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一声。混战中景端被箭射中,踉跄一下摔在地上。“景端!”贺子裕一下拉住她,看见箭簇都快把肩胛刺穿了,他轻嘶一声,“你还能活吗?”“……能。”景端咬牙在心中骂他个狗血淋头。“再撑会儿,朕带你回宫寻御医。”“去驿馆,”景端捂着伤口,躲至暗箭伤不到的地方。“带我去驿馆。”楚非骑马带人赶来了,那些人见状连忙撤退,各处道士已被全部绞杀,楚非手中剑刃滴着血,绕过躺在地上的景端直直奔向贺子裕。“陛下,您没事吧。”“朕没事,公主有事。”贺子裕扯过缰绳来,照秦见祀教的蹬鞍上马,他本想拽景端上来,却发现她死沉着拽不动,最终还是她自己面色苍白着砍断长箭,借力爬上马匹。这个过程下来,景端便快半昏厥了,血一路蜿蜒滴着,将衣裙大片地染红,她近乎有些无力地往后靠去。贺子裕犹豫了会儿,抱上她腰,“护朕速速去驿馆,留一部分人清剿余孽,务必捉到活口。”“陛下您……”“朕要带公主回去,你再派人寻大夫来。”他踢了踢马肚,“驾!”阴暗里,有双眼睛沉沉看着,贺子裕全然没有发觉,只驾马往驿馆而去,一旁楚非及禁卫军随即骑上马,奔驰在后。“不用大夫……”马背上,景端被颠得伤口更痛了,但她眉头紧皱地执着道,“这种伤,我自己处理,不用大夫。”“你这时候逞什么能,真不怕自己死了吗!”贺子裕急了,要是北秦公主在他地盘上出事,北秦借此宣战都有可能,这种关口万不能出此纰漏。但景端冷嗤一声,说什么也不肯依了贺子裕。血染下来,染得他掌心发红。·直至回到驿馆,景端留守在馆中的人都迎了上来,贺子裕从马上下来后就拖着景端入馆,又让楚非看看大夫到了没。“砰”的一声,屋门却被景端关上,她无力倚靠在屋门前,面色惨白,冷冷看着贺子裕,“本公主说过不必大夫……请陛下出去,景端自会处理伤势。”那张脸失了血色,愈发苍白,眉目美艳中带着不可侵犯的清冷,大夫急急赶来了却被拦在屋门口,四目相对间贺子裕的神色也一点点冷了下来。“景端公主,你这是做什么。”她死死捂着伤口,不肯让大夫进来,也不让驿馆里她自己的人帮忙,凭她自己现在的气力更不能处理伤势,贺子裕最终只能往外走。然而才走一步,景端就昏了过去。“……”贺子裕无奈叹口气,热水、剪刀与止血散都是已经备好了的,他抬手赶紧吩咐外头守着的两个丫鬟进来,为他们的公主处理伤口,贺子裕正想要离开,却脚步一顿。景端这般防着她身边人,说明她身边也不安全,如果他就这样一走了之,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索性他就在屏风后背对着,挥挥手让丫鬟的动作快些。丫鬟剪开衣衫,想要拔出箭簇及时止血,然而衣衫一下扯得有些多。唰啦一声,缠胸的裹布早已被血浸透散开来,掉出两个塞在里头的结实沙袋,那两个丫鬟一下子惊呼起来。贺子裕闻声立即转过头来,下一刻,他也傻眼了。眼见箭簇留下的伤口在肩胛上显得可怖,可去掉沙袋与裹胸的长布,景端平坦的胸膛与他一般无二,甚至还要再健硕许多……贺子裕看了看景端的脸,又看了眼他的胸。贺子裕又揉了揉眼。“什么情况。”他想问小皇帝,可小皇帝在玉珏中没有动静,之前的道士作法对他伤害好像不小。丫鬟急急要往外跑去,被贺子裕一把伸手拦住。紧接着他走近了,低头看着躺在**面无血色的景端,又捂着眼睛,透过指缝把景端的衣服往下扯了扯。“嘶。”贺子裕如今才知道,那天在御花园他撞在景端胸膛上,为什么会觉得这般痛。堂堂北秦公主,竟然是个男人。贺子裕抬起眼,看向那两个面有异色的丫鬟。他缓缓拿被子盖上景端,沉下眼,开口唤楚非进来。“陛下。”贺子裕犹豫着握紧拳头,“堵了她们的嘴……处理干净。”那两个丫鬟正想要呼救,就已然被楚非掐上了喉,咔嚓一声,楚非拖着那两个丫鬟出去了,贺子裕才将被子拉下来,抬手摁上景端伤口。他摁紧伤口,看景端即便昏迷过去也皱紧了眉头,还好这伤不是在要害处,虽然血流得多些,他也能帮忙处理。噗嗤一声,贺子裕用劲拔出了箭簇,撒上止血散。他多的也不会,只能先用纱布紧紧包扎上景端的伤口,又替他拢上衣衫,随即收拾了地上的东西。他正想扛起景端,倏然间景端睁开了眼,不知哪来的力气攥住了他的手腕。贺子裕疼的脸一白。“你做什么?恩将仇报。”“谁处理的我伤口?”“……朕啊。”景端沉沉地看着他。“没事,朕替你保守秘密。”贺子裕犹豫道,“如今你也算有把柄在朕手上,盟友之位岂不是更加稳固。”他虽不知景端为何要如此掩埋身份,但是如今他需要景端做助力,却又不能对这个邻国公主完全信任,恰在此时他能握住景端男儿身的秘密。他们俩如今,算是彻底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景端缓缓松开了手,不再说话了。贺子裕扛起已经醒转的他来,往外走去,驿馆对于如今的景端太过危险,他得把这家伙接进宫去先照顾着。他扶着景端坐上马车,楚非仍旧在前头赶车,什么也没问,只听贺子裕的吩咐。而马车里,景端萎靡缩在马车角落里,目光却又警醒打量着贺子裕。“你放心,朕不会说出去的。”他拍拍景端没受伤的那端肩膀,如今却像是一下亲近起来,多不容易啊,他们俩一个傀儡皇帝,一个还要扮女装和亲苟活。“相逢即是有缘。”“谁和你有缘。”景端冷冷看他,多少没有好气。马车驶进宫中,车轱辘吱呀呀转着。贺子裕最终帮衬着景端又仔细处理了一遍伤势,喝了碗麻沸散,在偏殿躺下。他换回了玄色龙袍,负手看向外头。此时天将将暗下,暮色四起。贺子裕的眼皮又开始跳动着。他不安地摩挲着指腹,不知为何心中没底。他与景端的和亲事宜几乎已是板上钉钉,只差圣旨发下,再行册封礼,而这圣旨,本该在几日后宣读。眼下景端受了伤,贺子裕有心想再晚些,可是景端和他说这事万不能再拖,越拖则变数越多,他听着也是在理。“改成什么时候?”“就明早。”景端说,“我如今受了伤,他们不知情形,你于明早早朝时候宣读诏书,表明不论如何都要与公主和亲的强硬态度,他们会明白的。”国师想阻止景端借到武朝的势力,左相想牢牢掌控住贺子裕,他们俩今日联合起来,一个刺杀一个作法,如今两样都失了算。贺子裕若不乘此站稳脚跟,只怕以后就再无机会。“不错。”贺子裕忽然想到秦见祀,罢了,消息再传去西边也是七八日之后,有什么事今日就得下了决断,他若不能借北秦拿到实权,秦见祀在西境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更何况纳后一说,纳的也并非娇滴滴的公主,而是景端这个大老爷们。于是他们俩商议过后,最终如此下了决断。·诏书送去中书门下,经审议,盖了章。一夜无眠。第二日早朝的时候,天蒙蒙亮,晨钟撞开声响,一声声悠扬钟声在都城中散开,启明星带着点点亮光,映在东天边上。百官公卿,手执笏板走入大殿,俯身下跪喊道陛下万岁万万岁。“众卿平身。”王总管最终站在殿前,圣旨一展,尖声开始宣读。“朕闻宝曜腾辉,俪乾枢而作配;金泥焕采,申巽命以扬庥……”朝堂上,百官前列,左相凉薄看着那道明黄的诏书,握紧了手中的笏板,又是一出先斩后奏,这位小皇帝越发出格与恣意。而贺子裕不知为何,眼皮子跳得更厉害了。王总管接着念道:“……咨尔北秦公主景端,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既宜家而作则。当正位以称名,名……”突然,殿门外,传来兵器划过地面的刺耳声,王总管的声音也随之一顿。贺子裕猛然抬眼看向殿门,只看见远远有身影近前来,一步步登上台阶。“是谁?”“谁胆敢带兵器上朝?”王总管止了声,四围一下寂静下来。随即那身影逐渐显露,阴暗里只见那人步步逼近,手中剑尖划过石砖,又一身是血,散发着森冷寒意。贺子裕忽然站起身,连着百官公卿回过头去,见到那人都是震惊。“这是……王爷?”“王爷怎么会突然回来了,此时此刻,难道不该在千里之外行军布阵?”“摄政王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带剑上殿!”而殿门前,秦见祀正冷冷站在那,面上沾着血,许久未见好像瘦削不少。百官的话他充耳不闻,只是目光直视着龙椅上的贺子裕。“陛下这是在念什么诏书?”秦见祀又往前走了几步,哂笑一声问道,“让臣也来听听。”贺子裕久久看向那人,指尖一颤,多是对他平安无事的宽心。但随即,对上左相震惊过后看好戏的眼神,贺子裕的心悸动着沉了下去。晚了一步,和亲的诏书已然宣读,他确信这种时候绝不能被秦见祀所阻拦。否则,等同于是在打北秦的脸,也是推景端这个盟友入火坑。而秦见祀在此刻回来,无非是让贺子裕在北秦与自己之间做个选择。贺子裕缓缓僵住身子,但他不能。“禁卫军何在!”訇然,楚非带着一队人拥了上来,将秦见祀团团围住。秦见祀又持剑不动了,只抬头盯着皇位上的贺子裕。而他心一揪,垂下眼去闪躲。“王孝继,继续念。”王总管颤颤看了眼贺子裕,犹豫着,还是继续宣读了。“兹,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陛下。”远远的在殿门口,秦见祀忽然喊了声。一声陛下,贺子裕不知何故呼吸一紧。纵横权谋的摄政王如何不知他两相为难,可贺子裕不懂秦见祀为何还是要如此逼他。他再次对上王总管犹疑目光,哽着喉咙嘶哑出声道:“继续。”“……恪共祀事,聿观福履之成,勉嗣徽音,用赞和平之治,钦哉。”訇。诏书合上。朝堂寂静,秦见祀与他隔着百官公卿四目相对,许久之后,熟悉的身影带着点点陌生,秦见祀久久站在原地。·朝散了,众人再次俯身行礼,自秦见祀左右退下,目光或多或少带了些戏谑嘲讽或是感慨。谁不知这位摄政王暗中胁迫帝王做了多少龌龊事,如今君王借着北秦羽翼渐丰,与左相为敌,也与他要断干系,当真是精彩万分。直至众人都退下,秦见祀的人关上了殿门。楚非意要阻拦被贺子裕眼神安抚,最终还是带人守在殿外。贺子裕坐在龙椅上,看着秦见祀步步走近,他犹豫着开口。“皇叔,朕本来与北秦结盟也是听说你在西境有危,却不知你今日突然回朝,诏书既下总不能中断,你……”“陛下还要诓臣多少次?”秦见祀平静问道。贺子裕一愣,这是怎么了。“陛下先前每次面上讨好臣,背地里图谋自己的算计,不都是如此解释么?”秦见祀淡淡道,“想亲政,陛下可直说,臣断不会为难。”“朕这回真不是——”冰凉剑刃抬起,倏然直刺而去,贺子裕闭上眼也不闪躲,那剑刃却停住了,最后凉凉地贴上贺子裕的面颊,轻轻拍了一下。贺子裕坐在位子上攥紧拳头,大气也不敢喘,“皇叔你听朕解释。”“解释什么?”秦见祀抬手将他摁在龙椅上,剑狠狠插在他身边,冰凉盔甲贴近了,带着血气,隔着龙袍膈得他有些作痛,耳边传来秦见祀沙哑声音。“陛下既然能抱着北秦公主同乘一匹马,”他的手用了劲,血气弥漫得愈发浓烈,“那么不论是何人,只要陛下能借来倚靠,都能演得情真意切。”贺子裕睁开眼,眼神一凝,“你……昨日就回来了?”“陛下看来是想起来了。”贺子裕抬眼颤颤看去,对上那双凉薄的眼,秦见祀曾经拉着他在马背上做过那样的事,在秦见祀眼中,就再不能有人再与他如此亲近。他确实说不清为什么秦见祀回来了他仍执意封后,他不能说他除了让北秦支援西境之外,还想着借此扳倒左相,如果左相真的倒台了,那么在最后的最后,贺子裕一定要去消减秦见祀的势力。他不能说他整个计划到最后完全没有一点私心,哪怕掺了一点,也都是有。“陛下,还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没,没有了。”唇瓣上传来重重的痛意,贺子裕又想起那晚生辰秦见祀回来,问他有没有过担忧,他有却说没有。秦见祀却又告诉他说,若真的没有,当说有。身下一痛,贺子裕呜咽一声,秦见祀却没有因此停下手来,反而变本加厉。掌心游离揉弄间,龙袍被蛮横扯开。“秦见祀,求你别这样……”“那陛下想怎样?”若是旁人,不过剑一挥取了性命,要不然各样刑法一一试过,然而对他又怎么舍得,只能借此折辱。秦见祀拔起剑来,却是反握住剑柄抵去,贺子裕被迫屈腿压在龙椅上,瞳孔猛然一缩。“不——”扯开的衣裳散乱一地,秦见祀撑膝而下,攥紧贺子裕挣扎的手,直至掌压着他腿折叠至胸膛,毫不客气地下手。殿内,猛然传来人痛苦忍耐的呻吟。“秦见祀,为何要如、如此……羞辱朕……”“这副剑柄,陛下看来很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