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霄竟然信守了诺言。承诺了不来打扰游书朗的生活,便从春天到夏天未曾露过一面。有时,游书朗会恍惚的认为那个清晨的柳絮好像从没飘过,男人也没有从自己的肩头摘下过一颗白棉,揉在指尖。而这种恍惚又常常会被打破,就如今早,游书朗看到那条红砖路时。游书朗租住的小区地势低洼,每至雨天,便会积存大量的雨水,加上小区内的路年久失修,浑水泥汤,极不好走。今夏多雨,昨晚又下了半晚。清晨出门,游书朗抱着添添,挽高了自己的裤脚。他住在二楼,没有电梯,顺着步梯下楼,与外出买早点的邻居打过招呼,听他说了几句不清不楚的“雷锋”,游书朗笑着应腔,并没在意。推开单元门,便见响晴的天空坠着云朵,天气格外的好。“咦?”添添在游书朗耳边轻轻疑惑,短短的小指头向下一指。游书朗看过去,才发现单元门口铺了一条窄窄的红砖路,蜿蜒曲折,直通小区大门。积水浅的地方只铺一层,深的地方加高了两三层,顺着路走,便不用再在积水与泥泞中辛苦地选择落脚的地方。游书朗左右看看,这栋老楼有三个单元,却只有他这个单元门前铺着红砖路,其他两个只在水深的地方垫上了红砖,像打补丁似的,一块儿一块儿的。添添觉得新奇,在游书朗怀里蹬着小脚跃跃欲试。游书朗将他放在红砖路上,屈身将自己的裤脚放平。“昨晚那小伙子冒雨干了半宿。”议论声传入耳中,“我家老头子给他递烟,问他是要搬过来吗?人家说不是,说喜欢的人住在这儿,怕她进出不方便。”“啧啧啧,为六楼那丫头吧?长得确实好。”红砖路很窄,只足一人通行,游书朗跟在蹦蹦跳跳的添添身后,垂下眼睑,睫毛跳动了几下……实验室都空了,游书朗才从实验台前站起身。今天有一个聚会,游书朗的大学同学从国外回来,大家相约聚一聚,定了今晚。拜托了邻居照顾添添,游书朗到更衣室换了西装,曾经做办公室主任时天天穿的衣服,如今穿着却束手束脚的不自如。对着穿衣镜,游书朗系衬衫扣子,系到喉下,不知搭错了哪根神经,竟想起了樊霄曾经的一句话。男人贴着他的耳廓呼吸,湿糯的嘴唇若有若无的擦过敏感的皮肤,故意撩拨:“游主任,你包裹的越严实就越勾人,越令人兴奋。”指间一顿,游书朗慢慢解开了喉下的那颗扣子,露出了修长的颈项。因为回国的是女同学,所以订了西餐店。餐厅在被誉为地标建筑的双子星B座四十层,临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电梯上行,数字攀升,梳着大波浪的女同学笑着抱怨:“吃了将近七八年的西餐,回来还要吃西餐,张世成,你和我当年的仇还没解开吗?”被叫做张世成的男人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大学期间我交了三个女朋友,都因为你掰了,这仇我得记一辈子吧?”“那是你们情不金坚。”“我交往一个,你闹黄一个。你倒是和我情比金坚,怎么一下子躲到国外七年?”一行四人,两男两女。女同学脸上的无奈与落寞迅速被遮掩,她一把挎住游书朗的胳膊,假模假式的撒娇:“书朗,张世成欺负你女人。”游书朗噙着散漫的笑,并不走心的帮腔:“这里贵,我帮你吃他破产。”电梯门开,环形的大厅,左右两个餐厅。“卉卉,你要是不想吃西餐,对面这家也不错,新开的东南亚餐厅。”一直没开口的女人建议,“就不知没有预约还有没有位置?”西餐厅的对面,仿制的黄蓝宝石耀目辉煌,充斥着火辣的异域风情。软烂多情的音乐低低倾泻,掠过心湖轻轻一扫,拨出一片涟漪……咖喱,老电影,厚重的窗帘,两个人的周末……曾经的岁月残片,附着在轻柔的音阶中,潮水一般的涌来,瞬间席卷了游书朗……再回神,身前的几个人已经步入了那家餐厅,张世成无奈地回头,向游书朗招了招手。无需预定,几个人落座。导引礼貌的离去,服务生递上餐牌。“请问几位点些什么?今天主厨推荐的特别菜品是泰式椰汁鸡汤。”这声音……游书朗猛然抬起眸子!真的是樊霄!再一次四目相对,竟比上次还要震惊。高大健硕的男人穿着传统泰服,米黄色对襟高领正装,肩上斜披深绿色绊尾幔,一条金色的装饰链斜挎在肩,腰间扎着同色系宝石腰带。与西装革履的英俊不同,眼前的樊霄,衣着明艳华丽,虽然笑容依旧温和,却也难以遮掩身上的矜贵气质,和带着异域色彩的几分妖冶。无人看出游书朗的异样,目光都落在了樊霄身上,连张世成都多看了几眼,心中感叹,旧情人难追,吃个饭都能让服务生夺去神魄。“认识?”张世成的旧情人顺着樊霄的目光看向游书朗,在两人之间用手指连了一条线。樊霄眉峰微动,却没言语,他掌握着分寸,在等游书朗给两人的关系定性。“不认识”或“普通朋友”,樊霄心里权衡,想分得出哪个更容易接受一些。餐桌临窗,窗外华灯初上,已经收了震惊的游书朗,在弧形的玻璃上映出了淡漠的表情。迎着众人的目光,他眉目沉和地望向樊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两下,平静地说道:“认识,我的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