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书朗脱下西服,换上了医生服,他望向镜子中的自己,面貌未曾多变,却不见了几年前的青涩稚气,目光中也少了几分奕奕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无波的眸光,或许还有一些暮气沉沉。将一支圆珠笔别入胸前的口袋,游书朗提起唇角,给了镜子中的自己一个微笑,转身走出了更衣室。长岭制药的会议室堆放了很多杂物,还是游书朗到岗之后才进行了分门别类的整理。如今干净整洁的会议室静候贵客,黄启民拿出了上好的茶叶,角落里的烧水壶咕噜咕噜的氤氲着热气。游书朗已经入职长岭制药大半个月了,今天是第一次与投资方见面。他做事向来知己知彼,这次却没拿到任何投资方的资料,黄启民也捂得严严实实,只是笑嘻嘻的说,他们就是财主,没必要分出精力研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率先而入的是黄启民高亢热络的声音,然后是他肥硕的身体。他引着投资方进门,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女鱼贯而入,面貌上一观,便觉专业性极强。游书朗起身,职业性的笑容将发未发,便骤然定在了唇角。几人之后,还有一人缓步而入。所有人自发让开了通道,让他从人后行至人前。戗驳领的灰色西服挺括合体,钻石袖扣在早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倨傲强势,也不会令人忽视,让人如沐春风的同时,还会不自觉地生出几分忌惮。是樊霄!!蓦地握拳,游书朗急怒!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自己又一次落入了樊霄设好的局中。什么理想的工作,高薪的职位,不过都是摆在雀鸟面前的面包屑罢了,意图引诱着它一步一步跳入天罗地网!游书朗的心里像压了一块石盘,窗外的阳光晃的他眩晕,嘈杂的声音中,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书朗,”黄启民的笑容有些尴尬,“樊总就无需再给你介绍了吧?”“不用。”游书朗抬起眸子,从从容容的向樊霄伸出手,“你好,樊总。”樊霄略显急迫的握上了那只手,掌心与掌心压得很实很紧,拇指在游书朗手背摩挲了几下,才道:“好久不见,游主任。”黄启民见两人交流甚好,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书朗,原来樊总说你和他之间有一些误会,为了不影响你入职,不让我告诉你,他是咱们金银花饮项目的注资人。哎哟,弄得我还挺担心,以为你们两个见面会……看来是我多想了。”黄启民的两只手同时在游书朗和樊霄的肩上拍了拍:“你们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不管之前有什么分歧,事过境迁就别再计较了。”游书朗的手抽离得很快,樊霄搓了搓手指有些留恋刚刚的温度。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离开游书朗,觑着男人的神色,说道:“是我之前失了分寸,得罪了游主任,希望游主任不要再同我一般见识。”游书朗缓缓抬头直视樊霄,才发现他的左侧额角贴了一块纱布。樊霄的头发最近长长了不少,虚虚的掩着纱布,刚刚由于角度的问题,游书朗并没有发现。“不会。”游书朗职场化的笑容无懈可击,“樊总多虑了,您怎么会有失了分寸的时候。”“入座吧。”他的目光转向众人,“会议可以开始了。”会议的间隙,游书朗去了趟卫生间。长岭制药的办公地点是一栋老旧的教学楼,每层左右都有两个卫生间。游书朗舍近求远,在走廊最深处的卫生间中点燃了一颗烟。刚吞吐了一口,已经崩了漆面的老旧门板就被人推开,长久没有维护的荷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听着让人牙根发酸。来人无疑是樊霄。他进来先到里间放了水,才走到游书朗身边拧开了水龙头洗手。“游主任在等我?”游书朗随着烟雾吐出了一个“嗯”,摘了烟:“是在等你。”水池上的镜子斑驳,将人照得朦朦胧胧。樊霄从镜子里看着游书朗,目光烫人。他没接游书朗的话,而是说道:“游主任穿医生服也很好看。”游书朗的眉心一紧,他在樊霄的话中听出了压抑的情遇。搓了搓手指,他想揍人。压下怒意,游书朗弹了弹烟灰,垂眸问道:“樊霄,你想控制我的生活?”他问得稀松平常,好似不甚在意的样子。樊霄关了水龙头,四下找不到擦手巾,只得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游主任何出此言?”他用湿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凑到游书朗面前,含混的说,“借个火。”游书朗很明显地撤开身子,与樊霄拉开距离,并将手中的烟按死在乌突突的水泥水台上。“不好意思,火灭了。”他说。樊霄觉得自己的确是疯了,如此冷淡疏离的游书朗也勾得他心痒难耐,恨不得将人推到角落,狠狠的吻上去。“上次揍你不疼吗?”游书朗翻起眼皮问樊霄。“疼。”樊霄据实相告,“我在病**躺了半个月,天天将工作拿到医院去做。”游书朗点点头:“那为什么还来招惹我?想报复?”喉结滑动,樊霄将疯话咽回肚子,转言说到:“不是报复。书朗,我们之间可能有误会。”游书朗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事已至此,樊霄你还要编?还要骗?”“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我认。”樊霄习惯性的想去拥游书朗的肩,却在对方凌厉的目光下放下了手臂,“但我可以解释。”游书朗轻笑了一声:“你的解释就是利用黄老师,把我骗来长岭,继续操控我是吗?”游书朗向前走了一步,逼近樊霄:“让我来猜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博海毕竟是一个制药厂,以你樊霄的能力,还不能随意拿捏。但长岭不一样,它他只是一个科研团队,没钱,没人,没有可以与你抗衡的能力,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游书朗蓦地抓住樊霄的衣领,将他猛然掼到墙壁上:“你不是想拿捏长岭,樊霄,你只是想控制我!”“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无能吗?”游书朗逼视樊霄,“离了博海,或是长岭,我游书朗就活不下去了?我不信你樊霄的手能伸到华国的每一个地方!”樊霄一直任由游书朗压着,直到听了这话,垂在身侧的手才蓦地扣住游书朗的腕子,神情转戾:“你要离开长岭?这难道不是你最理想的工作吗?你不是曾经跟我说过,想重新回到药品研发一线吗?”“是,我是想回到科研团队,但我宁愿放弃我的梦想,也不愿见到你。”游书朗破开樊霄的桎梏,“别说看到你,就是想到你,我都觉得恶心!樊霄,你就是个垃圾,请自觉的待在垃圾应待的地方,别来污染环境!请你滚出我的世界,滚远一点儿!!”游书朗站直身体,厌恶得连眼皮都没掀,便向门口走去。“你可以离开长岭,那长岭对于我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游书朗蓦然回首:“你什么意思?”樊霄放松脊背,松松懒懒的靠在墙壁上,他将刚刚的那根烟抛到嘴里:“我的意思就是,如果你离开长岭,离开我。那么你的老师半辈子的心血全将付之一炬。”游书朗顿然冷肃:“胡扯,即便你撤资,长岭也可以再找其他的合伙人。”樊霄用火柴点了烟,摇灭了火光,才道:“要不,游主任回去看看我们签的合同?如果你们长岭不在20天之内完成工艺优化,就算单方面的违约。至于违约金,我想你的老师就算搭上了整个长岭,也赔不起吧。”“20天?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完成工艺优化?!老师为什么会和你签这么荒唐的合同?”樊霄笑了一下:“我只是简单的和你的老师诉了一下苦,说我的父亲需要见到一份漂亮的合同,才会支持我继续在内地发展。我也曾向你的老师保证,无论合同上是怎样签的,我都会给他6个月的研发周期。”樊霄摘烟吐雾:“别觉得是我骗了你的老师,若不是他想吊着我这颗金钱树,也不会铤而走险。”“所以,你要是离开长岭,长岭就真的完了。”游书朗衣袖下的双拳紧握,咯咯作响:“你以为我会管长岭的死活?”“你会。你若是不顾长岭的死活,刚刚见面时就会和我翻脸。”樊霄垂眸,“你谁都管,就是不想管我了。”游书朗咬牙切齿:“所以你原来跟我玩阴谋,现在是明晃晃的玩阳谋了?”樊霄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你说是就是吧。”“草!”游书朗爆了粗口,他转身怒气冲冲地向外走。樊霄下意识的跟了上去,卫生间的弹簧门被游书朗用力的推开,又恰到好处的离手,门板回弹,猛然拍在了随行在后的樊霄脸上。“唔!”鼻梁又酸又痛,一股暖流缓缓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