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丰收节上转悠了两天, 陆政安收货了将近四百斤的核桃和五百来斤的毛栗子。待寄存到货栈后,拿了掌柜的给开的条子后,便继续往宁州行去。八九月份的时节, 宁州街上依旧瓜果飘香。不过连着赶了几日的路,众人都蔫儿蔫儿的没了精神。尤其是进城的时候, 陆星沂睡得跟头小猪一样。见状,陆政安也不叫醒她, 赶着马车来到之前下榻的客栈后,开了两间上房将几人安顿了下来。陆政安来宁州, 自然还是冲着当地人自己晒制的芒果干来的。几人休整了一夜后, 第二日一早便赶着车往先前收芒果干的村落走去。当陆政安和宋淮书来到村口的时候,坐在村头下编筐的老年人眯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后, 立时就认出陆政安和宋淮书来。“后生,又来了?还收芒果干么?”陆政安从车辕上下来,笑着对那位老人说道:“老爷子记性真好, 就是来收芒果干的。你家又晒芒果干了么?若是有多余的可以卖给我啊。”闻言,老人家抿了抿已经没牙的嘴巴, 扶着凳子站起了身。一边佝偻着腰身往前走,一边说道:“现在村儿里啥都缺,就这东西不缺。村儿里大家伙儿还不知道你来收,你要是站在这里喊一声,就围的你走不掉。”老人家所在的村子名叫玉兰村, 村子虽然面积大,但是居住的人员很散, 站在老人家门口看不出村里有村民走动。独自居住在村头的老人家似乎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 从树荫下到他家短短几十多米的路程,絮絮叨叨的说着村里谁家的果树最多, 谁家干活儿最邋遢。末了,还不忘自夸一下自己家的芒果干干净又好吃。陆政安一直跟在老人家的背后,耐心听着他的喃喃絮语。许是没听到其他人说话,老人背着手回头看了宋淮书等人一眼。看着窝在怀里对着周围都满是好奇的陆星沂,老人家带着几人来到门口。让几人在门口等候,闷不做声的来到院子角落,立着脚尖从树上摘了一串龙眼下来递给了陆星沂。“这东西好吃,剥开吃很甜的,快尝尝。”陆星沂初来到新环境还有些陌生,见老人家把一串圆溜溜的果子递到她面前,陆星沂扭头看了眼父亲,见他点头后这才伸手接了过来。“谢谢老爷爷。”听到陆星沂的道谢声,老爷子脸上这才露出了一抹笑容来。而后让陆政安他们在院子里等着,自己则颤颤巍巍的走向房间,从屋里费力的搬出了一个布袋出来。看着老爷子从门内出来,陆政安忙上前帮了把手。“老爷子这次晒了多少?”“也就百十来斤,你收多少个铜板一斤?跟上次还一样不?”陆政安见这家好像就老爷子一个人,想到老年人赚钱不易,犹豫了一下这才回道:“给您老人家还跟上次一样,不过人家的可能就要低一些了。您老在外面可别给我透出去了,不然我这买卖都不好做了。”“行吧,知道,知道。”听着陆政安的嘱咐,老爷子颇不耐烦的冲他摆了摆手,随即招呼陆铁柱和赵大洋把他的东西称重。见状,陆政安冲两人使了个眼色,等陆铁柱和赵大洋称好之后,陆政安从怀里掏出钱袋子,把老爷子应得的钱付给他后,同老爷子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去。老爷子把手里的铜板数清楚仔细藏好后,立时又追在陆政安等人的背后走出了院子。看陆政安似乎准备赶着大车去坡下村里,老爷子背着手站在门口招呼了陆政安一声。“你打算一家家的跑么?”说罢,老爷子也不等陆政安回答,返回家提了个木盆和棒槌出来。来到陆政安身畔,敲了几下后对他说道:“且去村头儿等着吧,一会儿就有人过去了。”而后便见老爷子一手提着木盆,一手提着棒槌当当当开始敲了起来。……有了老爷子的帮忙,只是一上午的时间,陆政安和宋淮书便收了一千来斤的芒果干。不过,陆政安他们来时只带了一辆大车,一千来斤的芒果干根本拉不下。犹豫了一下后,陆政安便安排让宋淮书带着陆铁柱和赵大洋一起先运一车回去,剩下的可以再来一趟。来之前陆政安已经联系好了货栈,听陆政安这么安排,宋淮书立时点头答应了下来。在将大车装好后,宋淮书回头看了眼围在车旁的老人家,低声对陆政安说道:“这老人家也没少帮忙,等会儿我们回来的时候给他买些东西吧?”“行啊,你看着安排就是了。”说罢,陆政安看了眼高悬在头顶的太阳,一边给陆星沂剥龙眼,一边对宋淮书和陆铁柱说道:“马上快到巳时了,你们把货卸完以后,去饭馆儿吃点儿饭再过来。”闻言,陆铁柱应了一声。用麻绳把车子刹好,确定没有松动的地方后,这才由宋淮书的带领下,和赵大洋一起往宁州城方向走去。宁州距离庆华村只有四五里的路程,一个时辰没到,宋淮书三人便赶着大车回来了。陆政安搂着陆星沂坐在树荫下同她一起用树枝写字,见三人去而复返立时提着树枝从地上站起了身。“不是让你们吃完午饭再来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宋淮书提着一篮子鸡蛋从车上走了下来,看了眼女儿后,这才说道:“本来想带着铁柱哥和大洋吃了饭再来的,但是他俩非是不肯。我看到街上有卖鸡蛋的,就买了一篮子过来了。”一旁的陆铁柱抹了把脸上的汗,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咧着嘴微微喘着粗气。“这穷乡僻壤的,让政安和星沂侄女儿俩人守着这么多货在这儿,哪能放心的下。不如赶一赶把货都拉回去,咱们再好好休息。”赵大洋也附和道:“这儿再往前走就是岭南了吧?看他们这里条件还不低咱们那边的刘家庄呢。要不是这里长得水果不错,寻常怕是更没人来呢。”陆政安和宋淮书在来的路上就在想这个问题,不过南下他们也才第二次来,虽算不上两眼一抹黑,但若想寻个靠谱的人,委实是有些难了。一行人回到宁州,把东西寄存到货栈,众人这才去周边的小饭馆儿把午饭给解决了。在回去的路上,宋淮书不知想到了什么,时不时的看向陆政安欲言又止。陆政安哪里看不出宋淮书的反常,不过有些话在外面到底不好说。悄悄握了下他的手掌,待回到客栈的房内后,这才看向宋淮书。“怎么了?”陆政安将陆星沂放到凳子上,帮她一边倒水,一边问宋淮书道。闻言,宋淮书似乎依旧有些矛盾。犹豫了片刻后,这才开了口。“其实关于我从这边收货运送,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我觉得你不一定会同意。”一听宋淮书这么说,陆政安顿时愣了一下。“嗯?你说说看。”听陆政安这么说,宋淮书继续道:“季月贤不是说季家也在南方有人脉么?咱们可以让他们帮着代为收购,从永州发船到江安镇。”宋淮书说完后看了眼陆政安的表情,继续说道:“当然,咱们也不是让他们白帮忙。芒果干利大,便是把利润分出去四分之一,咱们也能赚不少。”听着宋淮书的盘算,陆政安思索了一下,感觉此事倒也并非行不通。这南下跑一趟光是路上就得好几个月,陆政安不过是来了两次,已经折腾的累了。加上身边也没有合适的人,只靠他和宋淮书两个人实在是有心无力。季家的禾源居在南方立足多年,对这边的情况再清楚不过,而且季家也有自己的商船,来回运送也都方便。若是同季月贤好生商量,应当不成问题。打定主意后,陆政安不由的长舒了口气。伸手抚了抚宋淮书眼底的青晕,便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行,这趟回去之后,咱们就去江安镇同季月贤说说。到时候抽成任他开,只要别让咱们折了本就成。”宋淮书没想到陆政安竟然真的会采纳自己的建议,眼睛立时就亮了起来。开心摸了摸陆星沂的脑袋,重重的应了一声。因为这次有了准备,陆政安收的芒果干就多了一些。等到从货栈里提出来的时候,一直装了五辆大车这才勉强装完。从宁州运到永州渡口,日夜兼程也得半个月的时间。眼下已近八月中旬,此行回到化龙镇怕是得将近十一月中。陆政安盘算了此次路程的时间,不由得吁了口气。摸了摸正在解九连环的陆星沂,对宋淮书说道:“今年的中秋怕是要在路上过了。”“只是中秋而已,又不是过年。而且咱们这次还带着那么多东西,慢一些就慢一些吧。”听着宋淮书的安慰,陆政安直接躺倒在宋淮书身后,双手揽着他的腰身犹如一只小狗一般,在宋淮书的腰后蹭了蹭。“嗯,本来觉得南下带你们散散心的,没想到竟然连累着你们跟着我一起受累。等回去咱们和季月贤能够谈成,我一定要在家好好休息一年半载再说。”见状,宋淮书像安抚陆星沂一般摸了摸他的头。“行,正好明年三个山头的果子都该大量挂果了,估摸着作坊怕是要倒腾不开,还得再建几间。”提及作坊的事,陆政安稍微缓了缓精神。“你说的确实是个问题,若是秣陵那边能够稳定,咱们不妨在他们周围买些地下来,直接将作坊建在那边,省时也省力了。”宋淮书安静的听着陆政安的话,摸着他的耳垂微微点了点头。而这时将九连环全部解开的陆星沂,像个大人一般叹了口气。本来想跟两位爹爹显摆显摆她的‘战果’时,见自家父亲像个小孩子一样依偎在爹爹身边,冲他撇着嘴刮了刮脸。“父亲可真不害臊,这么大人了还找爹爹撒娇。”陆政安听到陆星沂的话,立时朝她伸出手去。见状,陆星沂立时翻身准备逃跑。然而,还没等她开始往外跑,就被自家父亲拉住她的腿拖到了对方面前。随即,马车厢内立时响起了陆星沂的大笑和求饶声。……当陆政安和宋淮书自江安镇的渡口下船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了。此时已经立冬,走时带的薄衫已经都不能穿了,一行人一下了船便直奔了江安镇的成衣铺。待薄袄裹在身上,身上的温度慢慢回暖,陆政安这才舒了口气。到了江安镇陆政安便都不担心了,让陆铁柱和赵大洋去渡口盯着船家卸货。陆政安和宋淮书带着陆星沂在街上置办了些东西,便直奔季家。一家三口的运气不错,待到达季家的时候,季老夫人以及季月贤都在。看着将近大半年没见的季老夫人,陆政安惊奇的发现老太太四处游玩的这一年,不光精神好了许多,就连腰身都比以前挺得直了。拉着陆星沂的小手,连拐杖都没用,一路往客厅走去。陆政安和宋淮书跟在季老夫人身后,看着老夫人如此明显的变化,心里很是开心。正要抬脚跟上,却被季月贤给扯住了衣袖。“政安,你等下可得好好劝劝老太太。这往外跑几次就跟丢了魂儿一样,这才回来不过一个月,跟月桥还有张嬷嬷,仨人又盘算着要往外走呢。你说说,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这个时候还出去,哪能赶回来过年啊?”闻言,陆政安不禁有些想笑。“知道了,我等会儿跟老夫人说说。”对于陆政安如此配合,季月贤还是很欣慰的。然而当他听到陆政安竟劝说季老夫人去化龙镇过年的时候,顿时气的眼睛都瞪圆了。“我们家人今年都回来了,老太太哪能去你家过年?传出去我们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季月贤拍案而起,对陆政安怒道。陆政安面对季月贤的指责,只是淡淡的看了眼他并不以为意,依旧劝道:“今年陆氏干货生意不错,村儿里定要杀年猪庆祝。去年老夫人不是正好赶上了嘛,今年也过去跟着一起热闹热闹。”面对陆政安的邀请,季老夫人笑着摇了摇手。“现在为时尚早,过年的事情到时候再议。你们这次南下可还顺利?”“顺利着呢,就是路远,一路颠簸的实在是让人吃不消。”陆星沂自从进了季府之后,心里惦记着正在学堂的季元宝。听着大人们的‘无聊之言’,陆星沂便有些坐不住了。仰头眼巴巴的看了下季老夫人,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襟。察觉到陆星沂的动作,季老夫人很是配合的低下了头,而后便见陆星沂凑到她耳畔轻声问道:“老祖,元宝哥哥什么时候下学啊?”听陆星沂这么问,季老夫人让张嬷嬷看了时辰。见距离季元宝下学不到一刻钟了,季老夫人便牵着陆星沂的小手儿从罗汉**站起了身。“你们年轻人先聊吧,我带着星沂丫头去前院儿接元宝下学,晚一些回来一起吃饭。”说着,季老夫人牵着陆星沂同张嬷嬷一起离开了客厅。众人起身目送季老夫人离开,看着老夫人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处,陆政安伸手从怀里摸出先前季月贤交给他的令牌,又重新放到了他的手边。“喏,这东西还给你。”季月贤瞥了眼桌上的令牌,伸手拿回来摩挲了一下塞入了怀中。陆政安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想到宋淮书的建议,犹豫了一下后开口说道:“我有桩生意想同你谈,不知你可有兴趣?”季月贤一听陆政安这话,惊讶的眉毛都挑了起来,本要去端茶盏的手都缩了回来。“你和我谈生意?这倒是稀罕事。”陆政安并不把季月贤的调侃放在心上,将他们想和禾源居合作的打算说了出来。为了躲避风头,季家将相当一部分产业都转去了南方。虽说禾源居表面的规模并不大,但所在范围广,串联起来几乎遍布整个南方。陆政安所提之事对季月贤来说,能获取的收益并不是很多。若是换做其他人季月贤可能直接就推掉了,不过,凭他和陆政安一家的关系,虽说麻烦了些,但说到底不过是捎带手的事。瞧着季月贤一脸沉思的敲打着桌面,宋淮书不免有些紧张,下意识看向身侧的陆政安。见状,陆政安伸手握住宋淮书的手,轻捏了一下他的掌心,示意宋淮书不必紧张。琢磨了片刻,季月贤终于回过神来,抬头看向陆政安和宋淮书说道:“行,具体需要怎么做你再仔细跟我说说,我也好吩咐下面人怎么去办。”“其实也没什么难得,就是请你手下的人帮忙收购一下芒果干,而后帮忙从永州渡口送到江安渡口。等到接到货后,除去你们帮忙垫付的本金之外,我们在额外给你三成花红。”一听陆政安竟然大手笔的给了三成花红,季月贤立时抬眸看向了他。“眼下你们陆氏干货生意可红火得很,只是这芒果干这三成花红都有不少银子呢。你陆老板这当真是大手笔啊。”闻言,陆政安忍不住瞥了季月贤一眼。“若是同别人合作的话,我定然不会这么大方,跟你还是舍得的。”陆政安的话,说得季月贤心里很是熨帖,咧着嘴笑道:“行,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只当全力配合。等下我就让人传信给宁州以及附近的人,让他们帮着收购芒果干。”说罢,季月贤倾身往陆政安面前靠了靠,继续说道:“你们俩既然对我这么大方,那我也不能太过小气。等芒果干运送到江安镇渡口时,可以先送到我们这边的仓房,缺货时随时让人来提。”……陆政安对于季月贤说陆氏干货生意红火还当是调侃,然而当陆政安带着两大车的货回到陆家村的时候,陆长根看也不看他一眼就直奔大车上的货,顿时有些呆了。看着陆政安一脸懵,一旁的陆铁栓同样激动的解释道:“你们可回来了,若是再迟几天长根叔都要去季家打听消息了。”见刚回来的几人仍是一脸莫名,陆铁栓还想继续说,却被一旁的陆长根给打断了。“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不过仓房的芒果干,还有咸干花生沈记都已经催了几次货了,我这心里不是也着急。”一听陆长根的话,宋淮书顿时有些惊讶了。“我们走的时候,仓房不是还有小一千斤的芒果干嘛,全部都卖完了?!其他的呢?”“都没了!其他东西也出了不少。索性今年咱们收的鲜果多,要不然别说原阳铺子那边,就是一个沈记咱们也供应不过来。”说罢,陆长根连忙招呼村儿里的男女老少开始卸货。见陆政安和宋淮书仍是一脸茫然,陆长根叹了口气来到两人面前,看着困得蔫头耷拉脑袋的陆星沂,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你们都赶了那么久的路了,先回去休息休息,等明儿我再过去同你们细说。”临了,陆长根又说了一句:“政安啊,这次咱们作坊这次可真是立起来了!”陆政安见陆长根如此表情,哪里能安心休息。见淑仪婶子过来,便让宋淮书把已经睡着的陆星沂交给她,而后两人随着陆长根一起进了作坊。陆长根也不知该怎么跟两人细说,让陆迎春去黄师傅那里抱来了这几个月的账册。待陆政安和宋淮书看到将近两公分厚的账册时,整个人不禁惊呆了。两人翻开账册一笔笔的看着上面的出货数量,在看到账册最后的总收益后,两人许久未曾回过神来。看着两人的表情,陆迎春不由的掩嘴笑了起来。“你们俩这是什么表情?被吓傻了?”闻言,宋淮书竟真的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确实有些出乎意料。原先政安只预测到同沈记合作之后,作坊的生意会比之前好一些,但是没想到竟然这般的好……”“中秋节的时候,沈记的人给送来了一笔货款,我怕放在手底下不安全,去原阳铺子送货的时候,和你岳父一起悉数存进了银号里了,晚一些我回家取来给你送去。”“我和淮书这刚回来,先放您那儿也无妨。”说罢,陆政安想起原阳的岳父岳母,忙问道:“原阳那边也是如此?父亲可忙的过来?”“你岳父请了个伙计,和你岳母一起,三人倒是还能应付。再过几日我还得去原阳送货,你们正好休息几日也过去看看情况吧。”陆政安和宋淮书从作坊里抱着账本出来,整个人还跟做梦一样。直被脚下的石头差点儿绊一跤,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宋淮书关切的目光,陆政安摸了摸手里的账册,不由叹了口气。“眼下生意这般的好,倒不知借了沈记的光,还是咱们运气好了……”“为什么不是咱们作坊的东西好?”宋淮书生怕陆政安再走神摔倒,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两人一边走一边说道:“咱们努力到今天费了不少心血,日后更得小心行事。我方才听迎春丫头跟我说,沈记又联系了曹师傅,可能还要开分号。若是他们还和咱们家合作,日后定要扩大作坊规模。你先前想在秣陵那边建造作坊的打算,真的可以考虑起来了。”“作坊好弄,但是干活的人选难寻。算了,先走一步算一步吧。”陆政安还当回来之后能休息一阵子,没想到等到作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已经快到冬月了。原阳的铺子已经托付给自家岳父一年了,如今到了最忙的时候,陆政安和宋淮书自然不能再当甩手掌柜。在腊月初五的时候,陆政安带着宋淮书父女俩,和陆长根一起带着两大车的货来到了原阳。因为路途中下雪,陆政安等人走了三天才到达原阳。宋兰氏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一家三口,还当是自己在做梦。直到裹得跟个球一样的陆星沂抱住她的腿,宋兰氏这才反应过来。“哎呀,你们怎么来了?我,我还当自己是在做梦呢。”说着,宋兰氏弯腰将陆星沂从地上抱了起来。亲了亲陆星沂肉乎乎的脸蛋,一时间眼睛都不由湿润了。“闹闹,你想我了没呀?我去宁州的时候,可想你了呢,做梦都想。”陆星沂可以说是宋兰氏一手照顾大的,猛地分开那么久,自然是想的厉害。“想,哪能不想。”说着,宋兰氏又抱着陆星沂亲了亲。看着祖孙二人如此,宋淮书心里也颇有些不是滋味儿。伸手揪了揪女儿头上的小鬏鬏,低声说道:“行了,快别这样了,快安慰安慰姥姥,让她别难过了。”闻言,陆星沂听话的抱了抱姥姥的脖子,又奶声奶气的说了不少暖心的话,宋兰氏的情绪方才好些。宋淮书在回到化龙镇就开始馋沈记的酸菜锅子,到了原阳后就让许掌柜帮忙准备了个大锅,等收了生意后,便和陆政安一起端到了铺子里,一干人等围坐在火炉旁,一边说着最近的事情,一边吃着涮锅。近些时候铺子里的生意火爆,虽说有伙计在一旁帮忙,但宋希仁仍是得跟着操心,几个月下来依然瘦了不少。陆政安看着老泰山为自家铺子操心又出力,心里不免有些愧疚,端起手里的酒杯从凳子上站起了身。“这一年多亏父亲母亲帮衬,我和淮书才能安心在外。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谢的话,就敬您二老一杯水酒聊表谢意。”说罢,陆政安双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见陆政安如此,宋希仁忙站起身对他摆了摆手。“都是自家人,这么说岂不生分?再说了,我们也只是守守铺子,也没能做什么。”“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饭后无事,陆政安和宋淮书一起盘着铺子近一年的营收。除去本金之外,发现铺子这一年竟有将近七千两的结余。加上作坊那边沈记结算的货款,两人今年已经赚了万两还要多。而眼下只是一个开端,按照眼下的情形,陆政安预计明年能更上一层。想想三年前,他和宋淮书还是负债之身,如今只是短短的几年时间,两人已经成功翻身。而宋淮书看着摊在桌上的账册,同样是震惊不已。手指摩挲了即便算出的字数,只觉得有种不真切之感。也不知过了多久,宋淮书怔怔的抬头看向陆政安,开口说道:“政安,今年过年的时候,我还想跟去年一样买烟火回去放。”听到宋淮书的话,陆政安愣了一下后,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买!这次买它两大车,咱们在村儿里尽情的放!”……陆政安和宋淮书已经回来了,宋家两位长辈也没必要都守在铺子里,加上化龙镇自家的杂货铺还要看顾,在第三日两人便带着陆星沂和陆长根一起回了化龙镇。临走之际,陆政安让陆长根到年根儿的时候再订几头年猪,同时也委托他在祭灶前把各家的工钱都发下去。“今年咱们作坊和铺子生意都不错,各家再多发二两银子吧,让大家伙儿也跟着高兴高兴。”陆长根见陆政安挣了钱还不忘记乡亲,心里很是欣慰。“行啊,别的事儿我不敢保证,这事儿只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挣不完的钱,你俩过了祭灶也赶紧回去吧,明年有的忙呢。”虽答应的这般好,但看着买年货的人络绎不绝,陆政安和宋淮书还真不舍得就这么早关门。等到腊月二十五,仓房里的东西彻底清空,陆政安和宋淮书这才彻底松懈下来。两人趁着伙计小于打扫铺子的空闲,把这个月的账盘完,抽了五两银子将小于的工钱和过节费发了之后,陆政安和宋淮书一起去银号将身上的现银兑换成银票,两人休息了一夜后,这才租了辆马车回了化龙镇。既然是答应了宋淮书要买烟花,陆政安自然不会食言。趁着宋淮书去孙记买羊肉的空档,陆政安快速来到旁边的铺子,跟老板定了两车的烟花,让他帮忙送到陆家村。一听陆政安竟然要两车,老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两车?客官开玩笑的吧?”“哪能同老板开玩笑,我真要两车。”说着,陆政安从袖袋里拿了五两银子放到柜台上。“这五两银子是定金,下午送到之后其余的钱我再付。”见路政那并没有开玩笑,老板立时点头哈腰的应了下来。“行,行啊,下午申时前,我保证让伙计送到!”见老板这么说,陆政安便放下心来。回到马车旁宋淮书也正好从孙记羊肉汤的铺子里出来。看到陆政安后,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开心的如同一个孩子一般。陆政安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笑道:“母亲和星沂应该在山上,咱们这会儿回去正好能赶上吃晌午饭。”“嗯,羊肉汤配饼子最好,等会儿走到镇子口的时候再买几张饼带着吧,正好母亲也不用做了。”“行,都听你的。”陆政安将宋淮书扶上马车,而后招呼着车把式往镇子口走去。自打进入腊月二十之后,村里人估算着陆政安和宋淮书该到家了,没事儿便在村外转悠。见一辆马车慢慢朝这边驶来,正围在一起说话的几人立时来了精神,裹了裹身上的棉袄往前迎了几步。见车辕上坐着的确实是陆政安后,几人立时笑了起来。“哎呀,算着你们这几日就该回来了。”“咋都站在这儿?作坊里还没拾掇干净?”陆政安从车上下来问几人道。“早收拾好了,这不停工大家都没事儿,在这儿聊会儿天儿。”陆青山嘬了口旱烟,慢悠悠的吐出一个烟圈儿。“你岳母和星沂丫头今儿好像都在长根儿家,你们先回村儿里吧,大家伙儿都想跟你说说话呢。”闻言,陆政安应了一声。静静的跟在陆青山的背后,跟着他往村里走去。在路过村头的大槐树时,陆青山莫名的想起没和宋淮书结契时的陆政安。整日里畏畏缩缩的,见人连个言语都没有。碍于陆长根,大家并没说什么,可打从心底却都从未看起过他。然而,在和宋淮书结了契之后,陆政安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不光知道上进了,生意也做的有声有色。除了自己过上了好日子之外,也不枉拉把着村里的人。陆青山越想之前的事,心里对陆政安就越发的愧疚。在同陆政安走到陆长根家的胡同口时,陆青山定住脚步。抬起头看向高大的青年想要说些什么,可嘴唇动了几下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陆政安自是不知道陆青山心里所想,看着熟悉的村子不知是不是过年的缘故,总觉得他和宋淮书这次回来大家精神气儿都有些不一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不说,便是走路的步伐也都有力了许多。“呀,政安和小宋回来了,这下咱们定的大年猪能拉回来了。”陆铁牛看着陆政安和宋淮书笑着打趣道。“家里还少了你的肉吃?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陆青山白了自家儿子一眼,顶了顶身上的新作的棉袄,回头对陆政安道:“行了,这么长时间没见星沂丫头了,快去看看吧。明儿等你们歇歇,咱们再坐一起说话。”陆政安和宋淮书的归来,似是在让原本就洋溢着喜悦的村子,更加的热闹了起来。从回家之后,家里送东西的人一波接着一波。看着被堆了小半的仓房,陆政安在杀年猪的时候,索性赶着骡车全拉到了作坊里,让大家跟着一起吃。像是去年一样,众人早早的便去了作坊里帮忙。随着几声惨叫后,几头被绑在门板上的大肥猪便彻底没了动静。一干人等端热水的端热水,接猪血的接猪血,端的是热闹非凡。插不上手的陆政安和宋淮书站在一旁看着众人忙活着,待寒风裹挟着血腥味迎面扑来,冲的宋淮书一阵皱眉。察觉到宋淮书似是不太舒服,陆政安拥着他的肩膀将人带到了旁边。“害怕就不要看,免得晚上睡不安稳。”待离了门口,没有了腥气宋淮书舒服了许多。听着陆政安的关切声,不由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能还害怕这个。”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一起过来热闹的季老夫人,宋淮书莫名的有些失落。正想去作坊里寻一寻被陆迎春领走的陆星沂,忽听得马蹄声响起,宋淮书和陆政安转过头去,只见季月贤和季月桥两兄弟策马来到了近前。看着站在门口的陆政安和宋淮书,季月贤冲两人摆了摆手翻身下了马。看着两人眼里的惊讶,季月贤挑眉笑道:“怎么?看到我们来好像有些惊讶嘛。”“本来想清清静静的大锅饭,如今又来两个蹭肉吃的能不惊讶?”说罢,陆政安转头问季月桥道:“老夫人呢?可一起来了?”季月桥在陆政安面前自来是老实的,听他问了立时点了点头。“来了,祖母的马车慢一些,莫约还得半个时辰到。”看自家弟弟对陆政安唯命是从,季月贤很是无语。不过这一路骑马过来着实被冻得不轻,看着旁边的灶台还燃着火,大步走过去在锅边烤了烤被冻得麻木的指尖。宋淮书一听季老夫人也来了,想着一路寒冷就和陆政安说了一下,去作坊内烧点热茶预备着。然而就在刘安家的端着木盆从宋淮书身侧走过,一股血腥味刺激的宋淮书忍不住掩嘴吐了起来。陆政安一看宋淮书竟然吐了,忙疾步走过去扶住了他的手臂,伸手摸了下宋淮书的额头,见并没有发热的迹象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一旁的季月贤见宋淮书的脸色也不太好,也不免有些担心。用手里马鞭戳了戳季月桥,吩咐道:“你去镇上请个大夫过来给淮书看看,大过年的病了可不太好。”宋淮书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并不想让季月桥在跑一趟。可是话还没说出口,便又控制不住的弯腰干呕起来。季月桥见状也不敢耽搁,小跑一阵翻身上马便往镇上疾驰而去。莫约半个时辰后,季月桥策马带着被颠的脸色泛白的郑大夫来到了作坊门口,其后还跟着季老夫人的马车。不待众人打招呼,季老夫人拄着拐杖风风火火的往作坊内走去。在看到坐在工棚下的宋淮书后,忙心疼的拉住了他的手掌,扭头忙吩咐郑大夫道:“快给他瞧瞧。”郑大夫同陆政安和宋淮书是老相识,也不敢耽搁。一边帮宋淮书把脉,一边询问着宋淮书的症状。听陆政安说只是无端干呕,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同时指尖下的宋淮书的脉象也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想。郑大夫松开手指,抬头看了一圈儿众人关切的眼神,起身笑道:“没什么大碍,就是得恭喜陆兄弟,你又要当爹了。”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顿时一愣。倒是季老夫人率先反应了过来。睁大着眼睛问郑大夫道:“大夫,可看准了?”郑大夫听到季老夫人的话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说道:“这哪能看错,老夫人若是不相信,可以再找人看看。”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政安却目光炯炯的看着郑大夫道:“信!我们自是相信郑大夫你的!”说罢,陆政安看向宋淮书,脸上的表情既激动,又担心。“淮书,我们,我们又有宝宝了……”此时的宋淮书早已经羞的脸色通红,听陆政安这般说,恨不得跳起来堵上他的嘴巴。不过,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宋淮书只得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言语。……宋淮书有了身孕的消息不过片刻就传遍了整个作坊,碍于宋淮书不能闻到肉腥味,季老夫人便让陆政安用她的马车将宋淮书送回到了家。待陆政安小心翼翼的将宋淮书抱回到屋里,屈膝蹲在宋淮书面前伸手摸了摸他平坦的小腹,整个人依旧跟做梦一般。“真好,咱们又当爹了。”宋淮书垂眸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陆政安,伸手轻轻抚摸着陆政安的头,眼神里似乎能滴出水来。在宋淮书回来之后,宋家两位长辈不放心也过来看了一次。见两人你侬我侬的模样,也不想打扰他们,便又领着陆星沂下了山。暮色四合,陆政安给宋淮书做了碗清淡的酸汤面片给他吃。想到这会儿烟花应当放了,拿了件厚披风罩在宋淮书身上,小心翼翼的牵着他的手来到了门前的场地上。此时,天边的夕阳渐渐隐去,只留下半边橘红色的晚霞。与此同时,山脚下一声尖锐的响声冲上云霄,随即五颜六色的烟花便在头顶炸裂开来。宋淮书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吓了一跳,待看到烟花绽放后,立时忍不住笑了出来。“漂亮么?本来准备了两大车和你一起放的,不过,你现在有了身孕,咱们就站在门口看看得了。”一听陆政安竟然真的买了两大车,宋淮书不禁一阵惊讶。“你当真买了两大车啊?我,我当时只是随便说说的。”“咱们结契时我不是说了嘛,只要你想的,只要我能做的,我都会为你办到。”看着宋淮书眼里涌动的水光,陆政安笑着将人拥到了怀里,低头吻了吻他柔软的发顶,笑着说道:“淮书,谢谢你。”闻言,宋淮书回拥着陆政安的腰身,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低声回道:“才是我该说谢谢。”恰时,又一丛烟花在半空中绽放,满心感动的宋淮书在这寄托着陆政安全部情感的烟花中踮着脚尖吻上了陆政安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