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唐蕴搬回去之后,匡延赫的睡眠质量就变得奇差,这次大概是因为目睹了唐蕴大学舍友的忽然出现,让匡延赫产生了诸多不好的联想,也萌生出危机感,晚上他躺在**反复做梦。凌晨四点多,匡延赫打开睡眠监测软件,上面显示他从凌晨一点睡过去,但进入深睡眠的时间很短暂,中途反反复复惊醒。梦境的背景已经记不清了,只模模糊糊记得唐蕴是主角,他在梦境中反复确认唐蕴还爱不爱他,唐蕴就是不承认,还搬出了新男友。“我和他的感情比跟你还要深,他也更了解我,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就是这句话把匡延赫气得从梦里惊醒过来,恨不得发语音过去跟唐蕴对峙。因为实在睡不着,匡延赫洗漱过后便下楼骑行,不知不觉,又来到唐蕴所在的小区,找到了唐蕴的汽车。双手握紧了公路车手刹,匡延赫透过半透的车窗,凝视车内饰物,他给唐蕴买的扩香器还悬在后视镜上,逛街时买的情侣颈枕也还没拆。这些东西的存在能让匡延赫感到短暂的踏实。和唐蕴在车内欢愉的画面重现在眼前。他们做过最疯狂的事,是在半夜十二点,说走就走,驱车赶到二十多公里外的湿地公园,那里是免费开放的景点,所以即使是夜晚,一路上也能看到不少野营车辆。唐蕴沿着小路一直开到湖边,停在了废弃的码头。在寂静无人的角落,唐蕴钻进副驾,趴在匡延赫身上,一只手将副驾的空间调到最大,然后充满目的性地亲吻匡延赫的脖子,耳朵,说会在十分钟内把匡延赫弄湿。月光像水一样,流淌在唐蕴略微单薄的肩背,匡延赫仔仔细细地看着跪坐在身上的人,看着他笑,看着他哭,看着他意乱情迷,不断颤动的身躯。那低低的颤音犹在耳边回响。“你会一直喜欢我吗?”几乎每一次**,匡延赫都会这么问他。“会的。”“真的吗?”“真的不能再真了。”“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会的。”思绪收回,匡延赫手指反复捏紧手刹,心中涌起难以言说的酸楚,当初那些情真意切的承诺,如今都成了无用的笑话。九点钟,匡延赫驱车抵达位于南城商务中心的双子大楼。他在里面租了几间办公室,加起来一共八百多平,已经快装修好了。这件事是秘密进行的。匡延赫从小就特别相信一句话——“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所以与人合伙创立投资公司的事,他没有告诉身边任何人,包括最亲近的弟弟。他讨厌自己的决定被人干扰,尤其是父母。匡延赫不是第一次做投资,之前他用存款投了光也科技、蓝信软件服务公司都给他带去不少收益,但那毕竟是小小的尝试,就算一千万全部赔光,对他的生活质量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他依旧有工作,有工资,有向恒集团的股东分红。但这次不一样了,他想要投资的项目庞大,初创资金就得上亿,不得不拉人入伙。他是投资公司的最大股东,他必须专注于自己的事业,等到装修完毕,人员到位,他将会从向恒离职。他已经能料想到坦白后爸妈的态度,他们会觉得他的投资项目风险性很高,建议他改投其他项目,他们不会阻拦他的创业步伐,但一定会提出交换条件——假设这次的钱都败光,他得回向恒打工还债,顺便结婚生子,完成他们眼中的终身大事。匡延赫很清楚,自己这次不能输,所以肩上的压力不小。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次的选择对不对,不过他喜欢尝试新鲜的事,做一些感兴趣的投资。和带头的装修师傅确认了一下办公室的软装细节,匡延赫又顺带去附近的私立医院挂了个心理科的号。前台给他安排的还是之前那位姓魏的医生。匡延赫没什么严重的心理疾病,只是很长时间都睡不好觉的话,会来找医生开点助眠药物。距离上次过来已经过去半年,魏医生倒是仍记得他,微笑着问他最近睡眠质量怎么样。“要是质量很好就不过来了。”匡延赫坐进他对面的沙发里,玩弄一只毛绒玩偶,那玩偶的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上挑,像唐蕴。“遇到什么伤脑筋的事了?”匡延赫之前只用行业竞争压力大随便敷衍一下,取了药就走,这次罕见地剖白:“和我的对象闹了点不愉快。”“女朋友?”“算是吧。”匡延赫问,“你可以帮我分析一下我哪里做得不好吗?”魏医生笑道:“当然。”“我的恋人是律师,我和他是在工作的时候认识的……”匡延赫尽可能客观地陈述俩人的恋爱过程以及分手原因,医生小幅度地点点头,一直都是很耐心聆听的样子,也在最后提出了疑惑。“那你创业的事情,有没有告诉你女朋友呢?”“没。”“为什么不告诉她呢?”“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只能由我自己来解决,告诉他也只是多一个人焦虑而已,没必要。”魏医生笑了一下,仿佛对拥有他这样想法的人并不意外。“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说,你会给她制造另外一种焦虑——无法沟通的焦虑。我们在对待亲密关系时,很容易会因为太在乎而变得想当然,把自己一贯的思维方式强加在对方身上,但其实你不在乎的,也许正是对方最最在乎的。当你觉得没必要的时候,也是在变相地矮化她。”匡延赫抓着玩偶的手,沉默不言。他忽然想起上学的时被一道题弄得焦头烂额,怎么算都算不出结果,但翻一下答案,忽然发现自己的辅助线画错了地方,理解错了题意。当人陷入惯性思维里,是很难自己走出来的,他很需要一个人告知他,错在哪里,就像当年翻看练习册最后的答案一样。“你们交往多久了?”魏医生问。“三个月多一点。”“认识多久了?”“今年三月份认识的,但前期我们交流得不是很多。”“那其实也在一起相处也没多久,”魏医生安慰道,“对对方的需求不了解也很正常,恋爱本身是件循序渐进的,细水长流的事情,大部分情侣是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找到彼此的,三个月时间,甚至连戴在脸上的面具都还没有完全卸下。”匡延赫并没有跟医生说过自己和唐蕴在软件上约炮的事情,医生口中的面具,在匡延赫的理解中是一种完美的伪装。回想这三个月的交往,他的确很少对唐蕴提及自己的苦衷。他从不愿意把难堪和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是因为他觉得优秀的人才能获得更多,更长久的爱。“我好像不太会恋爱。”匡延赫得出这个很伤自尊的结论,毕竟他都三十二岁了,而且谈过很多段恋爱。他以为魏医生会憋不住笑出来,没想到对方一脸认可地点头道:“太正常了,很多人其实都不会谈恋爱。”“是吗?”“那当然了,无论是亲情、友情、爱情,凡是社交都是一门学问,现在很多家长都已经意识到家庭教育的重要性,会去学很多育儿课,尝试换一种方式和孩子相处,会去倾听孩子们的想法。那为什么大家会觉得,恋爱是人天生就会的呢?为什么会觉得,看对眼以后,这个人就属于自己了,恋人就应该无时无刻地理解和包容自己呢?对吧?”匡延赫觉得这人讲话挺有道理,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原来会**不代表会恋爱。魏医生继续说着:“恋人之间也是需要敞开心扉多加沟通,才能更加了解彼此。有的人,他即使谈十次,二十次,一百次恋爱,他也还是那个样子,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问题,但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这其实也是一种自负的表现,你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是很好的开始。”之后一段时间,唐蕴的微信上一直能收到匡延赫的问候,频率不算高,但每天都会出现,他向他分享他在骑行路上遇到的难得一见的晚霞;公司楼下盛开的桂花;健身房里偶遇的三花孕妇猫;做得很成功的一次番茄炒鸡蛋。即使没有文字,唐蕴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每一张照片,都有与之相关的回忆,在照片定格的一瞬间,匡延赫想到了他。唐蕴始终没有回复他,直到那一天,匡延赫给他发了一张办公室的照片——那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唐蕴没见过的,所以他没有看懂。【这是哪?】唐蕴问。哥哥:【和我吃饭的话,就告诉你。】吃饭的话,肯定会提复合,可是唐蕴还没考虑好要不要继续和匡延赫一起生活,他很爱匡延赫,很想和他在一起,可是怕重蹈覆辙也是真的。唐蕴最近时常思考一个问题:是不是他们再晚一点相遇……等到他不那么恋爱脑;等到他对待感情再宽容一些;等到他不再为手作的戒指感到自卑;不再为三十万的花瓶苦恼;不再为阶级差异感到迷惘和焦虑,那么他们就不会轻易分开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让自己变得更好,他想从授薪律师转做独立律师,想拓宽业务范围,好像只有这样,才足以与匡延赫的身份相配。如果那个时候匡延赫还喜欢他,他会点头同意的,如果匡延赫不喜欢他了,那说明他们的缘分就到这儿了。唐蕴没再回复匡延赫的信息,某人大概实在按耐不住,居然通过寻氧app给他发消息。唐蕴很早之前就把寻氧卸载了,不过在软件上收到新信息,寻氧还是会以短信的方式通知到用户,不过不显示具体的内容。唐蕴出于好奇,把寻氧下了回来,不过账号和密码都忘光了,一番折腾,好不容易才登陆上去。Test102:【你最近在干吗呢?】唐蕴再次看到这个ID,有种恍如隔世的晕眩感,莫名地想哭。快乐小法师:【你从南非回来了?】Test102:【对啊,好久不见。】快乐小法师:【那你的创业还算成功吗?】Test102:【正创着呢,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你最近有时间吗,要不要出来一起吃饭?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快乐小法师:【就这样不能说吗?】Test102:【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不方便和我见面?】“……”这人心眼子是一点没少,唐蕴答是也不好,答不是也不好。忍无可忍地回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戴上面具我就认不出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