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晏醒来之时简翊安就在他的身侧,见他醒来,简翊安伸手抵在他的额间。“烧退了。”简翊安唇中吐出一句,接着拿起帕子给宫晏擦了擦汗。这使得宫晏有些意外。“我发烧了?”宫晏觉得这话很是陌生。他已经很久没有生病了。“有些孱弱了,宫晏。”简翊安又道。孱弱一词用在宫晏身上,就好比将细柳扶腰安在鲁智深头上,实在是听着可笑。“小伤罢了。”宫晏就要起身,又被简翊安按了回去。“躺着,让我看眼伤。”简翊安从一旁取来了支药瓶,见宫晏盯着自己看,简翊安举起药瓶解释说,“金疮药,怎么了,怕我害你?”此话一出,却叫宫晏惨白的唇勾起。“倒是真的有些害怕。”宫晏撩起衣袖,将上身的衣服褪去,露出其胸口那道狰狞的伤。简翊安轻抚那道伤,对方没有因此皱一点眉。“你做杀手,以前是不是经常受伤?”简翊安将手中的药打开,小心翼翼地抹在对方的身上。“没有。”谁想宫晏却否认了。“我不会受伤。”宫晏很是坦然,他垂眸看着简翊安的手一点点地帮他上药,眼底竟是浮现肉眼可见的满足,“受伤很容易死,因为等不到伤口愈合他们便会想要我的命。”“要你的命,呵。”简翊安不置可否,手上用了点力,却没能如愿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待将药涂好,简翊安收回手,将对方的衣服往上拉了拉:“好了,你再休息会儿吧。”“好。”宫晏听话地又躺了回去,望着简翊安的背影,他端详许久,倏地说了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翊安。”“都可以,现在,又或者等你伤好了。”简翊安没有丝毫犹豫,举着火折子点燃了烛灯。接着简翊安便坐在了窗前,一动也不动,看了一整晚的月。离开京城的前一晚,简翊安主动提议,说自己想去看一看京城河边的灯笼。“宫晏,你知道在家的时候我看书里都是怎么说京城的吗?”简翊安举着手中的灯笼,黄澄澄的光映在简翊安半边脸上,笑得格外亲和,“上边说京城是整个西凉最热闹最有温情的地方,说这儿有达官显贵,也有草衣白布,仿若万花镜一般叫人挪不开眼,说只要来了这,此生无憾。”“写这书的人倒是会胡编乱造得很。”宫晏听后,嘲讽一笑。“你也这么觉得?”简翊安挑了挑眉,但并没有多意外。“翊安也是这么认为的?”宫晏听出了简翊安的话中深意。“自然。”简翊安提着灯,朝着河边走去,手中灯笼红穗摇曳,两人的影子随着他们的走动交错辉映。“在我看来,这京城好似一只张着大嘴的野兽,外头看起来是多么的威武,可一旦走到了里边就很难再走出去了。而这世上,并不只是有京城这么一只野兽,他们无处不在,伺机而动,将你我啃得只剩下森森白骨。”浅淡的话语伴随着风一点点散去,简翊安忽得停住脚步,看向了河面。河面之上,一盏盏荷花模样的河灯正顺着水流朝下游去。看了一会儿,简翊安似乎是来了兴致,于是也向河边的小贩买了两盏。“给你。”简翊安将其中一盏递给宫晏后便在一旁取来了纸笔。“翊安竟是有闲情写这个。”宫晏没有动弹,他不喜欢这种东西,也从不寄希望在这些个小玩意上,他只是倚在一旁的石桥上,歪着头安静地看简翊安在那张小纸条上写下其想写的话。待对方写完,宫晏便将其念了出来。“山到穹时未有路,雨逢连绵烂枝头。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诗,我怎么就读不明白。”宫晏细细琢磨了片刻,还是不解,有些不悦。简翊安见其,模样眼底笑意更浓,俯下身子将纸条放在了河灯上,接着点燃了河灯,松开手,任由其顺河而下。“好了,明日我们便回去吧。”简翊安放完河灯,心情极好,甚至说要去酒楼大喝一场。宫晏最终还是没将那河灯放走,而是捏在手里,将目光从漂远了的那只河灯上收回,跟着简翊安离开了此处。简翊安的酒量极差,这是他自己都清楚了的。可这夜他要了那酒楼最好的酒,一杯又一杯吞入腹中,面色绯红迷晕了眼,最后还是勾搭着宫晏的脖子回了客栈。回去途中,简翊安在宫晏背上不住开口。“宫晏,天上的星星为什么这么多?”简翊安喃喃开口,问了些叫人哭笑不得的话来,“它们有的璀璨绚烂,有的却黯淡无光,真是奇怪。”宫晏听到后哼笑了一句,觉得对方很是可爱。“对了宫晏,你知道为什么天下的乌鸦都一般黑吗?”背上的人又絮絮叨叨开口,宫晏也不扫对方的兴,顺着对方说道:“为什么?”“因为啊......他们都没心没肺。”简翊安说得迷糊,但说完自己又开心地笑了起来,一点都没有平日里的拘谨样子,甚至还伸手去揪宫晏的脸,就好像赌气一般。宫晏却丝毫不在意,他甚至想带着对方再多走一会儿。他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喜欢简翊安了。这个没心没肺仿若乌鸦一般的坏家伙。宫晏喜欢对方装着纯良压着暴脾气的虚伪模样,更喜欢其在被戳穿后气急败坏的样子。这个固执又可怕的家伙,也是自出生起挡在他跟前的第一人。可笑可悲,可悲可笑。宫晏一时都不知该心疼谁了。这两年来,他关着对方,费尽心思地对对方好,想让对方对他放下戒心。可宫晏知道他输了,对方从不与他敞开心扉,也一直抱着疑心在同他过日子。对方变了,变作了一个他看不明白的人,变作了一个无心之人。而弄丢简翊安的心的人,正是他自己。而眼下,他竟是终于瞧见了他最初喜欢的那个人的影子。细长的眼睫簌簌颤动,笑容愈发勾魂,可眼底却隐隐滑落了一滴泪来,就好像一个执念,他以前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活得最为洒脱之人,可如今他才发现自己早已被箍束于井底。从窗缝里钻来的风吹散了屋内压抑的喘息,宫晏很少这般失了理智。身下的人被翻来覆去,求饶声不断,可他却还是想听点别的。虽然他自己都不知想从那张唇中听到点什么。明明什么都可以。望着身下之人**的背脊,宫晏的青丝垂落在其肌肤之上,手不住摩挲那对漂亮的蝴蝶骨,痴迷得很。“殿下。”像是挑逗一般,宫晏喊出了这个许久未唤的名,对方没有回应,他便进得更深,俯下身子吻住对方的背,缠绵悱恻。“殿下,你为什么不说话?”宫晏笑了笑,感觉那处更紧了些,一下子,就好像又回到了那重华殿之中,宫晏极为恶劣地逗趣着对方,逼着对方开口应自己。可他没想到这一夜,他都没能得逞。不论他如何唤对方,对方都没有应,一声都不曾有。这使得宫晏疯魔了些许,甚至对方昏了过去都被他折腾得再次醒转。就这样折腾到了天亮,宫晏这才放过对方。他将被子盖在了对方满是痕迹的身上,接着下了床,走到了窗边。“你来做什么?”宫晏的眼底透着很难见到的疲惫,但还是一下便察觉到了旁人的踪影。韶梅从房顶上跳下,来到了屋内,朝着宫晏行了一礼。“主人。”韶梅低着头,不敢看宫晏,更不敢看一旁**之人。“怎么?叫你去找寒竹,还没找到?”宫晏倚着窗,语气有些慵懒,稍稍闭上眼,仿若画中之景,“他定是在这京城之中,他的性子我最是了解,区区两年,他定是不会放弃简翊安。”“我寻了京城每一处角落,都没有寒竹的踪迹。”韶梅面色凝重,她意识到此事不简单,“主人,若真的如此,那便危险了。”听到这,宫晏缓缓睁开眼,眸底不起一丝波澜。“看来是我小看他了。”宫晏漠然开口。若真的寻不到而其却确实在京城之中,那便也只有一种可能。他在那寻常人进不去的地方。而那地方,宫晏很熟悉。青砖红墙,方方正正,进去容易出来难。“皇宫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倒是熟得很,也不知是哪位贵人罩着。”宫晏说的讽刺,他虽在宫里住过一段时日,可若不是简翊安,他绝不会在那久留。皇宫同江湖一样,闷得叫人心烦。“风灵最近怎样?那丫头你可盯紧了?”话锋一转,宫晏又问起了风灵的近况。韶梅点了点头,明白宫晏的意思。“主人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那便好,那便好......”宫晏说罢便不再开口,又闭上了自己的眼,这一回好似真的睡着了一般,一动也不动。韶梅见状,只能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处。......“下回还来吗?”就要走出城门的时候,宫晏问了简翊安这么一个问题,他问,“如果你喜欢,年底的时候我便再你来这。”“好。”简翊安微微一笑,此行他确实喜欢,喜欢得紧。可两人才走出城门,身后突然传来马车逼近的响动,简翊安停下脚步转身瞧去,只见一辆马车正朝着他们飞驰而来,最后却又稳稳在他们跟前停下。一众侍卫从一旁涌出,在简翊安面前恭敬俯身。而另一人身着暗红官服,快步走到了众人跟前,朝着简翊安谄媚笑道:“臣奉陛下之命,恭迎三王爷回京。”城门口的百姓并不少,当年三皇子的踪迹整个京城各种猜测却无人知晓其是真是假,可如今谁都没想到这早就被人抛在脑后的先帝那三皇子如今竟是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