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简翊安适时的沉默,宫宴又故意“嗯?”了一声,神色舒展了些。“怎么?殿下不想习武吗?”他明明看得出简翊安对强者的向往。“我......”简翊安显然拉不下脸来,但习武确实是他一直想的事,再三思考后,简翊安竟是有些扭捏,“会不会麻烦你?”“怎么会麻烦呢?殿下要学我便教,我很会教人的,殿下。”宫宴虽没收过什么徒,可每年登门拜访问剑的江湖人却不在少数,宫宴若是心情好也会适当指点对方一二。“可曾有人同我说过我的身子不适合习武。”犹豫再三,简翊安还是和对方说了实话,这是他最不想提起的一个痛处。“若是肯勤学苦练,就算是瞽者都能成为绝顶高手,更何况殿下你是个健全之人。”这江湖之中四肢残缺的高手不在少数,宫宴也从不信根骨天资这一套。“这样......吗?”简翊安有所动摇,若是能习得武功今后便不会再任人宰割,想到这简翊安别过脸,放缓了语气,竟是别扭地同宫宴道了谢,“那就,谢谢荷儿了。”“那殿下亲我一下,就当是谢礼了。”宫宴也是没脸没皮,刚把人哄好就忍不住耍了嘴皮子,见对方脸又瞬间阴沉,宫宴只能笑着挥了挥手,当自己没说这话。等两人到江州城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简翊安没带着宫宴立马进去,而是站在城门不远处的树后边看了良久。他们当初刚来的时候江州城是很好进的,而如今那城门口竟是聚起了乌泱泱的守卫,是为了谁一想便知。江州城里有人想杀他,这是简翊安最为清楚的一件事。可如今他却还要自投罗网。“殿下是想救那个小地主?”宫宴倒是没想到简翊安会这般好心。简翊安听到这话却是微微一愣,随即摇着头否认:“当然不是,救他做什么?只是这别处已经寻不到吃食,只能来这江州城碰碰运气。”“那殿下这回是打算偷还是抢?”宫宴歪着头,语气带着明显的调侃,容貌在阳光照映下宛若丝绸般柔美,虽是调侃,可那双桃花眼内却没有为难的意思。简翊安看愣了片刻,等回过神眉头又不自觉皱起,觉得自己刚刚是魔怔了。“你还记得我们刚进城住的那间客栈吗?”简翊安犹记得那间客栈的后厨是有些米和菜的,“他们害我沦落至此应当遭点报应,并且那客栈我们住过,对环境会熟悉一些。”想来应该没人想得到他们还会回去。“殿下想的倒是周到,可眼下城门不好进,殿下要怎么做?”一路上,宫宴从头到尾都像是个局外人,只是看着简翊安做出每一个决策。对方确确实实有个会耍手段的好脑子,这是宫宴一眼便能瞧出的。“尚未想到法子。”简翊安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有办法,江州城现在守卫森严,要想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进去并不轻松。心底思绪再次杂乱,简翊安刚想再看看周遭,却被一旁人拍了拍手。“殿下,不如我们躲那里边进去?”宫宴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装着干草的推车,一旁的人不知去了哪,但瞧着是要进江州城中。“你是说要我们躲里边?”简翊安立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又往那看了一眼,觉得这法子可行。可就在简翊安要小心翼翼朝那走去的之时宫宴却再次扯出了他,桃花眼含笑着看着对方,张开唇轻吐出一句:“殿下知道那干草里边是什么吗?”“是什么?”隐隐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简翊安却因为从未见过而猜不到里头会是什么。“是尸体。”宫宴轻飘飘地道出,这种推车里多半都是死了的人,运往城中只怕是死在了外头的江州城人。毕竟落叶归根,人死了魂魄总是想回家的。“所以殿下还要......”“当然。”简翊安眼神一凛,没有意料之中的犹豫和胆怯,“不过一个死人罢了,能奈我何?”活人才是最有威胁的,而死人不是。两人悄悄来到那推车旁,不等人来便整个钻了进去。在摸到尸体的那一刻,简翊安能感受到指尖的冰冷,幸好眼下的节气尸体不会腐烂得很快。闻着尚且浅淡的尸臭,简翊安特意让后边人躺在了自己身侧,而他将尸体和颐尚荷隔了开。“殿下小心。”宫宴伸手环住了简翊安,顺着对方作出了些许害怕模样。“别怕,死人而已。”简翊安仰着头平静道。他其实没怎么见过死人,他在宫中一直都是以和煦的样子与他人相处,印象里只有一回简翊安真正同死人接触。那是简翊安小时候的一个嬷嬷,对方是他母妃走后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照顾他的起居,给他感受到了亲人的关怀。只是很可惜,对方最后还是死了。就死在他的面前。不知是谁杀的。那日简翊安只是推开门,便看到对方安静地躺在那没了呼吸,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脸再没了生气,眉头舒展,走的很是安详。或许对方也觉得终于是可以摆脱简翊安这个累赘了。简翊安没法找寻凶手,也没人会替他做主。所以那日简翊安只是一个人坐在嬷嬷尸体旁,看着对方看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傍晚他才落了泪。不过一滴。随后简翊安便起身吩咐下人将嬷嬷尸体处理掉了。就好像只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简翊安躺在那,回想着这多年前的事,心头异常平静。推车摇摇晃晃,简翊安不禁沉醉于过去。不过很快外头的声响便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能听到那些守卫盘问的声音,大抵是问那人干草里边有什么。“大人,这是俺爹,死外头了,死之前说什么都要回江州城来,俺只能带他回来。”声音穿过干草传入简翊安的耳中有些模糊,但同样也把简翊安的心吊到了嗓子眼。若是那些个守卫发现这草里的他们就完了。就算颐尚荷会些武功,可对上这些个守卫恐怕也没什么胜算。对方搭在他肩头的手似乎收紧了些,简翊安还在提心吊胆,对方却突然将头凑到他的耳边,朝他吹了口气。“别怕。”身旁人低声安慰道,像是看出了简翊安的惶恐。可就算对方这么说简翊安还是不可能轻易放心,他细细听着外边的动静,突然他们身上的干草被人拨弄了两下,显然是有人想看看这干草里有没有藏着什么。外头的主人还在乞求对方:“大人,这里边真的只是俺爹的尸体,求您了。”话语低微,可干草堆上还是不断有动静。下一刻只听一记惊呼,白光一闪,一柄长枪就插入了简翊安他们藏身的干草堆之中,一阵刺痛传来,简翊安的脸与其擦过,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大人!求您,真的求您了!让俺爹安息吧。”外头的人还在低声恳求,见没动静,守卫终于是将长枪拔了出来,枪刃上还隐隐带着点血,只是他没有看到。幸好......在身下推车开始被人推动的那一刻,简翊安便知道他们逃过去了。稍稍舒了口气,简翊安随即对上了身旁人的双眸。不同于自己的胆战心惊,对方好像从未从未害怕过,就好像这些事都不值得提心吊胆。见简翊安看自己,宫宴眉眼微敛,露出潋滟的笑来。两人就这样蒙混过关地进了江州城,等推车再次停下,似乎是来到了一个安静无人的地。两人对视了一眼,接着便一同从干草堆里钻了出来。这一动静将外头的人吓了一跳。本以为是见鬼了,在看到简翊安他们后那人面色骤变,眼看就要张口叫喊却被宫宴一个上前点住了穴。“别叫了,你叫来旁人只会更麻烦。”宫宴看着面前这个农民打扮的男人,提醒道,“若他们知道你让我们进来了你不会有好下场,反而会受到迁怒。”毕竟简翊安现在被整个江州城追杀。“好了荷儿,不要为难对方。”简翊安上前将颐尚荷牵回,眼下他们还是尽快去那客栈为好,于是他又看向那个阴差阳错带他们进了江州城的人,低垂眉眼安慰道,“多谢,我会让江州好起来的,你是个孝子,还是快去让令尊入土为安为好。”说罢便让宫宴解了对方的穴。“你是从上面来的吧。”那人刚能动弹,突然张口朝着简翊安问道。简翊安侧过身,垂眸不语。但对方几乎立马就认定了自己的猜想,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低着头朝着简翊安哭诉道:“求大人一定要帮帮俺们这些老百姓,俺们已经活不下去了。”简翊安依旧没有作答,他明白自己没有把握。身形顿了片刻,简翊安还是带着身旁之人离开了,只留下那个无名的江州百姓独自跪在那,继续哭诉着一切。一字一句,发自肺腑。不知是在说给已经走远了的简翊安听,还是说给那已经被一切压垮身躯的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