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半个月,游书朗每天都会收到一束玫瑰花。荔枝玫瑰,稀有小众,花语是守护的爱。每天准时送来的玫瑰,将刚刚入职的游书朗推到了风口浪尖儿。或善意或窥探的目光,背后的窃窃私语,甚至是一些当面捏酸的话,形成一波风浪,冲向了游书朗。却…也没什么威力,沉稳的男人屏蔽了一切私语和猜测,情绪平稳,未受影响。花被放在公共区域的茶水间,偶尔一些爱花的女孩下班时会带几只回家,第二天早上游书朗的办公桌上,就会多几块糖果或糕点。“又带游部长的花回家?”“是啊。”停车场中,一个女孩儿看了一眼手中娇艳的玫瑰,“还很新鲜呢,被明天新送来的替换掉可惜了。”“每天一束玫瑰,也不知这新来的游部长得了哪位富婆的青眼。”“一定非是富婆吗?”提花的女孩笑盈盈,“就不能是霸道总裁?”“唔~”两个女孩心灵相通,笑容既浪且奸。“对了,从人事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游部长好像要升为小秦总的助理了。”“我也听说了,可是小秦总好像从没设过助理岗位,就无端的…很好磕!”“完全同意!”女人略压声音,“小秦总那样唧唧歪歪,不理解人间疾苦的主儿,就应该游部长那种沉稳强大的人去****。”高跟鞋的声音渐弱,八卦的声音渐远,一只架在车窗上夹着烟的手,极不自然地勾动了一下。游书朗下班便见樊霄来接,做派是他熟悉的温柔体贴。“我与你不顺路,晚上约了人。”游书朗与他相隔一米,语气不如普通朋友。樊霄明明笑着,眼睛中却酝酿着压抑的情绪,即便用笑容伪装,也读得出一丝阴鸷。他拉开车门,状似随口问道:“约了谁,在哪儿,我送你去。”面对樊霄的殷勤,游书朗原地没动:“以后我什么事情都要向樊总汇报了是吗?”樊霄动作一缓,继而关上车门,面上挤出了一丝微笑:“那我回家等你,如果晚上是酒局,书朗,你少喝一点。”游书朗没反驳也没应声,越过樊霄向地铁站走去。樊霄上了车,慢慢地摸着腕子上的手表,眼睛觑着后视镜,待其中的人影即将消失,他推开车门,跟了上去…不错的高档饭店,一群男人正在唏嘘人生。“时间真是王八蛋,想想当初我们也是风华正茂。”“现在你也不老啊,还不到三十,弄得跟要盖棺材板似的。”“唉,容颜不老,心已老。天天混在实验室中,365天一个样,感觉都和美好的世界脱勾了。”“咱们都是科研狗,只有我们游大才子过得潇洒,天天酒池肉林,美女相伴。”“人家游主任,要围也得是被帅哥围着,是不是游子?”一众起哄声中,松松握着酒杯的游书朗唇角勾起清浅的笑:“每回聚会都是这套开场白,你们不腻烦吗?”有人仍不放过他,粗声大嗓的笑闹:“你就说你利没利用职务之便,摸过人家小男生的手手吧。”游书朗靠在椅背中散漫扬眉,嗓音低沉,拖着长长的调子:“你要是嫉妒,我现在就可以摸你的手手。”“摸一个摸一个!”起哄声越发大了起来,“今天不摸一个,游子你都不是真男人!”曾经的同窗友谊,在笑闹中愈显炽烈,满室欢愉,都是曾经青春的影子。“今儿有一个事儿求大家。”闹腾声渐弱,游书朗给自己的杯子斟满了酒,“我打算换工作,你们手里的工作室,或是科研项目缺人吗?我去给你们打打下手。”“不是游子,好好的办公室主任,你不做了?”叮的一声,游书朗的手机接到了一份邮件提醒,他边点开查阅边声音闲散:“被男孩儿们围得太紧,喘不过气来。”电子邮件上的字很少,一目了然:秦之杨副总经理驳回了您的辞职申请。游书朗将目光从手机收回,笑容依旧不变:“也许我只是想摸科研人员的小手手了。”虽是玩笑话,众人也听得出其中的些许无奈。面面相觑,有人问道:“怎么了?游子。”游书朗站起身,一一给同学添酒:“原来毕业出来工作,要养家养弟弟,现在没有这份负担了,就还想做回科研。”转了一圈,他又坐回自己的位置,执起杯子,“我知道我只是本科生,学历、资历都不够,所以不求职位和工资,帮你们跑跑数据,做作基础工作,我就很知足了。”四下又静了一会儿,刚刚闹得最欢的人问道:“不是,游子,你是说真的?”“真的。”他在桌上磕了一下酒杯,“求各位大佬给个机会。”那人又变得嘻嘻哈哈:“草,想摸我小手手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又有人接茬:“不过科研团队最讲究论资排辈儿,要是只做基础工作,真的拿不到什么钱啊游子。”又一声叮,游书朗的手机再次收到了一份邮件,却是秦之阳越过人资部门,点对点直接发送的:我以后不送花了,你不用辞职。游书朗将屏幕按灭,抬起眸子:“不求高工资,我只是…”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推门声打断。一个中途出去放水的人携伴而入,蓦然拔高的声音中带着讨好的热情:“同学们,同学们,来,我给大家介绍个人。”游书朗抬眸,待看清来人,他瞳孔一沉,眉宇间尽是诧异与冰冷。随之而入的高大身影,游书朗即便只看发丝都不会认错,正是天天在他身上撒野的樊霄!樊霄被介绍的十分隆重,他在投资之初,接触了很多项目团队和科研人员,将他引入包房的就是其中一位。“樊总可是财神爷,做药品项目投资的。樊总,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些都是我的大学同学。”樊霄笑得谦和,目光跟着介绍游走一圈,到游书朗时,也未做过多停留。他装大尾巴狼在行,被捧着供着也并不居傲,施施然被让到上位,坐在了游书朗身旁。身侧的男人垂着眸子,神情寡寡淡淡,并不看他。樊霄也不上赶子讨嫌,只是问大家:“刚才你们说什么呢,在门外都觉得热闹。”“是啊。”带着樊霄进屋的男人也奇怪:“我就出去方便这么会儿功夫,你们都快将房顶掀翻了。”“我们在说游子想摸男生小手手的事儿。”话音刚落,说话的人便被几道不满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草,忘了屋里添了外人。他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做了一个拉链的动作。此间,谁也没注意到,新进来的男人,下颌一紧,上勾的唇角压下后,又缓缓提了起来。“游子,你要是没开玩笑,来我团队吧,就是挣的少。”席间一人说道。樊霄敛眉,偏头看向身边的游书朗。见他露出感激的神情,诚恳的谢道:“没事,以我的资历能进去,就已经很感谢了。”“书朗,还是去我那儿吧。”此时,一个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坤子,你那个项目已经进入中后期,书朗去你那儿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我们医学院新立了一个项目,正求贤若渴,书朗如果能来帮帮我,那一定事半功倍。”说话的男人坐在樊霄的正对面,高高大大,面貌普通,却耐看,气质温善。书朗?樊霄注意到一个细节,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叫游书朗“游子”,只有他唤“书朗”。闹腾嘴子又来劲了:“谁与我争游子,我都是要争一争的,只有你范青鸿要人,我就只能拱手相让了。”他瞟了一眼樊霄,适时的闭了嘴,没再犯第二次错误。被称作范青鸿的男人整晚话都不多,此时也是言简意赅:“书朗,这个项目的方向你肯定喜欢,你要是同意去我那儿,我们找时间详细谈谈,至于待遇方面,会与你的付出相匹配的。”樊霄的余光一直觑着游书朗,他发现范青鸿说完话后,游书朗的指尖在玻璃杯上轻轻滑动了一下,才应了下来。“好,我们找时间细谈。”樊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冷意,他垂手去握口袋里的火柴盒,温温雅雅的笑着开口:“范兄立的什么项目?我们做生意的都俗,见到好项目总想探探路子。”游书朗猛然看向身边的男人,眼中隐有警告。樊霄无视那道目光,提起茶壶,从从容容且理所当然的给游书朗添茶。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缓缓说道:“再说,现在挂羊头卖狗肉,骗取国家资金的项目多了去了,我们家游主任可不是什么垃圾地方都去的。”游书朗:“!!!”饭局在无比尴尬的气氛中,散了。刚刚还热闹的房间,如今只剩压抑的冷寂。游书朗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桌上的餐食,一片狼藉。樊霄一步一步摧毁了他的生活,连可以暂时喘息的角落,都不遗余力地霸占破坏了。现在自己还拥有什么?游书朗靠在椅子上想了很久,终究没有得到答案。“书朗,你想换工作,可以找我,不用这么低三下四的求他们。”游书朗心里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并沉声警告:“樊霄,我需要冷静,不要跟着我,不然我一定会做出让你后悔的事情。”樊霄深眉紧锁,手指握得咯咯作响,却也不敢贸然跟上去,只隔着三五步远远随着。刚出了包房的门,他就看到游书朗被一个中年女人截在廊下。女人珠光宝气,倒也不显得老气横秋,还有几分犹存的风韵。樊霄捏着火柴盒,不敢近前,却蓦地看到,女人抬起一手,摸上了游书朗的脸颊。“别躲。”站在灯下的女人对游书朗说道,“后面直勾勾看着你那个是你男人?陆臻说伤你很深的那个?”游书朗面有尴尬,僵直着身体说道:“史总,你这是做什么?”女人是陆臻得罪过的资方,几个月前,游书朗曾带着陆臻给她赔过罪。“帮你教训教训他。”女人的手滑到游书朗的颈子上,拇指微微摩挲着那里的皮肤,“看你这神情,肯定是又被他欺负了,我帮你气气他,让他吃醋。”游书朗苦笑一下:“史总,我是gay,我们之间也没这么简单。”“gay怎么了,好多gay还不是出来骗炮?”女人倾身附在他的耳边,“不管有多复杂的纠葛,只要他还在乎你,让他吃醋,就是对他最大的折磨。”身后的男人终于按耐不住,带着危险的气息缓步而来。樊霄捏着不成形的火柴盒,擎着面具一般的笑,用一双幽冷的眸子罩着游书朗:“送花的未名人,新公司的小老板,深情的同学,还有这个光鲜亮丽的富家姐,游主任,你到底撒了多少情网?是不是只有我,像傻子一样,被你网得最深,骗得最久?”女人看着脸色苍白的游书朗,抢在他之前开了口,柔软白皙的手顺着游书朗的肩臂一路滑到掌心,握住:“游游,今晚跟我走好吗?”游书朗听到了火柴盒破碎的声音。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