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许清和正走神呢, 喧哗声由远而近，裴晟烨那些叔叔、姑姑们涌出来。裴老夫人皱眉：“说好了这事你们不要插手，出来干什么？”朝后边跟过来的保镖喝道, “把他们赶回去。”保镖们犹豫。打头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推开挡路的保镖, 嚷嚷：“妈, 这么大的事, 放你身上你能稳得住？”其余人立马跟上。“婶娘，这项目说白了是大家的事, 我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他把Goldschs大部分产业都转回国内, 我们都不吭声了，我们现在打算投资赚一点养老钱, 就这样还要坑我们，这就不地道了吧？”“二哥可是去考察过的, 哪有什么问题？突然撤资，分明是要坑我们。”“裴晟烨这小子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这是故意给我们搞事……”七嘴八舌、乱七八糟……保镖顺势退后。裴老夫人被吵得脑壳疼，喝道：“人就在这里, 吵什么吵？你们既然要当面对峙, 冲我吵什么？”众人立马围向裴晟烨俩人。裴晟烨似笑非笑：“演得挺像那么回事啊。”裴家众人讪讪然停步。“怎么说话呢？”还是打头那名中年人, “这里都是你的长辈，别阴阳怪气的。”裴晟烨扫他一眼：“长辈？你们也配？”裴家众人脸都涨红了，敢怒不敢言。裴老夫人也沉下脸：“裴晟烨，你不要以为你管着Goldschs, 家里就没人敢耐你何。论心智计谋，裴家子弟里比你厉害的一抓一大把, 你以为你能永远站在上面吗？”裴晟烨：“那就等我下来了再说。”裴老夫人气得脸都红了：“你——”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拿手指指着他：“兔崽子, 当年就应该掐死你！”裴晟烨：“那我还得感谢你——”许清和扯了扯他衣摆, 低声：“别打嘴仗了, 说完事赶紧走。”裴晟烨神色稍缓：“好。”转头，“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公司撤资报告已经在董事会上陈述过，也邮件给到各位董事——哦，你们持股比例太低，看不到报告。”众人：“……”裴晟烨看向那名一直叭叭的中年人：“二叔下回考察，带点同事同行比较好，不然，谁知道你是去东非考察，还是去拉斯维加斯赌钱睡名模？”众人震惊，齐齐看向中年男人。许清和跟着好奇打量。这位“二叔”应当是裴晟烨的亲二叔，眉眼能看出几分裴家人的样子，不过，那大腹便便、眼袋深深的模样，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那人涨红脸：“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当然是去考察了，秦总跟我一起！你们信不过我还信不过秦总吗？”裴晟烨：“秦总，呵。”不屑之情溢于言表。其他人：“老二你！你你知道这项目涉及多少金额吗？！”“二哥你竟然没有实地考察？！”“秦振那家伙精得跟狐狸似的，你怎么就相信他了？”“二哥你说得信誓旦旦的——是不是联合秦家来坑我们？”“二哥……”裴晟烨抬手。众人瞬间安静。裴晟烨满意，好心道：“秦总在connecticut、NewJersey的几名情妇，上个月都收到一笔大小不等的巨额款项，有兴趣的话，可以深入查一下。”众人：“！”裴家老二也惊了：“不可能，他也投资了！”裴晟烨：“你确定他的投资款到账了？”裴家老二愣了下：“我怎么知道——你有证据证明他没投资吗？我看你就是故意坑我们！就是不想我们赚钱！”裴晟烨嗤笑了声：“项目已经叫停，我为什么要证明？”扫视众人，“如果还有疑问，请通过集中系统发送内部邮件到项目部，咨询相关情况，我不负责答疑。”裴老夫人不满：“你人就在这里，简单说一下项目情况怎么了？”裴晟烨：“可以，一百万K币，五分钟。”裴老夫人：“？”众人：“？”许清和好心解释：“你们不是要了解项目情况吗？我家晟烨哥分分钟进账几个亿的，一百万五分钟的咨询费，是亲情价了！”轻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动了动，裴晟烨侧头看了他一眼。众人：“……”许清和笑眯眯地继续：“有人要下单吗？”众人：“……”谁特么花一百万问几个问题啊？许清和懂了：“那有什么问题，劳烦去咨询相关项目负责人哦。”拽了拽裴晟烨手指，“走了。”裴晟烨心情似乎很好，捏了捏他肩膀：“等会。”看向裴二叔，神色转淡，“忘了告诉你，你在Goldschs的所有职衔已经全部撤了，想必你已经好几天没有上过班，还不知道这件事吧？”裴二叔惊怒：“你知不知道我手里持股——”“你不会以为，你脑子一热给公司造成几个亿的损失，公司还会继续养着你吧？”裴晟烨勾了勾唇，“你手里应该没什么钱了，打官司要是缺钱，可以出手股份，我高价回收。”这话里含义……裴二叔的脸唰地白了：“你、你——”裴老夫人也是勃然大怒：“裴晟烨，你敢？！”其他人也吓傻了，一个个闭紧嘴巴不敢吭声。裴晟烨看向裴老夫人：“你该庆幸清和聪明，知道怎么让自己过得舒舒服服的……不然，你这二儿子，必定是要进去陪他大哥过年的。”许清和：“。”众人震慑，裴家二叔更是直接软倒，扶着沙发背才堪堪稳住身体。裴老夫人慌乱之色一闪而过，色厉内荏道：“老二再怎么不济，也是姓裴，你竟然为了个野男人对付自己二叔？你疯了吗？”裴晟烨：“我姓裴，身上留着一半裴家人的血。”他是疯子，裴家人是什么？裴老夫人：“……什么意思？”裴晟烨却不再多言，带着许清和离开。远远地，还听到裴家老二嚎着：“妈救我——我不要坐牢啊妈——你有钱，你快给我请大律师！”……上了车，跟副驾上的威廉打过招呼，许清和便一直侧头看旁边。裴晟烨无奈，把他脑袋掰正。许清和：“……”拍开他爪子，“干嘛？你又不丑，还怕别人看呢？”裴晟烨看了眼前座的司机和威廉，单手解开安全带。许清和：“诶？虽然是在市区，你也不能——”半晌。裴晟烨：“还看吗？”许清和：“。”裴晟烨满意松手，再次拉过安全带扣上。许清和抹了把嘴唇，嘟囔道：“就会这招。”裴晟烨挑眉：“你还想要别的？”许清和：“……”赶紧转移话题，“你这才刚到吧？有什么安排吗？”裴晟烨：“送你去酒店，陪你吃顿饭的功夫还是有的。”言外之意，已经安排了。许清和：“……忙死你得了。”裴晟烨听出意思：“有想去的地方？”许清和迟疑了下，道：“我听外婆说，你妈妈……一直待在K国，我想去拜祭一下。”裴晟烨顿住。许清和抿唇：“不方便的话就算——”“方便。”裴晟烨握住他的手，“我们先去买花。”许清和弯起眉眼：“好。”裴晟烨没有把他母亲葬在裴家的墓园里，而是在公共墓园里立了块碑，位置也算不上好，属于混在碑林里泯然众碑的普通。按裴家的规矩，裴母应该葬进裴家花大价钱捣鼓的私人墓园里，有专人打理的。当时也确实是下葬了。彼时裴晟烨年纪小，虽极力反对，却抗不过裴父、裴老夫人等人。等裴晟烨长大、在Goldschs站稳脚跟后，便将裴母的墓迁到这个公共墓园里。路上的时候，许清和就问了这个问题。倘若裴母生前厌恶裴家，迁离裴家墓园就可以理解，但，为什么是公众墓园？为什么不直接迁回国。裴晟烨却没有回答，只说，等到了地方，再告诉他。许清和第一次见他玩神秘感，就乖乖压着好奇，等着解密。路上，裴晟烨带着他去买了束红玫瑰。温室栽培出来的玫瑰娇艳欲滴，在寒风中依旧热烈如火。裴晟烨拉着许清和沿着墓园小径慢慢往里走，威廉跟司机远远缀在后头。冬日的下午，墓园里枝秃草枯，小风一卷，萧瑟氛围顿时上来。许清和本是讲科学、爱科学的好学生，重生一遭，信仰已经动摇，此刻站在这萧瑟的墓园里，忍不住开始后背发凉。又一阵风过。他哆嗦了下，瞬间贴近裴晟烨。抱着玫瑰的裴晟烨侧头，发现他面露惊慌四处张望，诧异：“你害怕？”许清和转回来，硬着头皮道：“谁说的？”裴晟烨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好吧，那你就是太热情了——但这里确实不太合适。”许清和：“？”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到自己一手攀着他胳膊，另一手直接钻进他大衣里——嘶。许清和瞬间松手，退开两步，干笑：“这里太冷了哈哈、哈哈哈~”裴晟烨眸底带着笑意，点头：“我懂。”许清和：“……”你懂个屁。裴晟烨握住他的手，为那发凉的手指皱了皱眉：“真的冷？”说着，松开他，开始脱大衣。许清和连忙按住他：“没有、不用——好吧，我就是有点怕，你想笑就笑吧。”裴晟烨：“。”最后，许清和还是被裴晟烨搭着肩，半扶半拥地带着往前。裴晟烨似是为了打破宁静，开始低声介绍他母亲。“我妈妈很爱漂亮。在我有限的印象里，她每天清晨都要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漂亮的裙子、戴一顶太阳帽，去院子里剪几枝鲜花回来插瓶……在她无数次的zi杀未遂里，她也是精致漂亮的。”凛冽的寒风被高大男人挡去许多，低沉的嗓音带着安抚，让许清和的恐惧慢慢消散。“她很喜欢K国的风景和花木，我翻过她以前的画册，她读大学的时候喜欢开着车到处写生……”低沉平静的叙述里，俩人慢慢走到一座墓碑前。张舒艺之墓。简简单单五个大字，除了旁边有死者的生卒年月，若非有照片，旁人根本不知道是谁的墓碑。而那张巧笑嫣然的相片上，有着黑白相片也遮掩不住的漂亮和神韵。裴晟烨弯腰，将花摆在碑前，低声说了句：“妈，我来看你了。”许清和忙站直，朝墓碑上笑盈盈的黑白照片道：“阿姨——”“妈，”裴晟烨拉住他，“这是许清和，我爱人。”许清和：“……”裴晟烨侧头看他：“喊妈。”许清和：“……”清了清嗓子，低声地，“妈，咳，你好，我叫许清和，以后……多多照顾。”裴晟烨捏了捏他手指，朝墓碑道：“我们还有个儿子，下回再带他过来探望你。”许清和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说话声，疑惑去看旁边，发现对方也看着自己，诧异：“你看我干嘛，说你的啊。”裴晟烨不解：“我说完了啊，不是你要来看她的吗？”许清和：“……”得，还是得自己来。他挣开裴晟烨的手，搓了搓脸颊，厚着脸皮开始说：“妈，那个，晟烨哥不会说话，我就代劳了。”裴晟烨手指动了动，再次抓住他的手。许清和无奈，白他一眼，继续：“晟烨哥现在很好，身体倍棒，一个打俩，我也不错，工作渐入佳境，还有崽崽，又壮实又高，才一岁就快一米了，将来估计会像晟烨哥那么高，样子现在还看不太出来，不知道会不会像你……”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从崽崽的状况，说到裴晟烨的生活，再吐槽他工作狂似的状态，还挑了他一些毛病……不知不觉，竟说了近半个小时。还是裴晟烨制止他：“好了，留一点话下回说吧，该走了。”许清和：“啊？哦……妈，那我们走了，下回再来陪你聊天。”一阵风卷过，带起地上几片落叶，仿佛在回答他。许清和“歘”地一下跳到裴晟烨身上：“卧槽，妈，你别这样，我害怕！”裴晟烨：“……”残忍地把人撕下来，“别调皮，走了。”许清和：“。”狗男人！裴晟烨拉着他往外走：“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把她葬在这里吗？”许清和立马竖起耳朵。“她Z杀的次数太多，多的我都记不清楚。但每一次，她都会提前跟我说，让我带她回国，葬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唯有那成功的一次，她跟我说的是，她要一直留在K国，她要看着裴家的人死绝死透，她才会甘心。”“我当时不曾多想，随口应了句，就去写作业，没想到……”却成了永别。裴晟烨的声音很平静，淡漠得像在转述旁人的故事。许清和却听出了平静底下的暗涌。他能想象那种场景。母亲频繁Z杀，年幼的裴晟烨时刻绷紧神经，小心翼翼看护着母亲脆弱的生命。可，因为母亲这么两句与过往不同的话，他没有提防。只这么一疏忽，他便永远失去母亲……这搁换谁身上，估计都受不了，何况裴晟烨当时只不过是半大点的孩子。他心中泛酸，忍不住回握裴晟烨。回头看了眼早已分辨不清的墓碑，他打商量般：“这里虽然风景挺好，但有点荒凉了，我们来回看她一次也折腾……不如，找个时间，把妈妈迁回国内吧？”裴晟烨用力握住他的手。半晌，他低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