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政安和宋淮书回来依旧还未曾去原阳那边看过, 原想趁着陆长根要去原阳送货与他同行,却没想到动身的前一晚,季月贤突然带人过来了。一段时间未见, 季月贤似乎清减了不少。坐在陆政安家的堂屋内直喝了两盏茶,整个人这才舒了口气放松下来。“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最近可有老夫人的消息?”听陆政安提及自家那位玩心大起的祖母, 季月贤不禁有些无奈。“月桥陪着在北地呢,我本想让她老人家回来, 月桥说北地气候凉爽,想等入了秋之后再回来, 也就随他们去了。”说着, 季月贤往椅子上靠了靠,眼神瞥到墙边放着的东西后, 转过头看着陆政安问道:“你俩这收拾东西打算去哪儿?”“去原阳那边看看,自从我们回来还没去过呢。”季月贤闻声又叹了口气,“等两日在过去吧, 你俩跟我去林州一趟吧。”“去林州做什么?我还打算从原阳回来之后,再南下一趟呢。”陆政安有些摸不着头脑。闻言, 季月贤不由白了陆政安一眼。“我瞧着你们真是跟老太太学会了,一个个的没事就往外跑。眼下沈记茶楼即将开业,沈念瑾先前就提了带你们过去。若不是朱顺提了一嘴,我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季月贤的话音落下,宋淮书立时转头看向陆政安, 眼里闪着不明意味的光。晓得他这是醋坛子又翻了,陆政安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见宋淮书鼓着腮帮子瞪他, 陆政安干咳一声, 说道:“林州就不去了,以沈老板的身份, 当日去的都是非富即贵。我和淮书谁也不熟悉,去了只能徒增尴尬。”听陆政安竟然拒绝,季月贤惊讶的眼睛都瞪圆了。“这个机会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你可得想清楚了。”“自然是想清楚了。”见季月贤还要再劝,陆政安忙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但我们的根基你是再清楚不过的。能有更多的生意固然是好事,但稳扎稳打才是正经。”知道陆政安说得没错,季月贤想了一下也没再勉强。想起方才陆政安说要再次南下,季月贤想了一下后从怀中拿了枚令牌出来。“季家在南方还有些根基,你们出门在外若遇到什么不便之处,就拿着这枚令牌去禾源居,他们会帮助你们的。”对于季家可能会隐藏实力,陆政安很久之前就猜到了。如今季月贤这般大喇喇的将季家的底牌暴露在他面前,让陆政安感觉又意外又感动。“现下世道日朗月明,我们路上再谨慎些便是了。你的好意我和淮书心领了,这令牌你还是收回去吧。”季家能稳住如今的局面不容易,陆政安也不想因为他,给季家惹来什么麻烦。见陆政安看着令牌有些犹豫,季月贤抬手将令牌扔在桌子上。“时间不早了,我还得赶紧赶路。你们路上一切小心,千万记得我说的话。”……南下之前,陆政安和宋淮书商议决定还是去趟原阳。除了陆星沂这个小魔星之外,陆政安想了下连自家岳母也一并带去了。宋希仁守在原阳铺子里几个月,早已经有些想家了。如今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宋希仁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怀抱着陆星沂,又仔细看了看发妻眉眼如旧,心里也慢慢放了下来。“哎呀,政安淮书,你们何时从南方回来的?怎么样?这一趟可还顺利?”看着自家岳父激动的模样,陆政安不禁有些愧疚。让宋淮书陪着三位长辈进屋,自己则和一起过来送货的陆铁柱一起把东西都搬进了仓房。等陆政安洗干净手,带着陆铁柱进了内室时,宋淮书正同宋希仁讲南下的见闻。看到陆政安和陆铁柱进来,忙招呼他们进来坐下喝茶。宋希仁看着越发稳重的陆政安,心里极是欣慰。想起方才宋淮书说,陆政安想再次南下,于是便开口问道:“听淮书说,你们还打算去南面走一趟?”“是有这个打算,除了想再收一些芒果干之外,还想再寻一寻咱们这边不常见的坚果和耐放的水果,也能给咱们铺子多增添一些品种。”听着陆政安的话,宋希仁赞同的点了点头。“嗯,年轻人多出去走走,长长见识是好事。我们这些老家伙们虽然上了年纪,但还能动弹。家里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放心交给我们便是。”闻言,陆长根也附和的点头。见几位长辈都支持他,陆政安很是感动。同宋淮书一起站起身,对着几人行了一礼。“多谢父亲,多谢长根叔。那铺子和作坊就先拜托给您二老,我和淮书年前一定回来。”与此同时,林州的沈记茶楼内,前来给沈念谨捧场的林州富商们相互寒暄着,并没有注意到桌上摆放着的缠枝花纹碟子。倒是内堂的富商亲眷们尝了下碟子里的果脯,立时眼眸一亮。仔细看了下碟子里的东西,发现并不是她们熟知的任何一家干货铺的东西,纷纷都起了好奇心。“这果脯的味道好生奇怪,虽说有股子怪味儿吧,但是吃到嘴巴里酸酸甜甜的,还让人停不下手。”“这个桃干味儿也极好,有蜜饯儿的甜,桃子味也浓得很。”“他们家这桃干儿味道挺熟悉的,之前云祥斋好像卖过一阵子。不过,云祥斋倒了之后,这种桃干就再也寻不到了,没想到今日竟然在沈记吃到了。”说着,沈记茶楼的女婢在一旁讨巧道:“还是各位夫人见多识广,我们茶楼的干货都是陆氏独家专供,除了他们原阳的总号之外,其他地方根本就买不到。”一听‘陆氏干货’这个名字,在场的众人只觉得耳生的很。不过,能为沈记独家专供定然也不是一般人家。在场出来应酬的女眷们一个个的也都是带着目的来的,心思转了几转后暗暗盘算着回去之后好好查了一查这陆氏的底细。沈记茶楼的开张无意中帮着陆氏干货狠狠地造了一次势,这些闻风而动的富商们虽说没并没有查到陆氏的底细,不过却都瞄上了原阳的陆氏干货。不过短短的两个月内,铺子里的进账竟翻了几倍还多。而辞别众位长辈的陆政安携带着宋淮书和陆星沂,以及村里的赵大洋和陆铁柱已经乘船前往了永州。除了陆政安和宋淮书之外,几人都是第一次坐船,站在甲板上看着两岸不停倒退的风景,眼神里满是兴奋。不过,船上的时间到底还是枯燥的,头几日几人还会站在甲板上看风景。但是,时间久了就不免有些无聊了。几人除了吃饭之外,便都闭门不出,每日窝在房间里睡起了大头觉。而陆星沂同样也是如此,不过小丫头虽然觉得无聊,但也没有哭闹,拿着姥姥临行前给她带好的书册,让陆政安和宋淮书给她讲故事。但一个故事翻来覆去的将也委实枯燥,宋淮书思考了一下便和陆政安一起教她认字。虽说小小的孩子并没有多大的耐性,但每日里教上几个,等到半月之后到达永州的时候已经能认了不少。几人不像上次那般着急赶路,所以这一路行的极慢。等到马车来到池州城外的时候,已是七月中旬了。因为气候不同,南面种植的多是水稻,陆政安一行人坐着马车行在路上,路两边正在弯腰收割稻穗的农人们,陆星沂趴在车窗外不停的向外张望着。陆政安唯恐她掉出去,一直拉着她的衣摆不敢放开。坐在地头喝水休息的一个大娘,看着马车车窗处只露出一个头的陆星沂不由的笑了笑。“这闺女长得好看,瞧这眼睛长得跟黑葡萄似的。”虽说陆星沂不知道黑葡萄的眼睛是什么样,但也听得出这个嬷嬷是在夸她。趴在车窗上歪着脑袋对人家挥了挥手,甜甜的道了声谢。宋淮书见陆星沂这般,忍不住笑着拍了下她的屁股。“哎,你这丫头真不知让人怎么说你好了。”闻言,陆星沂立时将目光转到了自家爹爹身上。“为什么要说我啊,那个嬷嬷夸我呢。闹闹教了,让我不能失礼。”听着自家闺女的话,宋淮书不由一噎。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陆政安,却见对方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俩。“教孩子还得是母亲,若是见人就害怕,才是让人头疼的。”陆政安说着,将陆星沂抱到了自己怀里。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腿,对着外面车辕上赶车的赵大洋说道:“大洋,到前面树荫下停一停吧。走了这许久,咱们下车活动活动吃些东西再走。”几人都已经快被马车颠簸散架了,听陆政安这么说立时爽快的应了一声。待几人将马车停稳后,陆政安抱着陆星沂从马车里跳了下来。回身扶着宋淮书下了马车后,这才扬手伸了个懒腰。因为化龙镇偏北,并不适宜种植水稻。从未见过稻谷的陆铁牛和赵大洋来到田边,看着垂着头的稻穗眼里满是好奇。“这就是大米吗?怎么感觉不像啊。”旁边正在割稻谷的大哥听到陆铁牛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扶了扶头上的草帽,笑道:“两位兄弟其他地方来的吧?这稻子收了之后还得脱粒晒干,等舂完之后才能下锅呢。”两人听着大哥的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在下了马车后,陆星沂就开始撒起了欢儿,东跑跑西看看忙的不亦乐乎。陆政安见宋淮书面有疲色,便让他在一旁休息。自己则跟在陆星沂身后,随她四处走动。南北气候的不同,两地生长的植被也大不相同。陆政安看着道边盛开的正好的野花,从道边的一棵柳树上折了几根柳枝。圈成一个圆环在陆星沂头顶比划了一下,准备帮她做了顶花环。陆星沂在家时,村里的婶子大娘哄着她玩儿时也给她编过。看到自家父亲把柳枝圈好,便自己开始在路边寻摸各种颜色的野花。不过,南方多蛇虫鼠蚁,且不少还带有毒性。陆政安唯恐陆星沂被伤到,所以便喊了宋淮书帮忙看着陆星沂,自己往旁边去寻,顺便去旁边的坡上解决一下内急问题。然而,正当陆政安准备穿过灌木丛的时候,脚下突然被一根树藤给绊了一下,陆政安忙伸手扶着旁边的树身稳住身形。许是力道过大,一个果子从树上掉落在陆政安的脚边。待陆政安看清脚边的那个果子后,整个人顿时一愣,而后忙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头顶的树藤上密密麻麻挂满了灰褐色的猕猴桃,因为是纯野生的缘故,猕猴桃的个头都不大。陆政安挑了个软一点的摘了下来。掰开尝了一口,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溢满了口腔。看着头顶这么多的野生猕猴桃,陆政安一时也忘了内急的问题,挑了些软一点的用衣摆兜着来到了大道旁。此时陆星沂正满心期待的等着自家父亲做的花环,当她看到父亲用衣摆兜着什么东西从树丛里出来,立时好奇的迎了过来。扒着父亲的手臂,立着脚尖往他怀里看。“父亲,你这摘得什么?怎么还都长毛了?”闻言,陆政安不禁笑了出来,“这是一种野果,酸酸甜甜的挺好吃的。”说着,陆政安挑了个大的递给了她,“去让你爹爹帮你掰开尝尝看,若是喜欢咱们再摘一些走。”陆星沂看着手里长着毛且颜色还丑丑的果子有些迟疑,扭头看向身后两步开外的爹爹,皱眉说道:“爹爹,这果子长得比村儿里的俊生还黑。”听着陆星沂的话,宋淮书顿时笑了出来。“仔细俊生听到了揍你。”俊生是刘长山的孙子,年纪虽小,但会走便跟着爷爷在山上跑,所以便被太阳晒得黑了些。陆星沂比刘俊生大了不到一岁,两人寻常在一起玩儿的最多。陆星沂对爹爹的恐吓并不在意,反而摇着小手儿道:“咱们离俊生远着呢,他听不到。”说罢,陆星沂看爹爹把果子掰开,见里面是竟然是绿色,而且还长着黑色的籽,皱着眉头用小舌头舔了一口。仔细品了品,见这丑丑的果子,竟真的如父亲所说酸酸甜甜的,顿时开心的笑了起来。“爹爹,父亲没骗我。这果子酸酸甜甜的,好吃着呢,你快尝尝。”此时陆政安拿了一个食盒走了过来,听到自家闺女这般说,忍不住屈起手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你这小没良心的,父亲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和爹爹在这等着,我去再摘一些,咱们在路上吃。”正在和人聊天的陆铁柱和赵大洋看到陆政安提着食盒往树丛里钻,还当是有什么事,跟割稻谷的大哥打了声招呼便朝宋淮书走了过来。“政安这是干啥去了?”陆铁柱问道。“在坡上找了些野生果子,说是摘一些要带着路上吃。”宋淮书一边说,一边帮着陆星沂擦拭掉嘴角的果汁。待抬起头后,发现陆铁牛和赵大洋已经顺着陆政安的脚印跟了过去。许是吃的人少,陆政安三人不过片刻就把食盒给装满了。陆铁柱仰头看着头顶上滴里嘟噜的野生猕猴桃,一边吃,一边叫着可惜。“这果子味道这么好,竟然没人吃,实在是可惜了。”闻言,赵大洋指了指上面一大片的猕猴桃树,不由笑道:“铁柱叔抬头往上看看,人家这里到处都是,估计都没人稀得吃。不过,这果子味道着实不错,要是能做成果干或者果脯,估计也能不少卖。”“确实,不过这猕猴桃太小了,削皮的话委实费劲。”听陆政安这么说,赵大洋掂了掂手里的果子不由的点头赞同。伸手将陆政安手里已经装满猕猴桃的食盒接过来,三人这才往外走去。不过,陆政安嘴上说着麻烦,但心里到底还是惦记的。回头看了眼满树的的猕猴桃,陆政安决定再回程的时候,若是这些猕猴桃还有的话,哪怕熬成果酱都要带一些回去。晚上的时候,陆政安在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见街上竟有不少小摊,陆政安好奇的问客栈的掌柜道:“掌柜的,你们这边是有什么节日嘛,怎么这么热闹?”“客人是外地来的吧?”见陆政安点头,掌柜的捋着山羊胡须笑道:“这两日是我们当地的丰收节,客人若是不着急赶路,可以过两日再走。”一听过节,宋淮书怀里的陆星沂眼眸顿时一亮。“老伯伯,丰收节能有好吃的么?”掌柜的看到陆星沂,笑呵呵的回道:“那是当然,吃的,玩儿的可多了去呢,明日你让你家大人带你去街上看看就知道了。”陆星沂听掌柜的这般说,立时转头勾住了陆政安的脖颈。“父亲,咱们等两日再走吧,我和爹爹都没见过丰收节呢。”陆政安顺势将陆星沂接了过来,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装作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见陆星沂记得小嘴巴抿了抿,这才‘勉为其难’的点头同意了下来。不过,还没等陆星沂开心完,陆政安立时说道:“父亲答应你了,但是你也得听父亲话。这几日爹爹教的三字经,你可得好好背会,不然我可是要生气的。”陆星沂本想赖账,但是听到父亲会生气,还是点头同意了下来。跟在陆政安身后的赵大洋,听着陆政安和陆星沂父女的对话,忍不住有些想笑。“星沂在咱们村儿天不怕地不怕的,到了政安叔儿手里乖得跟只小猫咪一样。”闻言,陆铁柱不由白了他一眼。“你小时候在你爹面前敢不听话?估计说个不字,你爹的鞋底板就落到屁股上了。”听陆铁柱这么一说,赵大洋立时被勾起了回忆,抽了口冷气后,见陆政安开好房间离开,立时提着东西跟了上去。……丰收节是当地最大的节日,只可惜正日子的拜祭仪式,陆政安等人并没有赶上。不过,街上各式各样的东西,也足以让陆政安等人开了眼界。陆政安一家三口在街上逛了一遍,街上除了衣衫,首饰,还有特色的小吃玩具之外,还有不少当地农户自家产的东西。三人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儿,见竟有好几个卖核桃和毛栗子的小摊。问了价格后,陆政安犹豫了下便全部包了下来。见他如此,宋淮书不禁有些担心。“我们接下来还得往宁州去吧,眼下你买这么多东西,我们带着也不方便吧?”“没事,昨儿我问了客栈的掌柜了,他说镇上有货栈。到时候咱们可以将东西寄存到货栈里,等到回去的时候直接去提就行了。”宋淮书还是头一次听说货栈,听陆政安说可以存取货物,心里更是好奇。“不会丢了么?那我们沿途买的东西是不是都可以寄存在货栈里?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可方便多了。”“货栈丢东西是要赔钱的,这种方便归方便,但也得看看当地有没有,而且返程的时候只能走老路线。”说罢,陆政安瞄到陆星沂眼巴巴的看着一个卖糖人的摊子挪不动脚步,索性提着她的后脖领将人直接提了起来放到了装着板栗和核桃的架子车上。宋淮书也在一旁说道:“你昨日跟我保证不再吃甜的了,这才过了一夜竟又忘了?”提及这个,陆星沂表情有些讪讪。“我就是看看,没想着吃。”说罢,陆星沂嘟着嘴扭头转向陆政安道:“父亲,爹爹这般欺负人,你不管管他么?”闻言,陆政安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说道:“我可没看到你爹爹欺负你,你要我我怎么管?再说了,你爹爹发起脾气连我都害怕,我哪里敢管他。”瞧陆政安表情一本正经,让宋淮书看的极是无语。“你可真是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对你发脾气了?”“怎么没有,难道昨天晚上你没对我发脾气,要不是我识相赶紧认错,估计你都要跟我动手了。”陆政安眼含笑意,低声说道。见陆政安提及昨晚的事,宋淮书顿时脸色一红,恨不得伸手将陆政安的嘴巴给堵上。“孩子面前你瞎说什么。”说罢,宋淮书抬头看了下陆星沂,见闺女并没有听见两人说话,这才放下心来。而坐在架子车上的陆星沂,看着被宋淮书怒视的陆政安,嘟着嘴巴嘀咕了句:“父亲可真是个夫管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