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俦温步行走出宫门,他面色如墨,嘴角向下抿起,眼底聚着浓浓的忧色。远远地,瞧见聂徐行站在马车旁同人说话。他收敛神情走过去,对方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身。“草民见过睿王殿下,王爷万安。”聂俦温看清人后,低头拱手道。陆容泽抬手去扶他,打趣道:“聂老这可真是折煞我了,您是长辈,无需向我行礼。”聂俦温面色淡然,只道:“睿王殿下,礼不可废。”陆容泽压着嗓子低咳半天,忽而轻轻一笑,“我这个王爷,当与不当也没什么区别,不打搅二位了,我还要去向母妃问安。”陆容泽朝皇宫走去。在他身后,两人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聂徐行感慨道:“一眨眼,睿王也长这么大了。”“儿子刚才与睿王聊了一会儿,见他谈吐自如,张弛有度,倒是比小时候见着要开朗许多。”聂俦温闷着声转头上车。聂徐行见状过去扶他,担忧问道:“父亲,您心情不好?”聂俦温靠着车壁,神情倦怠,沉声道:“陛下糊涂啊。”聂徐行怔住,“此话怎讲?”聂俦温压低声音,将弘嘉帝的话复述给他听。聂徐行揣摩思量,口中念了一遍,“太子可以一直是太子……”“陛下这是告诉父亲,太子永远是东宫那位?”聂俦温摇头,沉沉叹息,“太子可以一直是太子,换成谁都不要紧,因为……他会一直是皇帝。”聂徐行脸色微变,惊愕道:“陛下他当真这么说?”聂俦温语调沉痛至极,“陛下自从进入不惑之年,就越发沉迷于求仙问道,妄图长生永寿,先是来了个道士,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不知道从哪找来一个仙姑,事事听她摆布,唉。”聂徐行走南闯北多年,见过听过不少奇人异事,他对此倒是持保留意见,只是问道:“这位仙姑,当真有那么厉害?”“陛下说,齐王的命是仙姑救回来的,她还曾告诉陛下西境战事危急,将帅即将殒命,而后没过几天,方将军就丧了命,陛下现在对她的话深信不疑。”“父亲如何打算?”“回家,让他们折腾去吧。”这天过后,弘嘉帝在朝堂上做了件事。他以玩忽职守为由,撤了柳家三房长子在护城司的官职,这个官职虽然不高,却也是天子脚下握着实权的位置。柳国公当庭下跪,忏悔自己管教不严,让弘嘉帝按照护城司的律令惩处柳家儿郎,绝不纵容姑息。弘嘉帝没有反对。至此过后,柳家越发低调,先前跟柳家走得近的官员们也心惊胆战,不明白弘嘉帝突然拿柳家开刀的用意。而被关在狱中的张择等人,等来了最终宣判,抄没全部家产,斩首示众,族人降籍为奴。楚沅在亭中作画时,弦雨他们陪同在侧,几个人闲来无事,将外面发生的事当做乐子在聊。“主子,这是您生辰宴拟邀的最终宾客名单,请您过目。”弦雨等楚沅画完,将手中的红封递给他。楚沅看完后,划去一半人名。弦雨接过红封,低咳一声,“主子,您划去这么多人,王爷可要不高兴了。”楚沅抬眸,眸中酝着笑意,嗓音莹润,“我的生辰宴,自然是听我的。”乐书托腮冲他笑,“哎呀好可惜,王爷希望王妃的加冠礼办的热热闹闹,为此筹办了好久,奴才好几次见王爷在书房忙到半夜才回来。”楚沅正在晾干画上的墨迹,闻言手指一顿,眨了眨眼。弦雨见楚沅犹豫,再接再厉说道:“主子,人这一辈子可就这一次加冠礼,必须要大办一场,再说了,你也知道王爷的性子,巴不得让全京城的人都为您庆祝呢。”楚沅脑海中浮现陆容淮那张英俊冷淡的面容,笑起来时邪魅恣肆,确实像他会干出来的事。“算了,按他说的办吧。”楚沅慢悠悠的卷起画轴,没有继续坚持。弦雨乐颠颠地忙活去了。楚沅回到扶雎院,让乐书将画轴放到小书房,等月底店铺开业后拿过去售卖,他这些天在家中画了不少,攒了一整箱。乐书去厨房将温着的汤盅端来,楚沅喝完补汤,精神倦怠,回卧房休息。醒来后,屋内静谧昏暗,他抱着被子翻身,闭上眼懒洋洋地不想起床。忽而,一阵清雅的香味飘进内室。楚沅睁开眼,俏丽的鼻子动了动,撑着上半身坐起来,“王爷?”外间传来脚步声,陆容淮掀开纱帘,俯身看着他。“小懒猪终于睡醒了。”他抬手刮了下楚沅秀挺的鼻梁,昏暗中依旧能看到他脸色的温柔神色。陆容淮起身,从架子上取下他的衣袍,一件件给他穿上。“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楚沅乖乖坐在**,歪着脑袋问道。陆容淮今日参加方将军的出殡下葬,他本来可以早一点回来,结果中途出了点事,耽搁住了。“刚回来没多久,见你睡得香,在外面坐了会儿。”陆容淮将他抱到床边,蹲下身给他穿鞋。楚沅脚踝被他握住,掌心的热度穿过绸袜传来,楚沅往回缩了缩脚。“王爷,我自己来。”陆容淮:“你现在怀着身孕,往后肚子大了只会越来越不方便,我不能替你生孩子,只能为你做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楚沅闻言忍不住笑起来,“王爷适应的还挺快。”“不快,”陆容淮给他穿好鞋子,起身打开夜明珠的灯罩,然后抬手指了指自己眼下,“我已经连续三个晚上没睡好觉了。”楚沅看着他眼底的乌青,“?”陆容淮摊手,“睡不着,一想到你肚子里有了宝宝,我……我每天晚上都盯着你的肚子看很久,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害怕,你翻个身我都要提心吊胆好半天。”楚沅:“……”楚沅:“这才一个多月,王爷不必这样忧虑。”“我今天又去了趟聂府,江先生说怀孕早期会有孕吐、食欲不振等情况,阿沅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立刻告诉我。”“好,我知道了,王爷带了什么回来?好香啊。”陆容淮带他到了外间,“宫里的茉莉花开了,很香,采了一小捧回来,阿沅喜欢吗?”“……喜欢,但这是宫中御花,王爷采这么多不会被罚吗?”楚沅看着那满桌的花,还有旁边已经插了花的七八个花瓶,严重怀疑陆容淮将宫中的茉莉花给薅尽了。“没事,现在宫里一团乱,父皇也没工夫跟我计较。”陆容淮笑容不怀好意。“宫中出了何事?”楚沅坐到桌边,拿起剪刀准备修剪花枝。陆容淮跟着他坐过去,顺手拿走他手里的剪刀,“你看着就好,动手的活儿交给我。”楚沅拿起一枝茉莉花,用花朵在他脸上捣乱似的挠来挠去,“王爷快说。”陆容淮任他闹,薄唇闲适的勾起弧度,“今日下葬后回到方家,老夫人留我们喝茶,太子不知何时跟方小姐滚到了一张**,现在东宫已经闹了翻天。”楚沅惊得小嘴微张,“太子在外一向谨慎有度,怎会做出如此荒唐行径?”陆容淮脸上的笑容越发高深莫测。楚沅顿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方家在太子喝的茶水里下了药?”“齐王整日酗酒,方新海又死了,方家阵脚大乱,眼下势力最盛的是太子,他们心急,想用这种方式攀上东宫。”楚沅默了半晌。“不说他们,十日后便是你的生辰宴,阿沅有没有想要的礼物?”陆容淮将花插入瓶中,满脸宠溺的看向楚沅。楚沅趴在桌上,嘴角微扬,“我要什么,王爷都会给吗?”“阿沅想要的东西,上天入地也得给你找来,说吧,想要什么?”陆容淮抬起下巴,狂傲至极的说道。“王爷好厉害啊。”楚沅拖长了语调,声音娇娇软软勾的人心酥。“那当然。”陆容淮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唔……那我想要……王爷剃光头。”“……?”楚沅将头埋进臂弯,低低地笑起来。“小坏蛋。”陆容淮揉他脑袋,朝门外喊了声,很快,乐书端着碗鲍鱼燕窝粥进来,放到楚沅面前,然后又默默退了出去。楚沅抬手撑着脑袋,用银勺搅了搅粥,他笑得眼波**漾,好似深秋晨间的清露,陆容淮看着他,心想,怪不得都说要灯下看美人,确实美的不像话。“王爷,张嘴。”楚沅唤他,陆容淮身体反应快过大脑,嘴里立即被塞了一嘴的粥。“你吃,我还不饿。”楚沅吃了两口,唇色又亮又润,他舔了舔嘴唇,抱着碗说道:“王爷,你给我取字吧。”陆容淮手上动作一顿。“怎么突然想到这个?”楚沅浅浅笑道:“前两日不知道是谁因为取字一事跟聂老吵架呢,瞧着怪可怜的。”话音一落,他就被人一把掐住腰肢,转瞬到了某人的腿上。陆容淮:“小坏蛋竟敢嘲笑我,今日我就要振夫纲。”楚沅抬手环住他的脖子,笑得眉眼弯弯,“好呀,王爷打算怎么振夫纲?”“哼,本王今日要给你点颜色看看!”一盏茶过后,楚沅盯着自己白皙掌心里的湿润墨迹,哽的说不出话。“怕了吗?”陆容淮得意洋洋。楚沅声音颤抖,“这是什么?!”“颜色啊,墨汁,瞧你吓得,小脸都白了。”陆容淮贱兮兮的伸手去摸他脸。楚沅气的站起身,一巴掌盖向陆容淮的右脸,将刚刚润湿的墨迹尽数抹到他脸上。“我问的是,王爷这写的是什么?”陆容淮无辜的摸了摸脸,摸了一手黑,“怎么了,我写的是给你取的字啊,多福,不好听吗?”楚沅:“……”楚沅憋红了脸,“王爷这是唤小狗呢!?”陆容淮赶忙撇清,“哪能啊,阿沅若是小狗,那我难道是大狗?肚子里怀的是狗崽子?”“啪。”左脸又挨了一下。陆容淮被打了还在乐,他端来热水给他洗手,又趁机把自己的脸给洗干净,等他倒了水回来,见楚沅还是一脸不善的盯着自己。他沉声笑了下,走过去抱住楚沅。“楚多福,这个字一听就很有福气,是不是?”楚沅抿着嘴,不理他。陆容淮亲亲他的耳垂,爱恋的注视着他,眼底聚着跨越岁月长河的痕迹,“书中说‘永言配命,自求多福’,你就是我求来的福气,是我向老天爷争来的宝贝。”作者有话说:沅沅怀孕日常:吃饭、睡觉、聊八卦、打陆狗陆狗:我当时开心极了注: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孟子》感谢在2022-11-24 22:31:18~2022-11-26 21:3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比奇堡名媛、红豆炒年糕3瓶;想喝奶茶呀~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