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有风无云,是个好天气。一身白色运动套装,陆臻靓丽得像从T台上刚刚下来。“樊先生,早啊。”他向正在看水中游鱼的樊霄打招呼,“我是不是来晚了?”“不晚。”樊霄收回目光,“是我到得太早了。”他看向陆臻手中提着的餐包,笑着问道,“带了什么?”陆臻有些羞赧:“一些我亲手做的吃食,湿地里面很大,休息的时候我们可以吃一点补充体力。”“有心了。”樊霄敷衍的笑笑,心不在焉的道了谢。“那我们现在进去?”樊霄看了一眼表,九点十分,游书朗快到了。眼中的愉悦货真价实起来,他翻出烟盒抖了抖:“我再抽支烟,进去就禁烟了。”游书朗向来准时,且与人相约会提前一刻钟到场,如今还有五分钟的空挡,刚好是樊霄吸一支烟的功夫。他穿着一件白色长绒羊毛大衣,若不论性别看着倒与穿着白色运动服的陆臻好似一对璧人。燃了烟,摇灭火柴的动作都透着愉快的节奏,樊霄将烟咬在齿间,长烟升腾,他眯着眼睛问:“臻臻,你说一个外在表现得特别完美的人,若被当众揭穿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会怎么样?”“啊?”陆臻怔愣,一时不明白樊霄话中的意思,犹豫着说道,“会恼羞成怒吧?”樊霄哧哧地笑,他啧了一下舌,摇头:“应该不会,那人啊惯会装相,咬碎了牙齿也会面带笑容的吞到肚子中。”“那人?是谁?”烟雾由浓转淡,散入了缓缓的风中。有问无答,陆臻有点讪讪。秋阳性子烈,刚过九点便开始散脾气。景区入口无遮无挡,陆臻觉得有点热,他看着穿着羊绒大衣的樊霄,不免奇怪:“樊先生…你不热吗?”如今樊霄已不必再维持温柔人设,但他心情颇佳,倒也愿意回他一句:“热倒不觉得,就是觉得干燥。”没夹烟的手插进大衣兜里,指尖一探摸到了一瓶圆滚滚的面霜。微凉的触感让他心绪蓦地一紧,像按下了开闸按键一样,一些不合时宜的思绪泉涌一般的倾泻而出……男人手指抚在自己脸上的温度;商场中对比面霜时的专注;轻斥自己“闭嘴”时唇角挂着的笑意;车厢中可以让自己疯狂的欲色,以及逼紧了才会听到的那声“樊霄”,是不是今天之后都会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不见?游书朗会与自己划清界限、渐行渐远。夹烟的指尖一顿,樊霄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那又怎么样呢?他有些负气,无非就是那个人再次退回最初的客气恭谨,不再纵容自己的胡说八道,不会再来自己口袋中随意地翻找香烟,也不会允许自己以兄弟之名与他勾肩搭背。仅此而已。樊霄重重的吸了两口烟,在心里重复了几次“仅此而已”。他向路的尽头看去,成排的车辆在景区门前缓缓移动,樊霄合齿咬着烟蒂,并未发觉烟已燃尽,余烟渐熄。九点十五分,樊霄准时看到了游书朗的车子拐入了景区大道。他收回目光,摘烟深嘬,才发现手中只剩了一截短短的烟蒂。一百米,樊霄扔了烟蒂,高档皮鞋反复碾压;八十米,翻出火柴,不断地翻转于指间;五十米,修长有力的手指摩挲着胸前的佛牌;三十米,樊霄忽地自嘲轻笑,继而推着陆臻迅速向路旁走去。一辆出租车刚刚卸下客人,计价器还没翻起就迎来了新客人。樊霄将陆臻塞上车,万分愧疚却也急不可耐的道歉:“抱歉,临时想起一个急事,我需要回公司一趟,所以今天的游园只能取消了,我会补偿你的,臻臻。”他关上车门,拍了拍车子,催促道:“开车吧。”从始至终,陆臻都是蒙的,他从车窗探出头,举着手中的餐包:“这些…”樊霄眼睛一亮,从他手中拿过那包吃食,笑道:“谢谢,我会好好享用。”出租车打了右转灯,拐入行驶道,慢慢的滑行出去。尾气还没散尽,白色奥迪便停在了刚刚的车位上。车窗缓缓的落下,游书朗在车里偏头看着站在路旁的樊霄。“我来晚了?”男人调侃。樊霄躬身扶着车窗:“没有,是我来的早了。”他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位置,向前一指:“前面才是停车场,三十米左右。”游书朗发动车子左打方向盘,随口问道:“刚才看你在和出租车上的人说话?”樊霄的舌头顶了顶牙齿,同样随口回道:“老人问路,我帮忙送上了出租车。”游书朗目视前方,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一个路痴给别人指路?”“所以才送上了出租车。”车里的气氛挺好,松弛自然,游书朗抬抬下巴:“手里是什么?”樊霄挑眉随即垂眸,掩下了眼中的戏谑和恶劣,轻轻地说道:“吃的,听说里面挺大,闲下来可以打打牙祭。”游书朗瞟来一眼:“你弄的?”“前面有个车位。”樊霄拍了拍操控台,巧妙地岔开了话题。停了车,两人进入湿地公园。因来得早,人不算多。园中苇草翩翩,河水漾漾。入了秋,草木已有枯败迹象,但最后的风华却也有万象风姿,一阵风过,芦花翻飞,美得苍茫又不失柔婉。两个人顺着横亘在湿地中的木质长廊走走停停,寻得一处景致便靠在栏杆上怠懒偷闲。樊霄一路吸睛,一则因他高高帅帅的外貌,二则因他不合时宜的穿着羊毛大衣。却,未得到身边的男人看上一眼。游书朗话不多,普通的灰色套头衫意外的将他衬得面白如玉,他喜欢靠在栏杆上看来往的游人,唇角的笑意不浓,却能将他的惬意分辨出来。“在看什么?”樊霄问他。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倒让游书朗犯了难,他想了想才回复:“他们都挺开心的。”“他们开心,所以你看着也开心?”樊霄偏头看他,“原来游主任这么…大爱。”游书朗啧了一声,笑着回视他:“樊霄,你总是这么胡搅蛮缠。”他又将目光投到来往的游人身上:“我没那么伟大,但也会被身边人单纯的愉悦感染到,难道你不是?”“身边人?”樊霄向前一步贴近游书朗,“你的身边人是我才对,你猜我现在是否拥有单纯的愉悦?”游书朗伸手将他放大的俊颜推开,玩笑道:“你愉不愉悦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不单纯。”樊霄一哽,做贼的人往往心虚。游书朗乜着他:“怎么被我说中了?”反应过来的樊霄用胳臂松松地揽住游书朗,感受着他逐渐僵硬的肌肉和筋骨。“是,游主任最厉害。”阳光中,游书朗耳廓上细软的绒毛看得清清楚楚。耳朵被湿热的气息一烫,慢慢染上了一层红霞。有点可爱。樊霄好像三岁的孩童发现了新的玩具,在廊桥上一整个挨挨蹭蹭,闹得游书朗实在装不下去直男,强硬的将他的手臂打开。“热,你远点。”被推开的樊霄也不恼,看着目光躲闪的游书朗终于感觉到了单纯的愉悦。“既然热,就去岸边找处阴凉。”水曲柳生命力旺盛,入秋依旧郁郁葱葱,枝干曲曲直直,投下一片不算厚重的阴影。没有座椅,两人席地而坐,樊霄坐下前,游书朗啧了一下舌,同路过的游人讨了一个塑料袋平整地铺到地上,才允许他坐。他乜着樊霄雪白的羊毛大衣,懒懒命令:“只能坐着,不许躺。”言罢,腰身一展,游书朗躺到了草地上。樊霄倒也听话,乖乖的坐着,单手撑地侧身看着身边惬意合目的男人。水草丰茂的地方不缺藤蔓,弯弯绕绕的藤蔓顺着柳条爬上了天顶,将日光描摹成了隐约而斑驳的影子。这影子如今投射在游书朗脸上,轻晃**漾,让他看起来很不真实,又似已经将樊霄隔绝在了异处。因而他没话找话:“不给我介绍一下这里吗?”“介绍什么?湿地公园?”游书朗没有睁眼,唇上只掀了一条细缝,“有什么好介绍的,以前就是一处芦苇**、臭水泡。”“只有一点好处,便是夏秋可以下网抓些鱼虾改善伙食。”他皱了一下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收获,有时也凭运气。”“你小时候还做过这种事情?”“从五岁起捕鱼摸虾,一直到十四岁。”游书朗睁开眼睛,抬手一指,“那个地方水深,鱼大,淹死过贪心的孩子。”樊霄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水丰草腴,自成一片美景。淡淡的收回目光,他问:“你不贪心?”“贪心。”游书朗望着天顶的目光有些空洞,“可我更想好好的活着。”“活着,真那么重要?”樊霄再次看向那处曾经沉尸的地方,关不住的阴霾在眼中倾现,“活着多累啊。”“是累,但也有值得眷恋的地方。”“的确,”樊霄轻轻地笑,“比如说谈一场美好的恋爱,又比如在惬意的时光里享用美食。”语气中藏着笑,眼中却压着冰霜。携带着满满的恶意,樊霄面无表情的打开餐包,目光扫过其中东西,选了一盒寿司出来。“来尝尝,看好不好吃。”寿司卷被送到游书朗口边,男人偏头躲了:“我自己来。”“客气什么?”樊霄有些较劲,手中的食物再次贴在游书朗的唇上,“你都帮我涂了面霜,我怎么也要侍候一下游主任。”游书朗蹙眉,又觉得和樊霄解释不清,只能掀开唇缝,避开男人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吞了寿司。寿司在口腔中滚了个儿,胡乱的咽下,他冷言:“少他妈黏黏糊糊的,下不为例。”樊霄觉得游书朗骂人也带着腔调,怪好听的,勾得人抓心挠肝,想在他的皮肉上狠狠地啃上一口。啃!一!口!?“恶念”一出,樊霄顿时愣住!啃一口?自己这是什么撸天的想法?!草,他恶寒的汗毛倒数,强咬着牙根问道:“好吃吗?”陆臻的手艺,作为恋人哪能吃不出来?樊霄等着游书朗诧异疑惑,准备好的说辞随时都可脱口而出。然,变态的嗜好却没得到满足。游书朗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还行,你做的?还是买的?”。樊霄反倒诧异,他略略沉默然后故作轻松的问道:“比你女朋友的手艺怎么样?”游书朗曲臂压在自己的眼上,叹气:“樊霄,你交个女朋友吧,好过总对别人的对象感兴趣。”他无可奈何,认命地回道:“我对象很少下厨,都是我做给他吃。”“你做给他吃?”樊霄蓦地提高声音。草!不知怎么他便怒了,手中的寿司用力地扔进了餐包,双手嫌弃地交互拍打,樊霄狠狠地啐了一句:“真他妈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