“母亲带着星沂去淑仪婶子家,先前就已经说了,让咱们过去吃饭。”不过,陆政安到底也没胆子大到在客厅就把人给推到。起身将惊慌失措的宋淮书抱起来,用脚踢上堂屋门,带着宋淮书往里屋内走去。最近一段时间,两人难得有单独相处的时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空档,陆政安自然不想放过。待进了里屋后,便将宋淮书整个人抵在了门板上。“虽然今天的事,你有些多心了,但能看到你为了我吃醋,我心里还是很开心的。”听到陆政安的话,宋淮书忍着羞意看着陆政安,“自家后院儿的白菜都被别的野猪给惦记了,我还不能说两句?”“能,怎么不能。”说着,陆政安轻笑着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