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要草率地加入狂欢, 凝固的河流终有一日会恢复冲淌。它的脚步永不停滞,也绝无逆转。”诗人换了一身黑色丝绸衬衫和长裤,捧着即将燃尽的蜡烛, 迈入教堂中心的烛圈中。他踏过遍地烛泪,将那枚小小的烛头放入中心巨蜡。“逝去的孤儿无可牵挂。“今夜,陌生的人们为每一个稚嫩的灵魂祝祷——“愿与亲人重逢, 再不受警惕与审视。“愿伟大的造物记得他们曾受苦痛,赐予寸许安宁。”安隅和典并肩站在人群中, 双手合十, 安静祷告。闭眼时,安隅的脑海里没有死去的陈念和白荆, 而是那位未曾谋面, 却因他而死的019号收容员。诗人引领众人诵读完最后一首平复忧思的诗,微笑道:“没有一片雪花会消融,正如每一分关怀都将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主城,晚安。”人群开始散去,安隅掏出终端,点了一下屏幕上的小章鱼人秦知律。正伏案用十几只章鱼足同时处理文件的秦知律冷漠地抬头瞟了他一眼。-有事?安隅抿紧嘴唇,文字输入:您还没忙完吗?小章鱼人放下了笔。-人类面临的麻烦永无尽头。这个AI好像比长官本人要装模作样一点。安隅正要把终端收起, 屏幕上又弹出一条长官的讯息。-突然想起你还在教堂,我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 去接你。安隅忍不住连着戳了还在疯狂工作的小章鱼人好几下, 输入回复:“如果您能从屏幕里出来,我很乐意等您。”对方立即回了一个“?”。典凑过来,“你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和真正的律说话吗?”安隅勾了勾唇, “这是AI, 是不是很像真的?”他想起典可能还不知道这个小程序, 正要慷慨地分享一份,却见典严肃地看着他,“这不是AI,最后两条不是。”安隅一愣,心脏猛地打了个突!小章鱼人的称呼被设定为“长官”,秦知律的消息也会被终端自动归入“长官”,搞混了!他立即双手端起终端,谨慎打字回复:抱歉长官,刚才终端被许双双拿走了。好的,我在教堂等您。典惊诧道:“虽然大脑的人说过你智商很高,但你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张嘴就说谎的人啊。”安隅吁了口气,“说谎是贱民争取物资活命的必备技能,我受过邻居系统的训练。”典半天才把嘴合上。“替我保密,别让长官知道它的存在。”安隅指了指屏幕上的小章鱼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稀里糊涂地就跟着店员搞了这个,想销毁又有点不忍心,只能先养着。”典点头答应,回头好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正独自拾掇蜡烛的诗人,低声问道:“他就是卖给你彩票书的那个人吗?”“嗯。”安隅低声道:“他叫眼,基因熵正常,也没发生非生物畸变,但确实有一些洞察能力,和你有点像。但他更擅长洞察过去已经发生但未被人类知晓的事情,如果是预言的话,他不会想到太多的可能性。”他介绍完,发现典仍在注视着眼,神色中透露着一丝困惑的意味,便问道:“怎么了?”从夜祷会起,他就觉得典总在有意无意地注视着诗人,只是典个子太小,站在人堆里,诗人从未向他看过来。许久,典才摇了下头,“说不清。总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札的封皮,安隅见状询问道:“这本书是必须一直跟着你吗?”典收回视线,点头微笑,“我两个月前在图书馆翻到这本旧手札,牛皮纸页很神秘,但里面是空的。我带回去折腾了一阵,以为它会像电影里那样用特殊方式就能显字,结果都不行,反而是我自己,睡一觉醒来后就和它混合畸变了。”安隅问,“怎么发现畸变的?”“最初我完全没意识到,只是走到哪里都会下意识带上它。后来我爸妈问了一句,我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尝试毁坏它,不仅没用,还发现我心里想的事正接二连三地浮现在书页里。”典顿了顿,“那时我很讨厌它,但时间久了,我渐渐觉得它已经是我的本体,离不开了。”他笑着抚摸书皮,“这本书收容着我认知和还没认知的一切。书本盛放知识,也就等同于有收纳万物之力,如果每个人都难逃畸变的命运,那这应该就是我最好的结局。”安隅看着他脸上平和的微笑,默默选择闭嘴。用凌秋的话说,总有一些高级的人,活在他们高级的世界里,贱民无法踏足。他们刚踏出教堂大门,迎面就见到了熟悉的高大身影。安隅立即问好,“长官。”秦知律大步而来,风衣衣摆上沾着黑塔特有的冷感空气香氛的气味,在安隅面前站定,“店里的事处理完了?”“嗯。”安隅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终端,防止小章鱼人突然说话,偷偷掰下静音键。典问好道:“律。”秦知律随意一点头,又对安隅道:“高层聚餐提前到今晚了,一起回去吧。”“提前了?”安隅纳闷,“为什么?”“34区出现了一些怪事,黑塔的人预研了几天,还不确定是否存在超畸体,军部已经提前出动勘查,如果真有问题,我随时要去。”安隅一脸麻木,“长官,可我才回来了几天而已……”“频繁透支你的体力和精神确实非我本意,所以你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跟着我。”秦知律说着,眉心轻蹙,“也不一定出任务,现在还很难说是畸变现象还是有人捣鬼,也可能是自然现象。”安隅默默在心里祈祷不是畸变。如果长官出任务,他必须得跟。凌秋说过,对两种人不能出尔反尔,一是强势者,二是从未对你失信之人,秦知律算是把这两样占全了。他叹口气,“那先回去吃饭吧。”秦知律一点头,抬头扫了眼教堂上的时钟,“八点四十三,还来得及。既然来了,我也燃一支蜡再走。”安隅点头转身跟上去,“您在孤儿院还有其他认识的人吗?”“没有。”秦知律目视前方,低声道:“为019。”安隅脚下顿了一拍,轻轻“嗯”了一声,继续跟上去。祷告的主城人都已经走完了,只剩诗人自己。他背对教堂大门,站在楼梯下的阴影里收纳那些蜡烛。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含笑的目光扫过安隅,落到典身上,竟错愕般地放空了一瞬。但紧接着,他又看到旁边的秦知律,顿时敛了笑意。空**昏暗的大厅里,只有他们四个。错落的脚步和回声交织在一起,教堂的大门在身后关闭,安隅突然顿住脚。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注视了诗人片刻,侧过头看看典,视线最终又落回长官的侧脸。——除了眼对秦知律的敌意外,所有人都神色平常,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但安隅却愈发觉得意识动**,仿佛有某种介质在这个空间里突然消失了,上一次他有类似的感觉是在孤儿院A区睡巢外,当陈念要利用镜子机制杀死思莱德时,他洞察并想到应对策略的那一瞬间。但所谓“瞬间”是别人感知的瞬间,他至今仍记得那种感觉——在那一刻,周围的空气仍然存在,但却仿佛被抽空了另一种介质,他度过了无比漫长的一秒种,在那专属于他自己的一秒钟里,好像他想做任何事都来得及。安隅视线向上,看向高空悬挂的钟表——秒针仍在安静规律地走动。时间似乎并没有停滞,不知这种似曾相识却又在沉默中更令他心惊的时间错乱感是从何而来。诗人独自站在楼梯的阴影里,与对面三人相峙。他神色很冷,“祝祷已经结束了。”秦知律好似完全不在意他的敌意,闻言便在离他几米之外停下脚步,“既然如此,那就先告辞了。”诗人立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秦知律淡漠转身向外走,安隅和典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在他伸手推开那扇厚重的门时,典回过头,远远地与诗人对视。“初次见面。”典轻声道:“我叫典,刚来主城不久,如果您不介意,之后我会常来教堂。”眼对他重新展露微笑,“教堂每晚都有日常夜祷,我会一直在这里。”他说着目光一转,“对了,安隅,最近我的灵感不错,画继续画了,还写了新的诗,如果您有兴趣,请随时光临。”安隅轻轻点头。走出教堂,安隅猛地透出一口气。世界仿佛在一刹那恢复了正常,干冷的主城空气重新填塞进肺,让他有一瞬忍不住怀疑刚才的错乱感可能只是因为教堂里有些缺氧。“你有觉得不对劲吗?”他低声问典。典歪过头低声道:“诗人好像很讨厌律。”“这不是不对劲。”秦知律不带感情地开口,“他一直这样,莫名其妙的。所以我很少来教堂,上次为53区而来,也刻意没和他独处。”安隅摇头,“我说的不是这种不对劲。”秦知律顿住脚,“你怀疑他畸变?”“也不是。”安隅叹气,“算了,走吧。”安隅坐上长官的副驾,典独自坐在后排,轻声道:“我觉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诗人。”秦知律从后视镜看着他,“平等区附近么?他至少有三年没离开过主城了。”典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摇头,“不是。自从和书混合畸变,我对自己经历过的一切都能完全回忆,可我想不到任何一个见过他的时刻。”“他看着你的时候也有点奇怪。”安隅顿了下,“不是像看别人那样,眼神不同。”典轻声道:“他应该看着我,一直如此。”他说完这话后愣了下,神情茫然,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话。秦知律审视他片刻,发动车子道:“诗人有些故弄玄虚,假如他之后真的畸变了,大概会是精神操控类的异能,不要被他影响了。”“是。”“是。”安隅发现长官在聊起畸变时和别人都不同。那些会让上峰和研究员如临大敌的事情,在长官嘴里好像只是一件普普通通可预测的事故,这种状态让身边人感到无比安心。车子开动时,安隅才想起去拉安全带,一个回眸间,他却愣住了。挂在教堂外的时钟还在安静地走着——20:44,而此刻,车上屏幕的时间也是20:44。如果没记错,长官进入教堂前说过,时间是八点四十三。而他们从教堂出来到上车说这几句话也至少要一分钟了,意味着刚才在教堂内部,时间确实是完全静止的。“你听说过莫梨吗?”秦知律突然问。安隅一个激灵,思绪抽回来,捏紧了口袋里的终端,“没有。”“没有?”秦知律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就在面包店对面大楼的外墙上。严希和我说你最近融入主城生活融入得不错,他就是这么定义不错的么。”安隅后知后觉长官只是随口和他闲聊,而他却坑了严希。只能僵硬假笑,闭嘴。“AI技术没什么新奇,大脑和黑塔已经在生物、通讯和武备领域将这门技术应用得很成熟了,只是在虚拟偶像领域,第一次出现这么完美的创造。”秦知律轻松道:“现在还有个试用版的AI小程序,简单操作就能捏个角色出来,你也可以玩玩,让它多和你说话,锻炼一下聊天技能。”安隅又把终端捏紧了,看着自己的鼻尖,“我不会摆弄这些,长官。”“可以仿照比利做一个,他话多。”安隅沉默片刻,“话多很让人焦虑。”秦知律不过一笑,“随你,只是突然想到了。”安隅从座椅靠窗那侧回过头,透过缝隙,典向他传递了一个心有余悸的眼神。*三人回到典的房间时,长桌两边已经挤满了人。深仰正在给潮舞绑头发,她肤色很白,蓝眸如深海般沉静,纤细的腰肢蕴敛着力量感,长发垂在腰侧,几乎要将自己环抱。和潮舞一样,她的头发也仿佛呼应着某种潮汐的节律轻轻运动,但潮舞的发丝是小幅度快速弹动,像急促的呼吸,而深仰的长发波动则如深海暗涌,缓慢有力。她五指撑开一个皮筋,抬头对安隅和善一笑,“初次见面,我是深仰,也可以叫我切利亚,随你。”“你好。”安隅偷偷戳开了深仰的资料。【代号:深仰(切利亚)尖塔5号高层畸变型:高鳍角鲨(初始值)基因熵:14万战斗特长:深海旋涡、海洋生物吞噬综合战绩:85亿】典凑过来低声道:“高鳍角鲨是海洋食物链的顶端,据说人类一直没有摸出高效清扫海底畸潮的方法,每次都是靠深仰去生吞的。起初我觉得有点吓人,但黑塔的人告诉我,她是尖塔高层最温柔的一位。”安隅毫不意外地点头,能吃饱的人一般都性格温和,这是必然的。搏坐在潮舞对面,正戴着手套严谨地给羲德剥虾。宁原本打算帮安也剥一只,但刚递到安碗边,似乎在心里听到了安的拒绝,笑一笑把虾放进自己嘴里。安一如既往地缩在白色的大兜帽里,不和人交流,独自抱膝坐在椅子上,一边望着窗外的夜色发呆,一边百无聊赖地挖着一杯布丁。唐风在优雅而迅速地吃肉,时不时瞟一眼到处乱窜的祝萄,“葡萄,别乱跑。”“我要喝红酒。”祝萄终于找到了那瓶酒,肩头钻出一支葡萄藤蔓,轻巧地撬开了瓶塞。他仰头对着瓶口灌了一口,感慨道:“这瓶的原料葡萄长得真好……”唐风有些无奈地推了推酒杯,“不该先给长官吗?”祝萄舔舐着唇角的酒液,抱紧了酒瓶,“您不可以喝。”“为什么?”唐风笑问,不等祝萄想借口,他朝身边空位一抬下巴,催促道:“快点回来。”高层聚会比安隅想象中随意很多,无人在意律和主角典,大家各吃各的,混乱而热闹。安隅挨着秦知律坐下,典就坐在他旁边,回答着大家好奇的提问。根据他的观察,典虽然容易窘迫和羞涩,但他和人的沟通毫无障碍,轰炸的提问显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压力。190层的社交废物有且只有一个。安隅不由得叹了口气。正在和炎讨论事情的律听到叹气声朝这边看了一眼,转回去继续听炎把话说完,而后拿起桌上最大号的一个碗,捞了满满一碗肉放在安隅面前。安隅喜欢吃肉,这在53区是几乎吃不到的好东西,到了主城后,各种各样的肉类已经成为面包之外他的第二主食。他闷头几口就把长官夹给他的肉吃干净,起身又给自己捞了满满一大碗。秦知律又往他的碗里看了一眼,继续道:“确实很难讲,34区没有探测到畸变波段,但受到影响的人越来越多。”炎漫不经心道:“只能是非生物畸变,人类现有的样本太少,当然找不到能对上号的频率波段。不过,先遣部队不是已经去探查了吗?等结果吧。”“我宁愿人们真的只是神智异常,之前也有被畸种频繁骚扰的饵城人出现过群体PTSD现象。”秦知律淡道:“孤儿院的非生物畸变只是打造了一个小型的时空失序区,让全院的时间同步停滞,并且畸变者本人并无恶念,我们都是在极限状态下才完成了任务。可34区每个人受到的干扰都不一样,如果真是什么超畸体在作怪,那就很麻烦了。”炎不过一笑,“能救就救,救不了就算了。我早说过,我们都只是沙盘上的沙罢了,早在我爸和我哥死于非命时我就看清了,强大的沙或许能调节沙盘的平衡,但如果操盘者打定主意要掀翻它,它再努力也无济于事。”他边说边随手切割着一盘牛排,爬满手臂的黑色火焰刺青随着肌肉的动作伏动,银亮的牛排刀被他使得游刃有余,很快就将牛排切割成形状完美的小块。“你的监管对象呢?”秦知律问。“眠有新的任务,62区的沼泽被畸种污染,急需在畸变蔓延前净化,刚好是她的专长。”秦知律道:“我问的是流明。”“在洗澡,快好了。”秦知律点点头,没有深究,“对了,黑塔的人希望炎氏能接管AI产业,找你聊了吗?”“嗯,我会让手下人去聊投资合作。”炎倒了一小杯安隅看不懂标签的烈酒,一灌入喉,“我知道上边在担心什么,但那家小AI工作室怂得很,在信息合规方面有严格的自我监管。他们已经在莫梨的底层算法中做了多重约束原则,第一,不得危害人类;第二,在不危害全人类的前提下,服从指令;第三,无条件听从自毁密钥。”秦知律略作思索,“嗯”了一声,不再多问。安隅捞了第五碗肉,刚要往嘴里扒,秦知律侧身过来低声询问,“吃不饱么?”安隅筷子一僵,“还好。”他偷偷戳开终端,强行挪走了小章鱼人面前的电脑。小章鱼人隔着屏幕朝他冷漠地一抬眉。-你好像学得越来越没礼貌了。安隅无视了它的批判,手在桌子底下打字:长官,如果我在高层聚会上吃得很多,并且无法融入大家的聊天,会让您不满吗?小章鱼人没有立即回复,只是隔着屏幕盯着安隅,眼神从冷漠愠恼中逐渐柔和下来。-不会。-虽然我确实希望你能控制吃相,但那纯粹出于担心进食过快引发疾病。-我希望你能无拘束地吃饱,能够相信自己永远不会再因饥饿而面临生存威胁。-这是我早就给过你的承诺。-至于能不能融入聊天,那也不重要,社会性与沟通能力是两回事,我对你的社会性不作硬性期待,也不认为有强迫你提升沟通能力的必要。安隅抬起头,秦知律刚好从起身的姿势坐回位子,拿走他面前的那碗红肉,换了一碗鱼虾和贝类。“蛋白质来源要丰富点,羲德说你增肌有些吃力。”安隅松了口气,低头往嘴里扒了两颗巨大的扇贝,大口咀嚼着那些弹牙的组织。炎在一旁看了他们一会儿,笑一声,随手点开终端对秦知律道:“他们现在急于出售的是那个傻瓜式小程序,试用版的算法精细度已经非常高了,你有试过吗?”秦知律淡然点头,“我上传了我和角落的日常聊天让它学习。”安隅狂吃的动作一顿。“然后呢?”炎饶有兴致地挑眉。“解析失败。”秦知律神色平静,伸手越过众多烈酒,只给自己倒了半杯白水,“安隅的言行被认为随机、无规律、无可预测,小程序AI放弃学习,并建议我联系开发者,调用莫梨所在的中央算法。我拒绝了,强制它学习。”炎闻言瞟了安隅一眼,安隅顿时产生一种被残暴的掠食者盯住的感觉,默默把碗端远了点。“再然后呢?”炎问。秦知律随手切开一块土豆芝士派,看见里面的大片火腿才意识到是祝萄做的,而不是安隅改良版,于是又放下餐刀,“强行学习,只学到了很浅层的东西,没什么参考价值,我已经决定要销毁了。”他没有再解释下去,炎也没多问。但安隅忍不住瞟长官的终端,瞟到第三次,秦知律把终端解锁推给了他。屏幕上竟然是一只雪白的兔耳朵安隅。安隅一下子想起大脑绝密资料库里给自己胡乱打的那些爱好标签,一下子有些绝望。原来就连长官都深陷在这些对他的误解中。他无奈地戳了一下屏幕。正在疯狂往嘴里塞面包的兔耳朵小人抬起头,迷茫地透过屏幕看着他。-睡一晚,100条面包,行吗?安隅发愣期间,秦知律伸手过来又戳了一下。-80条面包也可以,您再考虑一下。再戳。-150条面包睡两晚。再戳。-450条一周,1800条包月,最低了。再戳。屏幕上的兔耳朵小人突然掏出了一把刀,对着自己的手腕。-没有面包了,想死。再戳。兔耳朵小人收起刀,眼睛变得血红,兔耳朵和白毛在屏幕上飞舞,神色倨傲。-给我面包,求求您了。“你看看。”秦知律面无表情地看着安隅,“你日常的言行在AI看来有多诡异。”安隅把那几个气泡框来来回回拖拉了几下,茫然抬头,“这不是都很正常么,长官。”秦知律:“……”“如果只是睡觉的话,不是比利期待的那种。”安隅真诚地向长官抛出橄榄枝,“我可以不要钱的,也不要面包,就当维系和您的友好关系,请您随时约我。”秦知律脸色逐渐木了,“多余一问,如果是比利期待的那种呢?”安隅瞟了一眼旁边的炎。炎又在对牛排进行二次切割,但似乎也同时屏住了呼吸。安隅离长官耳边近了点,指了指屏幕,“这个价格,差不多。”其实他觉得AI有点狮子大张口了,在53区,两条面包就可以考虑。但长官很富有,可以多要一些。秦知律深深地盯着他,“你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吃穿不愁吗?”安隅点头,“但可以冷冻后囤起来,等世界毁灭时拿出来。账户数字都是虚的,凌秋说过,摸得到的面包才是真理。”秦知律冷着脸把终端从他面前拿走了。安隅想,那个兔耳朵小人大概很快就会被长官无情销毁。他正觉得可惜,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经过,流明神色淡然地从他身后走过,对着长桌两侧的若干个空位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去了炎旁边的位置。他和电梯里遇见时一样冷傲,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只随意瞟了一眼桌上的菜色。炎将牛排盘往旁边推了一下,他看着那些被精心切割的牛肉,只懒洋洋地戳了两下。炎便不再管他,继续和秦知律聊着安隅听不懂的事情。坐在流明旁边的祝萄说道:“坐下吃吧,别拘束,大家都很随意的。”流明礼貌而疏远地拒绝道:“坐一天了,我站着就好。”祝萄瞟了一眼他盘中未动的牛排,起身从远处的托盘里拿了两只锡纸托着的甜点来,“我最近新鼓捣的杂莓派,要尝尝吗?”“葡萄厨艺很好。”炎开口,“尝吧。”原本已经伸出手的流明又临时改换了方向,只舀了一勺近处的蛋羹,神色冷峻地放入口中。他似乎还没完全适应唇边那些声波状的金属纹饰,周围的皮肤有些泛红。安隅终端突然一震,是祝萄发来消息。-出现了,比你更难接近的人。我长官让我带他融入大家,可是好!难!啊!安隅抬头,努力用眼神传递了一丝安慰,而后低头回复。-杂莓派可以给我尝尝吗?我够不到。祝萄:……可以。除了站着的流明周围有些低气压,饭桌上的气氛愈发热烈。安隅收起终端时,却见屏幕顶端的时间数字突然弹跳了两下。从23:58跳到23:59,而后讯速地,又回到23:58。他以为自己吃晕了,正要收起终端,饭桌两边却突然鸦雀无声。严肃的死寂笼罩了这个空间,刚才还在欢笑的高层和监管对象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墙上的电子时钟。23:58。23:59。23:58。23:59。23:58。……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手,执拗地将本该迈入下一分钟的时间强制拨回,一次又一次。不知多少个来回后,时间终于恢复了正常。尖塔突然响起强制语音新闻:“紧急通知,就在刚刚,全世界范围发生了设备错乱。如果您发现家里的电子时钟在23:58和23:59之间反复跳动,请不要惊慌。如果您身边有机械时钟,就会发现时间在正常流动,我们正在与电子时间服务器中心联络,将于今晚您睡觉时对全世界进行同步的数字时间修复。”播报结束。“只是电子时间bug吗?”炎轻轻戳了下终端,看着上面的时间——23:59。书架上摆着的机械时钟确实已经来到了00:00。秦知律不动声色地看了安隅一眼,安隅轻声道:“长官,我没察觉到时间异常,应该只是像新闻说的那样,是设备故障。”“未必。”炎抬眸看向墙上已经恢复走动,但比客观时间慢了一分钟的电子时钟。那双鹰眸锐利逼人,他盯着时钟许久,冷笑道:“我倒觉得像34区那个东西,在向全世界展示肌肉。”作者有话说:【废书散页】30 交汇那个时代已经远去,我却仍记得与那位宿命的朋友相见的第一面。第一面很平常,我们没有太多交流。甚至在场所有人,都没对彼此多说几个字。只是一切尘埃落定后,我才恍然意识到。一次剧烈而可怕的重逢,降临在那个平常得有些沉闷的傍晚。或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我们四人会在一切到来前,以平和沉默的方式,短暂交汇。**【碎雪片】靳旭炎(1/6)人间沙盘我常觉得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沙盘。风来风走,沙拢沙散,无论怎样变换,观赏就好。如果觉得观赏不过瘾,那就让它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演变。哪怕,我也是沙盘上的一粒沙。2138年,我、父亲、大哥同时畸变。我们的畸变基因型都是黑虎,但我比他们多了一种黑蔷薇。大脑说,黑蔷薇会让我具备精神异能,或许正因如此,只有我保留了人类意志。他们则意志沦丧,成为我做守序者后处决的前两个人。我杀死了财团主席和准继承人,这座庞大的商业帝国落在了我的肩上。所有人都在嘲讽“次子捡漏”,可坦白说,我有些遗憾。因为即便没有这场意外,这也是本应注定的结局——是我暗中推演多年的结局。苦心做局多年,还没开始运作,上天已经把我想要的东西变成馅饼砸给了我。再次向我证明,我只是一粒沙。冥冥之中,只有那个东西有真正操控沙盘的能力。沙子,掌控不得。亦不得挣脱。**【碎雪片】靳旭炎(2/6)舍不得我不是什么善良的守序者。秦知律,上峰,顶峰,都深知这点。无情财阀、残忍暴虐是外界贴给我的标签,我不否认。那些美型畸变体,处决之前抓来给我玩玩,排遣一下畸变后的杀戮冲动,这对我和人类都有百利而无一害。但再多长得好看的人型畸种,也无法取代对那个人的惊鸿一瞥。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很想拥有他。照然。我很认真地思考过,作为尖塔2号高层,以及手握能源和基建产业的财阀,哪怕只是以让我高兴的名义来牺牲掉一个人类,上峰大概也会默许,暗中替我操作一番。在这样的时代,那个人类也不应当有太多怨言。可一旦与我接触,他极大概率会畸变失智。这样的拥有,只能拥有很短的一瞬。我会短暂地拥有他一瞬,然后让他因我而陨落。坦白说,舍不得。所以我只会远观他走上主城的舞台,被所有人的欢呼包围和宠爱。绝不会主动踏足他的世界。**【碎雪片】靳旭炎(3/6)驯豹(1)他畸变了,畸变方向是豹和雀。畸变并不罕见。罕见的是他保留了人类意志,只是性子变得更桀骜难驯罢了。很可惜的是,他不肯签守序者公约。上峰沟通和测试了很久,最终认为他有潜在的反社会倾向,决定暗中处决。被我拦住了。我的基因熵仅低于秦知律,虎能压制豹,更何况我还有黑蔷薇的基因型。这一次,他必须要臣服于我,因为我已经盯了他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