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巧又孝敬。“小叔?”常宁从听筒中捕捉到顾筠发出的痛哼。“你在哪儿?!”顾筠刚才没站稳, 从一个落差半米高的陡坎上摔了下去,但手里仍紧紧握着手机。细密雨声中,除了电话中传来的声响, 常宁还隐约听见张叔焦急的声音——不是从听筒中,而是从听筒外。“我马上过去!”他挂断电话,强烈的担心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体内, 让他瞬间克服了黑暗带来的心理障碍, 循着声音, 在密林中毫无滞碍穿行。和幼年时一样,他又成了这山林的一部分,这山林又成了他的延展,无需大脑和眼睛思考判断, 他只凭身体本能, 足以自由出入其中。很快, 常宁清晰听到人声。“少爷, 我先送你回去。”“不用, 去找他。”顾筠跌坐在雨里,形容狼狈, 声音却决绝。“老爷子的人已经去了。”“你也去, 我没事。”顾筠推开张叔, 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撑着山石, 咬牙站了起来。但他摔到了腿,左膝以下用不上力, 才站起来, 撑在山石上的手一滑, 整个人又向后倒去。“少爷!”张叔伸手去扶, 却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少爷摔……进了宁少爷的怀抱?这孩子,从哪个旮旯里钻出来的?他们都快把这一片山翻遍了!“小叔,对不起。”常宁先预防性认错,随后一把将顾筠抱起来,也不管被他丢在身后目瞪口呆的张叔,辨别着灯光,迅速往不远处的祖屋跑去。“放我下来!”顾筠迟滞很久才反应过来。“就抱一会儿!”常宁边跑边答。这是一会儿不一会儿的问题吗?!他是担心他摔倒!常宁当然没摔倒。山路崎岖,他却动作敏捷,如履平地。一直到把顾筠抱进屋放到**,他甚至连口气都没喘。老爷子站在堂屋,看着他影子一样闪过,急忙跟进来:“怎么了这是?”“小叔摔了。”常宁回头,一脸急切:“顾爷爷你医生呢?快让他来给小叔看看。”“上山找你去了。”“那您快叫他回来!”“用你说!”老爷子去堂屋拿手机,顺口叮嘱常宁:“他能有什么事……你赶紧擦一下,把湿衣服换了。”常宁应了一声,从背包里拿出干净衣服,却先来扒顾筠的上衣。“干什么?”顾筠按住他的手,耳朵红到发烫。“小叔你衣服湿了。”“先管你自己……”“可是你会把床单搞脏的。”常宁这理由颇让人无法辩驳。他也没给顾筠辩驳的机会,趁他发怔,三下五除二扒掉他湿透的衬衣,给他套上自己的T恤。但,上衣也就算了,眼看他还要对自己的裤子动手,顾筠急了。“你住手!”他却已经搭上他的皮带扣。“常宁!”他已经解开扣子拉开拉链。“我闭着眼睛,保证不看。”常宁一边安抚着他,一边托起他的腰,把裤子褪下来。顾筠羞愤欲死:“你根本没闭眼!”“我睁着也和闭着差不多。”他说着,已经把裤子彻底脱下来。“小叔先拿我的凑合一下。”他摸索着,把自己的家居运动短裤给他套上。裤子干燥柔软舒适,顾筠却受刑一样,潮红着脸,把头扭向一边。常宁这时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不等顾筠开口,他动作利落地脱掉湿漉漉的上衣,换上件干净的。见他毫不避讳又去脱自己的裤子,顾筠忍不住了:“去你自己房间换!”“这里就是我房间啊。”常宁无辜。“那也——”顾筠气结。外面传来脚步声,他转向他催促,却无意间看到两条笔直矫健的大长腿,他立刻错开眼神,声音嘶哑:“你快点儿!”常宁手忙脚乱提上裤子,外面的脚步声也正好到了门口。老爷子的保健医生进来,帮顾筠检查了他的腿。“支具的接口摔坏了,顾总的腿没有大碍,只是弯曲时间长了有些浮肿。”他一边交代,一边把顾筠双腿的支具卸下来。“这个太专业,我修复不了,顾总回粤市前,只能先坐轮椅了。”“好。”顾筠点点头,视线却越过他看向常宁,嘱咐和医生一同进来的张叔:“给他拿条毯子披上,把头发擦干。”正说着,常宁又打了个喷嚏。顾筠面色难看地补充:“再量个体温。”还好,常宁体温正常。就着温水吃了两颗感冒药,他又回到暂被顾筠征用的“自己”房间。看到他关好门,径直掀开自己腿上盖的被子,顾筠心一慌:“你又干什么?”“小叔你的腿肿了。”常宁平铺直叙,言简意明。“我帮你按按。”“我不用。”顾筠手指在床单上蜷了蜷。虽然是拒绝,他语气听起来并不那么坚定。常宁于是大着胆子,探手摸上来。肌肤相触的一刻,顾筠控制不住打了个哆嗦。“我的手太凉了吗?”常宁很是愧疚,把手搓热了,才重新覆上来。顾筠这次有了准备,把脸扭向床里侧,咬住唇,总算没有失态。“小叔,对不起。”察觉他肌肉有些紧张,常宁一边按一边跟他说话。“我刚才在山上睡着了。你是不是给我打了很多电话?”顾筠注意力果然被分散了:“胡闹,怎么能在山上睡?”“下次不会了。”“你还想有下次?以后不许一个人上山,嘶——”他说到一半,忽然痛呼一声。“怎么了?”常宁停下动作。“疼吗?对不起。”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按到了他刚才摔伤的地方,急忙俯下身,凑近他的腿,想看清是不是有淤青。可他凑的太近了,鼻息都吞吐到他肌肤上。顾筠下意识想躲,却无法调动双腿,徒劳无功地挣扎着用力,只是让脚趾缩了缩。只是让心跳更剧烈。常宁也一样徒劳无功。凑得多近,他依然看不清细节,只有缩小范围,放轻动作,帮顾筠舒缓着小腿肌肉。“小叔,你的小腿好长。”按着按着,他有感而发。“胡说什么……”“真的,小叔你的腿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呃,常宁说到一半,紧急刹车。顾筠的腿修长白皙,的确是他看过最漂亮的腿——在他还能看清楚的时候——可他无论如何不该说出来。他的确不该说出来。“你……别按了。出去……”小叔果然被冒犯到,又开始赶他。常宁讪讪退出门。顾筠看着他背影,手指紧紧抓着床单,体内热潮涌动,从耳根到脖根都红透了。或许……真的,他在他眼里,是……好看的吗?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面对:他只是一句话,就撩拨了他心底最隐秘处的弦……让他心悸,又让他欢喜。*第二天一早,上山祭拜过后,老爷子就开始赶客:“我留下来在山里住几天,你们两个没用的,赶紧回去吧。”不怪老爷子嫌弃他们。进了趟山,一个坐轮椅上起不来,一个咳嗽不停还发起了烧。“中药记得喝。”看他们上车后,老爷子隔着车窗嘱咐常宁。“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顾爷爷,我知道了。”常宁笑着接话,又咳了两声。“行了,走吧。”顾晋卿大手一挥,看着车子沿着蜿蜒山路驶远。快要看不见了,他才转回头,看向云笼雾罩的山巅:师兄啊,你在天有灵,一定要护佑这孩子平安……四个小时车程,前半程常宁还絮絮叨叨和顾筠说话,后半程,他又沉沉睡了过去。脸色潮红,眉峰微蹙,不知是哪里不适,睡梦中也不得片刻解脱。顾筠伸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指尖颤了颤,从他眉峰处轻轻抚过。张叔无意间从后视镜往后扫了一眼,恰好扫到这一幕,怕少爷察觉,赶忙端正了视线专心开车。唉,少爷他……也真是苦。昨天联系不上宁少爷时,他当着老爷镇定自如,背过老爷立刻红了眼睛,手都在抖……常宁口袋里的手机这时振了振,顾筠怕吵到他休息,把手机从他口袋里拿出来,看了眼上面显示的“俞哥”,手指在半空僵了僵,把电话掐断。可他很快又执着地打过来,顾筠不知怎么设置静音,想了想,干脆滑动按钮选择了接听。“宁宁?”郑秋俞声音轻柔语气温润。“怎么才接我电话?身体还好吗?下午有没有时间——”“他在休息。”顾筠沉声答。“你是——”电话那头的郑秋俞顿了顿,语气郑重下来:“您是宁宁家人吗?”“嗯。”顾筠手指放在膝上,烦躁地敲了敲。“抱歉,打扰了。我是宁宁的朋友,请问宁宁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现在休息?方便的话,我可以登门拜访吗?我是——”“不方便。”在思考出更得体的回应之前,顾筠脱口而出,并顺手挂断电话。电话那头,郑秋俞不解地皱了皱眉,这声音听起来不太友好,还……有一丝熟悉?不过,他顾不上深究,而是打电话给周茗:“茗姐,你好,宁宁身体还好吗?”周茗被他一句客气有加的“茗姐”叫的半天回不过神来,恍恍惚惚回答:“还好吧,宁宁这两天有事回老家,我还没和他联络过……”常宁的手机很快又响起来。这次顾筠没再接,直接关机把它扔在一边。车子已经进了市区,顾筠让张叔直接开去医院,先给常宁做了检查,确诊他有轻微肺部炎症。打完一瓶吊针,常宁烧退了下去,人清醒不少:“小叔?”他仔细分辨着床前轮椅上的人影,“你的腿看过了吗?”老爷子的医生毕竟不专精这一行,常宁不放心。“我帮他看过了,有淤青和水肿,这两天暂时不能佩戴支具,宁宁你一定要好好监督他。”章敏敏插口。常宁这才知道她在,撑着床头坐起身来:“敏敏姐。”章敏敏坐到他床边,心疼地看着他,抬手捏了捏他光滑细腻的脸:“宁宁瘦了。”“别乱碰。”顾筠忍不住出声。“他口腔有溃疡。”章敏敏横了他一眼,放下手,可又张开手臂:“那来个爱的抱抱。”说着,不管二人如何反应,轻轻环抱住常宁:“宝贝加油。”顾筠放在腿上的手瞬间用力收紧。荒唐。他日思夜想也不敢奢求的拥抱,她凭什么要的那么轻易?章敏敏的拥抱点到而止,礼貌而温暖。常宁红了脸:“谢谢敏敏姐。”章敏敏笑笑。作为一个妈粉,她其实想抱更久的,只觉对崽崽怎么疼都疼不够,但察觉室内气压已越来越低,她到底不敢放纵,只是撒开手后顺势又撸了一把常宁的头发。“是住院还是回家?医生说都行,但是回家一定要严格用药,好好休息。”顶着顾筠的冷眼,她一本正经转移话题。常宁自然选择回家。章敏敏送他们到车前,还想跟着一道上车时,被顾筠拦住了:“你工作忙。”他只说了四个字,剩下的让章敏敏意会。章敏敏果然意会,见好就收:“那行,改天我再去看宁宁。”看他们说完了话,推着轮椅的常宁俯下身来,一手揽背,一手托腿,抱起顾筠,把他安安稳稳放到座椅上。“宁宁很熟练啊。”章敏敏同常宁开着玩笑,眼睛却意味深长盯着顾筠。顾筠错开她眼神,掩饰着心头悸动叫常宁:“愣着干什么,还不上来。”常宁上了车,却没挨着顾筠,而是戴好口罩,钻到商务车的最后排。他怕病毒传染给顾筠。这一幕似曾相识,他不知不觉想到游戏里。想到他在游戏里以为自己要“尸变”让顾筠把他绑起来的迷惑发言,脸皮一阵发热……“刚才有电话找你。”虽不情愿,顾筠还是提醒他。“谁啊?”常宁随口问。“郑秋俞。”顾筠说着,回过头来,看他反应。他脸红红的,似乎有些羞涩:“哦。”顾筠心里一沉,胸腔窒闷难消。常宁还想着他在游戏里和顾筠的相处,红着脸问顾筠:“小叔,你测试游戏怎么测试这么久啊?”作者有话说:我们宁宁是有点儿无赖气质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