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蕴每一次分手,都会把前任的联络方式统统删光,无论是相册、云盘、社交软件上的所有回忆都会一次性抹去,不给自己留一点念想。但毕竟曾经和沈记恩交往了四年,他微博名像是烙印一样,盖在唐蕴的脑海中。登陆微博一搜,果然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头像:一张画在便利贴上的笑脸。那是当年唐蕴第一次给沈记恩做早餐时,贴在冰箱上的便利贴,沈记恩第二天就把所有社交软件上的头像换成了它。为此,唐蕴还狠狠感动了一把,觉得自己被放在了心尖上,可是后来想想,不就是换个头像而已,这有什么可感动的,五点钟爬起来做早点的人是自己啊。一个很简单的举动,让唐蕴误以为沈记恩情深似海,误以为他们真能白头偕老。唐蕴现在再看到这个笑脸,只觉得无比讽刺。都结婚了,还不换掉,看着不膈应吗?就算自己不膈应,老婆万一哪天得知了来历,不得气疯掉吗?腹诽归腹诽,指尖还是不自觉往下滑动,确定这个号并没有被废弃。沈医生三天前还发了动态:【不服老是不行了。】配图是他夜跑完,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大汗淋漓的自拍,他只穿了件运动背心,手臂肌肉线条还很明显。头倒是没秃,至于脸的话,因为胶原蛋白的流失,看起来消瘦不少。但医生就是医生,皮肤好得没话说,那么近距离的原相机自拍,也还是细皮嫩肉。唐蕴又往下翻了十几页,奇怪的是,里面除了工作、夜跑就是和朋友聚餐,完全没有出现过女人和小孩儿的痕迹。如果是刚认识的人看到他的微博,一定会误以为他是自律又有钱的黄金单身汉。唐蕴干脆跳转到他们分手的那年,沈记恩和他一样,把在那之前的所有微博都清空了,好像那些美好的回忆,也同样从沈记恩的脑海中抹去了。唐蕴在评论区看到有人问:【哥们,听说你要结婚了?】沈记恩回:【嗯。】往后几年,他的微博是空白的,不知道是没有发过动态还是已经清空了,衔接上这段空白的是2021年5月份的一条动态。【好久没有抬头看看了。】配图是蔚蓝色的,没有云霞的天空,右下角露着“姻登记处”几个字。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民政局了。这条微博的评论有上百条,唐蕴点进去一看,有人问:【还是离了啊,那小孩怎么办?】沈记恩说:【什么怎么办,我还是她爸爸,想看就去看了。】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和他老婆离婚了,孩子的抚养权留给了女方。这结局是唐蕴万万没想到的。其实他的微信里还有和沈记恩的共同好友,也是医院的医生,唐蕴在那位医生的朋友圈见证了沈记恩和妻子的浪漫婚礼,也见证了孩子的出生。他一直以为他们的日子过得很幸福,毕竟沈记恩是个双性恋,对女人也一样有欲望。唐蕴顺藤摸瓜排查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在沈记恩的相册里看到了一只幼猫,一只黑色长毛,瞳孔金黄的缅因。相册里并没有幼猫长大后的样子,但唐蕴凭直觉猜测,榜一头像里那只黑色缅因,就是沈记恩的猫长大后的样子。第二天一早,梁颂看到唐蕴在凌晨两点半发给他的微信消息。一些微博评论截图和唐蕴的总结:他结完婚过得也不怎么开心的样子。梁颂看到朋友前任过得不好,激动不已,但生怕唐蕴又陷入泥沼,赶紧发语音给他:“快快排查你近期新添加的好友,别又潜伏在你的微信里了。”唐蕴的通讯录里几乎每天都有新人加入,他哪里排查得清楚,不过有一点很放心,新加的好友都在他的工作号上,私人号从不添加外人,这是他仅剩的一点私人空间。匡延赫算是个例外。因为有一天他们一起约着打羽毛球,匡延赫看到他从兜里掏出来两部手机,就问:“你是不是有两个微信?”唐蕴自以为高情商地回复:“啊对,因为我微信上乱七八糟的群很多,怕遗漏掉客户的消息,就另外申请了个工作号。”谁知道匡延赫还是说要扫一扫他私人号,理由是:想看看猫。“没想到你还是个猫奴。”唐蕴为他敞开了自己的私密领域。匡延赫一觉醒来,听见唐蕴在楼下跟人讲语音,好像是关于打赏的事情。有人问唐蕴:“那如果真是他给你打赏的,你要退给他吗?”唐蕴正吃着早点,但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不悦:“退给他?为什么啊?这不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给的吗?我肯定装不知道啊,再说了,我已经在直播间说过了,这些钱都会捐掉,我又不是自己花。”匡延赫脚步一顿,唐蕴该不会这么快就发现是他在打赏吧?“你起了啊。”唐蕴好像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指了指桌上的早点,说,“我给你点了份松饼,快来吃。”有古怪。唐律师前两天可没有这么主动过。匡延赫缓步下楼,在中途为自己想好了借口:我看直播都是被匡又槐逼的,蹲蹲狗血八卦,记录下来,为匡又槐寻找创作灵感,至于打赏,只是顺手的事情,别太放在心上了,你要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餐桌很长,可以容纳十个人入座,不过匡延赫更喜欢坐在唐蕴旁边的位置。“这么大一份?”匡延赫扫了一眼唐蕴面前的盘子,里面是烤得酥脆的面包片,中央抹了点水果酱。“我怕你不够吃嘛。”唐蕴把盘子往匡延赫面前推了点,“你要吃不完可以分我一点。”松饼的一半淋了可可酱,另一半是芒果酸奶,匡延赫用餐刀尝试将松饼对半切开,可刚动刀便预感这个操作不可行,松饼一共好几层,叠得太高了,如果硬切下去的话会像爆破后的房子,轰然倒塌。唐蕴显然也看出这一点,对他说:“你先吃,吃剩下的给我好了。”“那怎么好意思。”匡延赫戳了面上的那一块,放进嘴里。“都是男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唐蕴的样子比昨晚轻松多了,甚至还敢开他玩笑,“我不嫌弃你。”匡延赫把餐盘往边上推了推,唐蕴也没有故作矜持,用叉子戳了第二片松饼:“芒果那边你吃吧,我芒果过敏。”匡延赫用叉子帮他摁住另外一半,俩人就这么愉快地分食起来。梁颂又发来一段语音:“那如果他私下约你,你要和他见面吗?”唐蕴瞄了一眼匡延赫,没回。匡延赫先忍不住,问道:“你要和谁见面?”“哦,没有要见面啦……”唐蕴解释说,“就我直播间一个网友,这两天给我打赏了好大一笔钱,我和我朋友正在推测他的真实身份。”原来还没有头绪。匡延赫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不为人知的得意,眉梢略微扬起,问:“那……有什么进展了吗?”唐蕴低下头,戳了两下面前的松饼,像是被问到什么羞赧之事。“大概率是我的初恋吧。”他的回答震耳欲聋。匡延赫被一口原味酸奶呛得半死:“你说什么?——”唐蕴见他一副又是震惊又是好奇的样子,只好勉为其难地解释:“就是我们的一个推测啦,因为沈医生——就是我初恋啊,养了只缅因,和榜一头像上的那只是一样的,而且我昨天翻我初恋微博,看到他和他爱人离婚了。”匡延赫顾不上嘴里的东西还没完全咽下去,委屈得近乎咆哮:“不是,就一只缅因猫而已,你怎么就确定那个人是你初恋呢?再说他和他爱人离婚跟打赏又有什么关系?”“就是……”唐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是男人的一种直觉啊,那个人讲话的方式和沈医生很像。”匡延赫回想自己在直播间说的那两句平平无奇的话,实在摸不透:“哪里像?”“哎哟,说了是直觉了!”分明是心里装着初恋放不下,才看谁都像初恋,还试图用直觉来掩盖思念。果然啊,失去的白月光就是最好的,谁也没办法打败。匡延赫没好气地说:“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的直觉不准。”唐蕴觉得他的反应很怪:“可你又不认识我初恋。”匡延赫沉默地放下叉子,没有反驳什么,起身去倒水。松饼还有很多,唐蕴转过头问他:“你怎么不吃啦?”“我早上不习惯吃太多甜的东西。”匡延赫的嗓音掷地有声,像是在发泄什么。唐蕴望着甲方爸爸说变就变的脸色,沉默了,不明白自己说错什么了,也许是有点起床气要撒干净,梁颂有时候没睡饱就是这样的。就在这时,一阵像是破壁机打东西的声音传入唐蕴的耳朵,他试图去分辨声音来源,但还是不知道究竟是从隔壁传过来的还是从楼下传上来的。匡延赫像个易燃的炮仗,一通电话打给服务台,说这边有个像装修一样的声音,很吵,让他们前来处理。服务台立即道了个歉,然后询问是在哪里听见的声音。“我也不是很确定,应该是隔壁吧。”匡延赫皱着眉头说,“昨天凌晨三点的时候,也是这个声音,很影响人休息的。”“真不好意思先生,我们马上就来。”凌晨三点,也有这个声音吗?唐蕴那会儿还是醒着的,可是完全没听见这动静,匡延赫是怎么听到的?一个闪念掠过脑海,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他浑身战栗地拍了下桌子:“我靠,我好像知道张雨薇是怎么操作的了!”匡延赫被他一惊一乍的举动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被唐蕴一把拽住衣袖。“快快快!车钥匙给我一下,我要出去一趟!”匡延赫不明所以地指了指靠墙的矮柜,车钥匙就摆在小盒子里。“我陪你一起吧。”“也行。”水撒了一地,匡延赫也没顾得上收拾,上楼拿了下手机,又给闫楚发了条语音信息,说自己今天先不去公司了,晚点再说。唐蕴已经整装待发,着急忙慌把他推出门。气喘吁吁到了酒店大厅,唐蕴好像想起了什么,松开匡延赫的衣袖:“我先出去买点A4纸,待会儿还要向检察院递申请材……”他是侧着脑袋走路的,走得又很急,话音未完,“咚!”一声巨响,他的小脑瓜就撞在了酒店那高透的玻璃门上,身体向外反弹。“嗷!”唐蕴只感觉两眼一黑,双腿发软,像一个即将倾倒的花瓶,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匡延赫不经思考地冲过去,张开双臂,一把兜住了那摇摇欲坠的身体。后背撞入结实的胸膛,唐蕴从惊惧中回过神,脚上也有了一些力气,可被撞的地方还是好痛,痛到他几乎睁不开眼,像刚结束一场刺激的过山车,泪水自己往外冒。“妈呀,疼死我了。”他倒抽几口气,在匡延赫的搀扶下,站直了,揉了揉撞伤的地方说,“谢谢你哦。”他以为匡延赫会像之前那样担忧地看看他的伤口,或者帮他揉一下,谁知道匡延赫竟无动于衷地望着他,冷嘲热讽:“哎,真可惜,不是沈医生来接住你,要不然还能顺带看看你的脑子。”唐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