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里,简翊安坐在一处,由着旁人给自己倒茶。那武林盟主与他虽从未见过,可对方的性子却比简翊安所想要隐忍得多。他还以为对方会多谢威严。只是看着这张脸,他很难不猜到别处去。“我今日见着盟主,不知为何总觉得盟主同我一位朋友很是相像。”简翊安也不藏着掖着,此事他也很是好奇,“我听闻宫晏便是武林盟的人,我见盟主与他有几分像。”武林盟主听后面色不自然地笑了笑,解释说:“或许是因为我与他都是本族的原因。”“是吗?原是如此。”简翊安没有再继续追问,伸手端起一旁的茶水,却也没有给面子地喝上一口,反倒是道出了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对了盟主,我听闻你这武林盟灵丹妙药不少,不知......”“那自是,只要王爷开口,能帮到王爷的我一定帮。”这武林盟主比简翊安所想还要爽快和好说话,这叫简翊安有些不解,总觉得对方不像是什么盟主,反倒是像是京城谁家的老爷。“这倒也不是什么大忙,我此次前来不过是为了陛下求一物罢了。”将手中的银针刺入那茶水之中,在意识到茶水无毒后,简翊安这才轻抿了一口,随即又因为此茶不合口味将其放下,一点都没顾及旁人颜面。“我听闻盟主这有一颗世间仅有的丹药。”含笑对上那盟主稍显阴沉的脸,简翊安将来意吐露,“青鸾玄鸟之心,万灵丹。我想替陛下求去,不知盟主愿不愿意给我?”“这......”此话一出,刚刚还说这什么都可以给的武林盟主眉眼间竟是浮现了犹豫,片刻后又苦笑着,说,“王爷,我向您听错了传闻,我们这根本就没有什么万灵丹。”“有没有我自能分辨,盟主可不要诓骗我。”万灵丹便是阿木死前同他说的那颗丹药,说是这世间唯一一颗从南疆那传来能解百毒的丹药,其能解百毒,也能解宫晏身上的毒。一旦拿到此物,便是将宫晏这个天下第一的把柄握在了手中。简翊安本觉得对方也是因此掌控住了宫晏,可今日亲自前来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先前所想都是错的。或许,宫晏一直想要的,就是这个解药。“盟主,我不蠢,既是来了这便是知道此物就在你这,还是快些交出来的好。”明明只是孤身前来,简翊安却好像将这武林盟当作了他的重华殿。“王爷这是......威胁我?”这武林盟主也没想到简翊安竟然敢这么同他说话。“王爷可是求人办事,还是不要这么嚣张为好。”“我可不觉得自己哪儿嚣张狂妄了,反倒是盟主在这欺瞒于我,可见对我也是颇为不满。”两人话中带刺,这时外头传来声响,那盟主的脸上满是不悦,转过身子想瞧瞧是谁不听他的命令又擅闯了这,谁想两人一并转过身看到的竟是个熟人。“晏......宫晏,你回来了?”这盟主看到宫晏前来面上竟满是欢喜,赶忙挥手便让下人去换夫人来。可宫晏在踏入这正堂后,每一眼便都落在了简翊安的身上。简翊安望着对方,没有诧异,稍稍挑了挑眉,眸底暗淡些许。“盟主。”不同于盟主那满眼的欢喜,宫晏像是才注意到对方,语气比往日要冷漠凉淡得多,接着又看向简翊安语气嘲讽,“我倒是不知王爷也在这。”“不过是来这寻盟主讨要个东西罢了。”在宫晏进来的那一刻,简翊安便起身,不再和盟主纠缠。时隔好些日子再次想见,简翊安除却嘴角的笑再无别的反应,而宫晏也比以往要严肃许多。对方是武林盟的人,那这处也应当是对方的家才对。想到这,简翊安忽得抬起眼,目光在二人相像的面容上扫过,像是想到了什么。“宫晏是你的儿子,是吗?”当着众人的面,简翊安丝毫不避讳,直言吐出了这个疑惑。这般肆无忌惮的猜忌也终于是叫那盟主忍耐不住,语气也夹带了些许怒意:“王爷,你是不是太过无礼了?这里是武林盟,不是你们那皇宫,在这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按我的规矩做事!”“按你的规矩办事?我倒要看看你这武林盟能不能叫我这个王爷按你的规矩办事。”简翊安此话是彻底激怒了那盟主,一改刚才的好脾气。“王爷你可知这里是哪?”不等那盟主再次开口,宫晏突然打断二人的争吵,一步步逼近简翊安。简翊安并未畏惧,嗤笑一声便要离开此处,却被宫晏牢牢抓住手腕。“王爷,来了这可就走不了了,来人!将他带下去!”宫晏这一声将那盟主都吓了一跳,这毕竟是宫里的王爷,怎么就说关起来就关起来。“等等!宫晏,他不是......”盟主想要劝说宫晏却根本没听,任凭简翊安怎么反抗都是无动于衷,甚至亲自将简翊安带去了这武林盟的暗牢关了起来。简翊安被丢进牢里,一个不稳便摔在了那牢里的草堆上,天生厌恶脏污的简翊安眉头紧紧皱起。“宫晏,我知道你恨我抛下你。”简翊安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淤泥,镇定自若地看着宫晏,“可你将我关在这,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吗?”“后果?难不成王爷觉得我做事会计较后果?”像是听到了个有趣的笑话,宫晏踏入牢里,望了眼周遭,不禁想到了件往事,“反倒是王爷你时隔几年又是进了牢,想来还是有缘。”这让简翊安也想起了当初自己被诬陷关进牢里,只是那时候和现在不同。那时候是宫晏将他从牢里带出,如今却是被他亲自关在了这。“宫晏,别得意了,我要是你现在就出去,看你那盟主爹赶去了何处。”简翊安可没心思听宫晏在这说七说八的,他换了一副认真的模样,催促着对方快些出去,“我找了两个江洋大盗来,刚刚又和你爹提及了万灵丹,眼下他定是火急火燎地去查看万灵丹了。”“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万灵丹?你同他讨要又是为何?”宫晏听到这物,上前几步,神情严峻。可偏偏简翊安不答什么缘由,只是催促着他快些去取了那丹药。“翊安,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宫晏见简翊安寻了处稍稍干净些的草堆坐下,于是也蹲在了对方跟前。对上对方幽深的眸子,宫晏看得出对方恐怕早就已经恢复记忆了。“这事说来复杂,宫晏,一时半会还真说不清。”这两年里,真真假假的事太多,就连简翊安自己回想起都要想上许久,“快些去吧,宫晏,去晚了这辈子可就没机会了。”那万灵丹是宫晏的把柄,一旦落在旁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好,只是我走之前想再问你一句。”宫晏稍稍贴近,“告诉我翊安,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话宫晏竟是没什么底气,毕竟面前这人的心和石头没什么两样,他费尽心思,关起来也好,让其忘了一切也好,可谁想不论做什么,对方走的时候都是那般决绝。“我知道当初不是你想杀我,可为何你要赶我走?翊安,你就这么不愿同我在一处,不愿我做你的皇后?”“宫晏,我不是皇帝,你也不会是皇后。”简翊安叹息一声,只觉得这般固执的人世间少见,“但我承认当时自己也做了错事,只是这都已经过去了,宫晏宫大侠总不会这般记仇。”“我记仇?你要我不记仇?”宫晏再次被气笑,这辈子一向都是旁人奈何不了他,可自从遇见了简翊安,他便总在想自己的性子什么时候这般好了。笑着笑着,宫晏终于没能忍耐,一把捏住简翊安的脸便吻了下去。吻得狠厉,吻得不带任何犹豫,势要将面前这人的嘴给狠狠堵住,免得对方再说些让他恼怒的话来。“翊安,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软和一些?”宫晏垂眸望着简翊安那双倔强的眸子,当初恨对方真真是块木头,“你以为你还离得开我?若是你真的去了别处成婚生子,你这儿受不住才对。”手掌悄无声息地触上了简翊安的腰间,这一举动终是使得刚刚还面色淡然的简翊安不悦了起来,可惜宫晏就好像没瞧见他的神色。“你可知南疆那处有让男子生子的药,若是我想......”“你想什么?”简翊安冷哼一声,反手抓住宫晏的手举在身前,一字一句开口反驳道,“宫晏,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最好是给我烂在心里。我再劝你一句,快点给我滚,若是再晚一步,那万灵丹你可就永远都拿不到了。”听到这话,宫晏终于是回过神,探过头又在简翊安脸颊处吻了一下。“乖一些,等我......也罢,我知道你从不听这些话。”若说最了解简翊安性子的人那一定是宫晏,待宫晏无奈离开,简翊安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了外头一个个装聋作哑的守卫身上。“你们几个倒是比宫里的宫人还会做瞎子。”简翊安摇了摇头,好心劝道,“我劝你们快些走开,否则等宫晏回来看到你们,怕是要怪罪。”这武林盟的下人没什么心思,刚刚宫晏和简翊安的所作所为被他们瞧见,只要宫晏想,他们这些个下人就是死路一条。“放心,你们现在走,嘴巴都缝严实些,谁也别说,他怪罪不了你们。”简翊安为他们支了招,这些个下人听后面面相觑了片刻,为了性命竟是真的一块儿远离了简翊安这间牢房,想来宫晏也不可能就这么将这位宫里来的贵人丢在这,定是过段时日就要寻个由头带出去,他们也必要这么严加看守。毕竟无论是宫里还是江湖上,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待这些个守卫都走远了些,简翊安却并未继续寻个地坐下,而是走到角落里将墙上的钻块一个个按过去,最终让他寻到了一处异样。“倒是藏的够深。”简翊安喃喃念了一句,接着便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另一边,那武林盟主宫清风却是步伐急促地走向了武林盟的后山坟地。他刚寻到此处,便又寻到了一处墓碑,那上头刻的名昭示着这墓碑底下之人也是宫氏中人。宫清风赶忙俯身,瞧见那墓碑前的土没被动过,这才松了口气。不想一声却从其身后传来,将他吓了一跳。“这家里来了小偷,父亲你不去抓贼来这做什么?”宫晏提着剑一步步走来,声音平和,却使得那武林盟主一下便直起了腰,面带惧色。“我这不来瞧瞧那贼有没有躲到这。晏儿,你来这处做什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如多去陪陪你娘。”“父亲你又说笑了,我为何不回来,父亲竟是不知道?”听到宫清风的话,宫晏竟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在这无人的坟地显得无比渗人,“父亲,这整个江湖都是我在帮着你打理,这可是很累的。”“......晏儿,我是你爹,你不能这般同我说话。”意识到儿子在嘲讽自己,宫清风的尊严似乎被践踏,可他却依旧不敢大声训斥,只敢小心翼翼地反驳。一介武林盟主,却是这般胆小。“你都不认我这个儿子,怎么如今还要我认你。”宫晏朝着那墓碑走近,伸手就要触碰,不料却被不知怎么有了胆子的长辈呵斥了一句。“宫晏!就算你武功天下第一,这儿也由不得你放肆!你别忘了你这一身武功是怎么来的!”“宫清风。”宫晏手中的剑瞬间便抵在了这武林盟主的脖间,杀意四起,使得对方的气焰一下便被浇灭,“你竟是还敢在我面前提这事,是啊,我确实得好好谢谢您,叫我白得了这一身武功,也做了您这么多年的一柄利刃。”鬼魅一般的脸上露出鲜明的恨意,很少有人能让宫晏将心头所想浮现在脸上,简翊安算一个,除了他那便只有自己这位亲生父亲了。“若不是我命好没死在那寒池之中又怎么可能练就这一身武功,做了这些年的天下第一。当年你亲自喂我那颗毒我可记得很清楚。”毒重塑了经脉,使得内力渲涌,可也是因为此毒,宫晏的身子永远都比人凉上一截,也使其恶念丛生,再做不了所谓的善人,“甚至您亲眼瞧着我饱受痛苦,用此毒的解药来威胁于我,您可知自己有多阴狠?”“晏儿,不是我不想给你解药,只是这江湖实在风波难定,而我武林盟这几十年来又是不住破败,若不是我出此下策,这江湖中哪儿还有武林盟?哪还有这么太平的天下?”往事重提,宫清风也终于是按捺不住心底的委屈,他伸手握住宫晏的剑,任凭其划破自己的掌心,鲜血直流,“我知道这些年我最对不起的便是你,可我没有对不起我们的列祖列宗。”“列祖列宗?呵呵呵——”宫晏大笑,反手将整个墓地上头所有的墓碑都震碎了去,惹得这武林盟主一阵哀嚎。“你在做什么啊——晏儿!我的老祖宗们啊——”宫晏所为吓坏了宫清风,他一下跪倒在地,不住磕着头,求那些个祖宗能原谅。宫晏也收回了剑,他不愿再想搭理这位父亲,起身走到了对方刚刚待着的那个墓前,用剑拨动一下下边的土,却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万灵丹真的在这下边?”宫晏眯起眼,再次逼问道。“......”宫清风不语,他奈何不了自己这个儿子,只能赌气一般沉默。这一幕彻底惹笑了宫晏,他丝毫不畏惧,反倒是随性说道:“你若不说,我便将你的这些老祖宗们都从地下挖出来,让他们亲眼瞧瞧是哪个后辈不孝。”这话激得武林盟主是彻底瘫软在了地,垮起脸来,闷闷点了点头。“是,万灵丹就被我藏在里头,我想着你这般讨厌我们,总不会来这找。”这些年为了不让这颗解药被宫晏拿到,宫清风可谓是想尽了办法将其藏起。而宫晏也清楚对方为何这么做,不过是想让宫晏永远都做不了普通人,永远都做这天下第一。只要宫晏这一身武功还在,只要他还活着,这个江湖便还是武林盟做主。而宫晏也因此几乎没过过一日的安宁日子,所有人都怕他,所有人都想杀他,他不杀旁人就会死。宫晏确实想死,可他不甘心。他不想死在那些个人的剑下。不过眼下却不是回忆这些往事的好时机。宫晏瞧了眼那墓碑前的土,回想起简翊安和自己说的话,不由得扶额,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这万灵丹早就被人偷走了。”宫晏用剑挑起底下的盒子,打开一看,果真是空空如也。而盒子下头,竟是已经被人挖了个大窟窿。“这些个贼倒是个行家。”宫晏放下手中的盒子,随处一丢,又被宫清风捡了去,里里外外看了一圈,这才意识到自己藏了这么多年的东西真的被人给偷走了。“完了,完了......”宫清风顿时魂都快散了,“此物若是被旁人知晓,我武林盟便完了,不,不会的,不会有人知道晏儿你中毒一事,不会有人知道的......”只要没人知道,对宫晏,对武林盟便构成不了威胁。这宫清风便这般不住安慰着自己,谁料下一刻周管事便跑了过来,说是那王爷从牢里逃出去了。听到这话,宫晏心底竟是鲜有的疲惫。简翊安这家伙,自从离了皇宫,那心眼子便多了不止一倍。“王爷......我知道了,定是他偷走的万灵丹。”听到简翊安的名,宫清风忽然清醒,明白一切不可能这般的巧,那王爷前脚刚来讨要万灵丹后脚这万灵丹便不翼而飞。“给我去搜!一定要将这个狗王爷给找回来!”宫清风慌乱爬起身,冲着周管事怒吼。“是,我这就去。”周管事刚想听命离开,却被宫晏喊住。“我去找便可,除非你们想让所有江湖人都知道这王爷千里迢迢来了这武林盟。”宫晏所说让宫清风立即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莽撞。若是叫旁人知道了王爷来了他这,只怕会被所有人以为这武林盟带头攀上了朝廷。到那时候,武林盟便会颜面尽失。宫晏也知道宫清风突然沉默是在想什么,也不愿再在这待着,将剑收起便离开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