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暗,魅影飘忽,凌乱的光线和狂野的音乐不知谁在切割着谁。心甘情愿堕入其中的人们,身体似乎只剩下残影,没有灵魂压着,显得轻飘飘的。装得下彷徨与颓败的地方,只有酒吧。游书朗又喝了一杯。他几乎打了一圈,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过了酒,七分闲话三分笑,游刃有余。樊霄终于从人堆里挣巴出来,他是手里握着真金白银的投资商,自然受人追捧。贴着游书朗坐下,他身上散着酒气,收了一直挂在脸上的妥帖笑容,低低“草”了一声。游书朗垂眸,看了看两人之间容不下一指的距离,忍住了没动。“碰酒了?你手上还有伤。”他问。“没有,喝得果茶,就是有点烦了。”樊霄翻了烟出来,问也没问便塞进游书朗口中一支。“我不在公共场合吸烟。”游书朗乜了一眼樊霄,用舌尖将塞得过深的香烟往出顶了半寸。樊霄的手一顿,随即将从烟盒中已经拎出半截的香烟又塞了回去。“忘了游主任规矩大。”双指一分,他从游书朗口中夹回那只烟,转手咬在自己齿间。“唉!”被双唇含过、被舌尖润过的香烟如今换了主人,游书朗徒劳地举着手,面有尴尬。“怎么了?以前我把自己抽了一半的烟过给你,也不见你这么大惊小怪。”以前是游书朗没亮明性向,只能硬着头皮装直男,如今…“没事。”游书朗拖过一瓶酒,满了空杯,吞了一半后,鲜少地解开了喉下的第二颗扣子。“这酒后劲大,没你这么喝的。”樊霄双肘压在膝上扭着身子从游书朗的领口看进去,隐约的肉色勾人,想咬。他压着心性儿,问道:“心情不好?”游书朗短促地笑了一声,口吻一如平常:“樊总想多了。”吐出的白雾被骚包的光线映得妖冶,摘了烟的樊霄又靠近了一些,勾了一眼男人的锁骨才去看他的眼:“知道我为什么看出了你不开心?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哪种人?”游书朗随口问道。樊霄的眼波闪了闪,凝眸望来,目光深长,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戴着面具的人。”“……”“再有人来缠你,我帮你担着。”游书朗下意识将樊霄此言理解为不愿应酬,他再次满了酒,表情依旧漠然:“要是烦得慌,咱们可以先走。”说什么来什么,一个身量中等,面貌只称得上端正的男人分开人群,凑到了两人身旁。“你姓什么来着?”男人指着游书朗表情有些浮夸,“别告诉我啊,让我自个儿想。”“游书朗,游主任。”樊霄将口中的烟从左侧推到右侧,脸子撂得很快。游书朗似不经意的在樊霄腿上拍了一下,继而笑着向身旁的男人伸出手:“薛副总,我们又见面了。”“哦对,游主任。”薛宝添看不上游书朗这样的小角色,又不想得罪了樊霄这个财神爷,如今见樊霄这么给游书朗做脸,只能憋着气给游书朗上了根烟,“赏个脸来一根?”游书朗接了烟,夹在指间没点,依旧笑得温和甚至带了三分恭敬:“薛副总,这段日子忙什么了?怎么几次圈内人的聚会都没见到你?”樊霄于暗影中蓦地一笑,扬了扬眉,眼神勾着游书朗瞅不够。他知道游书朗的性子,周全且妥帖,随和也大度,但若真的踩在了他的逆鳞上,倒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儿。“啊,我这段日子出国考察了一个项目,昨天才刚刚回国。”被人在酒吧后街揍成猪头,又被人捡尸**,养伤养了半个月,被亲爹禁足半个月的薛宝添将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自如极了。游书朗笑笑,面上带了一点钦佩:“辛苦了薛副总。”樊霄却不想饶他,懒洋洋地问道:“太子爷去哪了?考察的什么项目啊?涉及哪个领域?有收获吗?讲讲,也让我们跟着受受益。”行业做得久了,倒也能胡诌八扯一通,但那是在外行人面前。薛宝添不敢在樊霄面前胡扯,他怕这人细扣漏了底,影响以后他们之间的合作。面色一僵,薛宝添慌忙扯了别的,刚起个话头,兜里的电话就响了。“找到人了?!”他从沙发上猛然窜起,单手在空中挥了一拳,“给我按住了!我马上就到。”他急的都忘了和樊霄道别,拿起桌上一杯烈酒仰头干了,咬牙骂道:“草他大爷的,看爷爷我怎么弄死你!”门被摔出了很大的声响,那人风一般的走了。游书朗收回目光,将指间的香烟随手扔在了桌子上。“真闹人。”樊霄按死烟蒂,用那条好手搭上了游书朗的肩膀,有点哄人的意思,“被这傻子一闹,游主任心情好点了没?”长指按了按鼻梁,烈酒上了后劲儿。除非万不得已,游书朗从不多饮,既怕人前失态,也怕耽误正事,如今却再次端杯,将辛辣的**倒入喉咙。“我失恋了。”与酒气同时散开的是无奈的笑容。“什么?!”樊霄骤然直起腰背,他的表情在瞬间中几变,极力地压制着惊喜和激动。“没开玩笑吧?”他一边说话,一边拿出手机,果然屏幕上横亘着几条陆臻的未读信息。笑容有些压不住了,幸好游书朗的目光一直掉在褐色的酒汤中,没看到樊霄那张几近扭曲的面容。“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还说要介绍我们认识。”游书朗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拖来几瓶酒,找不到开酒器,便一正一反,瓶盖交错,用巧劲儿一压,盖子瞬间蹦弹开来,酒香四溢。给自己满了杯,游书朗端杯在樊霄的果茶杯上一磕:“不说了,陪我喝点酒吧。”舌尖在牙齿上刮了半圈,樊霄眯起眼睛,探身低语:“游主任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舍得放手?”游书朗啧了一声,不爽地推开那颗头,斜乜:“喝不喝?”“喝啊,换真的都行!”“就果茶。还有…”游书朗垂眸,掩下了目光中又空又远的伤怀,“还有如果我醉了,送我回家。”“行啊,”樊霄唇边忽起冷笑,“我保证会把旧情难忘、借酒消愁的游主任安安全全的送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