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见的,游书朗攒了场子请人喝酒,打的主题是感谢薛宝添对博海药业的关照。请的人不少,樊霄和施力华都在场,薛宝添也算给面子,没再闹什么幺蛾子。气氛不错,有人拿着麦克风干嚎,也有人摸着姑娘的腿谈心,薛宝添被如水的恭维话捧着,慢慢散了肚子里所剩无多的怒气,与樊霄和游书朗碰了几次杯,话也多了起来。他搂着一个女孩儿吧唧亲了一口,叹道:“这他妈才是生活啊!”“玩几把?”游书朗提议。没人反对,几位主宾凑到了一起开始玩牌。游书朗洗牌、切牌行云流水充满美感,可不知为何樊霄眼皮跳了一下。游书朗今天一切如常,妥帖沉稳,处处逢源,待他也无异样,只是偶尔投来的一眼,好似带着轻飘飘的捉不到的冷意。樊霄怪自己多心,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胸口的四面佛,压下了心中隐隐的不安。“输了只喝酒没什么意思。”游书朗边发牌边说,“玩点刺激的?”薛宝添眼睛一亮:“游主任我现在怎么越看你越顺眼,玩玩玩,越刺激越好!”施力华也隐隐兴奋,将菩提手串换了个腕子,扬眉道:“来吧。”只有樊霄几不可查的蹙了下眉,游书朗什么性子他最了解,必然不会主动提出玩什么刺激的游戏。这事透着反常。从不在公共场所吸烟的游书朗,将咬在齿间的烟摘下磕了磕,磕落烟灰,露出隐隐一点红光,才又送回口里掐着牌回视樊霄:“樊总呢?玩吗?”两人的目光交汇,游书朗眼中的深意,樊霄却未能看懂。他有心哄人,软着声音回复:“全听游主任的。”别开脸,游书朗继续发牌,修长的手指夹着最后一张牌甩了出去,又将事先倒好的酒推到几人面前。雕着繁复花纹的银质酒架上放着六个斗酒杯,褐色的酒汤像勾扯着遇望的引信,危险又诱人。游书朗睨着那酒缓缓说道:“六杯酒,其中有一杯加了料的,输了的随意自取一杯,至于喝到什么,就听天由命了。”一句话,震惊了另外三个男人!这桥段似曾相识!施力华终于记了起来,七八个月前,也是在这家酒吧,好像也是这间包房,他们为了整治游大善人,让坐台女扮成薛宝添的女下属,又故意在游书朗面前向酒中下料,做出对女孩儿意图不轨的样子。整个晚上,他们都在津津有味地看着游书朗暗自焦急,三番五次的想办法救人,却几欲不成,最后只得自己喝了那杯加料的酒!如今游书朗反常地玩起这样的游戏。几个人都不傻,知道这是东窗事发了!施力华下意识去看樊霄,薛宝添嗤笑一声,也去看樊霄。游书朗觑着两人的微表情,最后也随着他们将目光落到了樊霄身上。男人垂着眉目,不辨神色,手肘压在膝上微微探身去摸酒台上的火柴。翻转火柴是樊霄烦躁或是隐怒时的小动作,只有与他最亲近的人才知晓。指尖一点点向前,游书朗的心一点点下沉,当他握紧拳头的时候,那手却在半路停了下来,折转拿起了一杯酒架上的黄汤。一翻手,樊霄吞了杯中酒!众人:“!!!”酒杯送回原处,男人面上一派轻松:“游主任说笑的,你们还不知道他,最守法依规,喝了酒在自家院子里都不开车的人,哪能玩这些花样,逗你们的。”说话的同时,他暗中拉了一下游书朗的袖子,是恋人之间提点对方的小动作。此时,干嚎的人飙了高音,骤然而起的破音分走了薛宝添和施力华的一点注意力,樊霄便在高昂的曲调中,偏头与游书朗低语:“现在不是整治薛宝添的时候,他刚刚帮你办了博海的事,动不得,想要教训他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觉得我是要整治他?”“不然呢?”樊霄的声音压得更低,“他是混蛋,但现在的确不是动他的好时机。”游书朗冷眼看着樊霄,想起了昨日与坐台女在这个房间里的对话。女孩儿依旧清丽,穿着白色连衣裙,脸上略施薄粉,与其他同行天壤之别。她点了一颗烟,没有掩饰眼中的沧桑:“我是走清纯路子的,很多男人喜欢这款。”“我记得你。”女孩吞吐烟雾,“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好人。当时我都觉得你傻,帮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值得吗?”“值得。”游书朗拧开了一瓶水,推到女孩面前,“能帮就帮一把,实在帮不了,我也不会强出头。”烟雾断了一截,女孩儿沉默了一会儿浪声说道:“你找我,是不是有话问我啊?”“有,能告诉我上次是谁在耍我吗?”女孩儿笑了一下,奚落:“现在才看出来他们在玩你啊?你还真是个呆子。”她沉吟了片刻:“你知道的,做我们这行,嘴得严,不然就没饭吃了。”“我知道,也理解。”游书朗打开钱包,“不知我付多少钱,你能告诉我你知道的。”女孩儿嗤了一声,睨着钱包:“还是瞧不起我们做这行的是吧?”她将细长的女士香烟按进烟灰缸,“你给我买个棒棒糖,我就告诉你。”她仰着头,落寞哀伤:“谁让你是我入行以来遇到的唯一一个好人呢。”游书朗想到女孩儿最后的话:“都他妈不是好人,都拿你当小丑耍呢。”“全部吗?”他同样记得自己当时暗哑的声音。女孩儿思忖了片刻,才道:“那个坐在主位上的男的没怎么说话,但我觉得他是知道的。”“你确定?”“也…不是特别确定,但我们女人的直觉很准的,他虽然表面上看着未参与,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女孩儿含着棒棒糖站起身:“好人儿,那些人你动不起,都他妈是有钱的混蛋,离他们远远的,别想着报复。”女孩儿的背影孤单落寞,从异常宽大华丽的门走出去时,像一条虚虚的随意可以擦掉的线段。回神的游书朗忽然有点倦了,厌烦了这样的拉扯试探和虚与委蛇。他深深地凝视了一眼樊霄,然后直白如剑地问向薛宝添:“薛副总上次你那个女下属是假的吧?为了耍我临时找的?”他拿起一杯酒轻轻摇晃:“酒里加的料倒是真的,当时我喝下去,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很刺激?”“!!!”三个男人皆惊,只有樊霄的表情隐得最快,他翻起眼皮看了一眼犹在愣怔薛宝添,在第一时间丢了一句泰语过去。“不好意思,一急便切到了泰语。”他没有半点歉意地换回国语,低缓的语气看似在缓和游书朗与薛宝添之间的剑拔弩张。“薛副总,游主任有点介意当初那件事情,当时是什么情况?要不劳烦太子爷给说说,话说开了就没有误会了。”“我他妈的…”薛宝添恨不得给樊霄一个大逼兜,掀了他的皮露出最邪恶的芯子。可是刚刚那句听不懂的泰语却瞬间提醒了他,若是透了樊霄的底,自己千辛万苦搭成的路子也就毁了!正当他犹豫之时,施力华的声音凉凉地插了进来。“游主任,当初是我要耍你。”众人:“!!!”施力华不抽烟,如今也抛了一支在嘴里含着:“当初我看你不顺眼,觉得你围着樊霄转是有所图,你又太能装B,一个小小办公室主任,却拿着架子让樊霄供着,所以那天我和太子爷说要同你开个玩笑,逗逗你。”“太子爷没恶意,但我有。”“我他妈现在也看不上你。”施力华点了烟,“知道樊霄在你弟弟身上花了多少钱吗?你图的是不是就是这个啊?!”“施力华!”樊霄沉声,“你过了。”他转身拉起游书朗,余光扫着看热闹的其他人,低声说:“我们先走,现在不适合再说下去。”待游书朗被樊霄拉着离开,薛宝添才反应过来:“不是,这都哪跟哪啊?樊霄那孙子又成好人了?”刚出酒吧,樊霄就被游书朗一把按在墙上,冷言问:“耍我你参与了没有?”樊霄肌肉紧绷,出口的话却是轻软又委屈的:“我怎么会耍你?那天我整晚都在护着你,你忘了?”桎梏的力量未松反重,游书朗倾身靠近樊霄:“那你刚刚紧张什么?”“我紧张了?”樊霄迎上游书朗压迫性的目光,“我不是怕你和薛宝添闹僵,他再搞出什么事端吗?”游书朗轻轻笑了一下,伸出手指贴上樊霄的耳后,冰冷的指尖顺着那里的皮肤缓缓向下游走。“你知道吗,你在极度恐慌的时候,这里的筋络会一鼓一鼓的,听见涛声,看到海水,在黑暗中沉入旧梦,都会如此。今晚这里动了三次,别说你是怕薛宝添生事,这种量级的事情,还惊扰不到你吧,樊总!”樊霄沉默了片刻,翻起犀利的眉目:“游主任就凭这个定我的罪?”游书朗站直身体,松开桎梏:“是,我没有实证,但心里很不舒服。”他转身离开,远远地留下一句:“最近别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