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菜还是宁少爷给您点的呢。“要不, 我还是先回去道个歉吧……”坐到车上,常宁还在犹豫。“不用。你信我——喂?小叔。”正说着,顾奕接到顾筠电话, 常宁立即竖起耳朵来。“嗯,找到了,没事儿。”“他坚持要回云鼎住。”“我没——”常宁脱口而出, 但嘴巴被顾奕死死捂住。“嗯, 我陪他一起去。知道。先挂了。”顾奕飞快挂断电话。“你干嘛?”常宁气哼哼扒开他的手。“你要给小叔一点儿冷静的空间。”顾奕煞有介事忽悠他。常宁皱了皱眉, 半信半疑。“你自己也该冷静冷静啊,不要一直想着他了。你就不想想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常宁沉默了一会儿:“我是该冷静冷静,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心情不好。”“那你心情为什么不好?”“因为我快瞎了?”他迷茫地看向顾奕。失去视力的难过与恐惧, 不被小叔信任的自卑与失落, 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嫉妒……种种情绪杂糅交混, 常宁无法分辨清楚。“那你心情不好为什么不朝我发脾气, 为什么朝小叔发脾气?”“是啊, 我干嘛不朝你发?”常宁瞪大眼睛,悔死了。妈呀引导他哥开窍可太难了。前面张叔听得嘴角直抽, 常宁却更加茫然, 脑袋里一团乱麻, 开始突突疼起来。看到他捧住头神色痛苦,顾奕慌了:“不是, 哥你想不通就别想那么多了。”都怪小叔,看把他哥给祸祸的!顾奕绝口不再提有关顾筠的事, 讲了几个笑话和段子转移着常宁的注意力……*被他腹诽的顾筠, 仍旧坐在餐桌前, 把自己坐成了一尊雕像。张阿姨蹑手蹑脚走过来:“少爷, 这饭,您还吃吗?”她是收碗还是不收呢?她要是一直不来收,他该不会在这儿坐一夜吧?他该不会像电影里演的一样来个一夜白头吧?唉,有个词儿是不是就形容少爷这种情况的?张阿姨文青了一把子,想到一个成语:画地为牢。少爷他可不就是自己给自己装了个监牢吗?张阿姨越想越觉得合适,越想也越心酸,看了眼桌上已经冷掉的豉油鸡,迂迂回回叹了口气:“这豉油鸡还是宁少爷早上叮嘱我做的呢,说饭桌上最近都没有少爷您爱吃的菜……”说罢,她看了眼顾筠。顾筠脸色白了白,错开她视线站起身:“收了吧。”“哎。”张阿姨应了声,端起两只盘子走进厨房,再出来时,顾筠已经不在餐厅,她叹着气,正要继续收盘子,餐厅旁的洗手间却传来一阵干呕的声音。“少爷?!”张阿姨一惊,快步走过去,看到顾筠正趴在洗手池前弓着背呕吐。她急忙上前帮他拍背,却被他挥了挥手示意不用。水龙头开着,“哗哗”的流水迅速冲走秽物。顾筠漱过口,直起身来,张阿姨递过毛巾给他,不敢看他发红的眼睛,赶紧出去给他倒水。可等她倒好水走过来时,顾筠已走到自己房门口。“少爷!”张阿姨忙叫住他。“哪里不舒服,叫谢医生来给您看看吧?”“不用。”顾筠哑着嗓子应了一声,走进房间,关上房门。张阿姨不放心,给谢医生打了电话询问,把情况一说,谢医生沉吟了下:“可以先观察下,如果没有别的症状,可能是情绪过于紧张或压抑引起的应激反应。”“啊?那吃点儿什么药呢?”“先观察吧,暂时不用吃药。”观察,观察……这些医生真是,就知道观察!和少爷一样,忍,忍,忍,就知道忍着、藏着……*顾筠失眠了大半夜。天快亮时,他迷迷糊糊睡着了,却做了个噩梦,梦见《幸存》世界的悬崖险境,常宁把他拉上地面,自己却一声不发往崖下跳去。“宁宁!”眼睁睁看着他身影像纸片一样往深渊中飘落,顾筠失声惊叫,随后满身冷汗惊醒。他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不过是梦。喘息未定,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是凌晨五点。他定了定神,拨出顾奕的电话。铃声响了近一分钟,电话才接通,电话那头顾奕强忍暴躁:“小叔?”“他还好吗?”“……好。”顾奕答得十分敷衍。“去看看。”顾奕没辙,艰难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推开常宁卧室门缝看了一眼,轻手轻脚走进去,把窗帘拉开一道缝隙,借着天光拍了张照发给顾筠。幽暗底色中,常宁脸半伏在藏青色缎面枕头和被子中间,睡得正香。顾筠手指落在他脸上,一遍遍不厌其烦抚摸着,心跳渐缓,恐惧渐消。“满意了吗?”顾奕的语音随着照片一道发过来。“七点钟之前拜托别吵我!”七点一到,顾奕的电话准时响起。他烦躁地抓了抓头,闭着眼接听:“又怎样?人还在睡,好得很!”“下楼来拿早餐。”“你拿上来!”“看手机。”顾筠挂断电话。顾奕莫名其妙,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看了眼手机,人立马精神了:他账户刚到账88888。他一骨碌从沙发上站起来,搓了把脸就往楼下冲——迟一秒,那都是对金钱的不尊重!到地下车库,从顾筠手里取过早餐,看着他晦暗的脸色,顾奕良心忽然有点儿痛:“小叔,你不上去吗?”看顾筠摇头,他更愧疚了,那八万八千八一下子把他的孝顺砸回来了:“那什么,小叔,其实宁哥昨晚就消气了,是我——不是,是他下不来台阶……就,那个,要不你上去说两句好话哄哄他?”顾筠动摇了下,还是忍住了。不告而入,岂不是又不尊重他。再说顾奕这话八成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哄他的。“记得盯着他吃药。”他把分装出来的一餐药片递给顾奕。“如果他坚持要去公司——”“就死活拦着?”“就让张叔送。”顾筠冷冷看了他一眼。“车我留在这里。”“那你呢?”“我另叫了公司的车。”他说着,催促顾奕上楼:“上去吧,粥可以提前盛出来晾晾,菜就放保温桶里。他要是吃不下也别勉强,袋子里有牛奶。”顾奕一一答应下来,返身上楼时,良心都快遭不住了。所以他走到一半又返回来:“小叔,宁哥真没生你气。”“知道了,上去吧。”嘴上说着知道,顾筠心里压根不信。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朝他发火,必定是气极了……顾奕上楼后,常宁还没醒。他先去洗漱,洗完刚把粥盛出来,常宁走出卧室。“你是闻着味儿醒的?”常宁没跟他斗嘴,坐在桌前,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发怔:“哪儿来的饭?”“小叔刚送来的。”顾奕一反常态,给他叔表功。“那小叔呢?!”“不知道,走了吧,他要去公司。唉你去哪儿啊?卧槽你小心——”看他慌慌张张跑出门,差点被自家门槛绊倒,顾奕也顾不上盛了一半的粥了,赶紧追上他。几分钟后,他又陪着一脸失落的常宁回来。“好啦,你先洗漱吃药。小叔同意你继续参加游戏了,等会儿我送你去公司,你想见他就动作快点儿。”常宁果然加快了动作。可一个小时后,真到了公司楼下,他又犹豫起来:“我见到小叔应该怎么说?”“随便说。”说啥他不得听着。常宁挠了挠头,神思不瞩地下了车。一路思索,一路为难,到了顾筠办公室前,才得知他在开会。林帆不敢慢待他,请他到休息室里坐下,又转身要去会议室通知顾筠,却被他拦住了。“我没事,等等就好。”这一等就等到八点五十分,不得不去游戏室准备进入游戏舱,常宁才起身。八点五十九,他躺在游戏舱内,接驳智脑前一秒,还在遗憾没和小叔道成歉,下一秒,就将顾筠搂在怀里,下坠——他们本来落在崖下凸起的一处平台上,可那平台地质结构松散,承受不住二人坠落的冲击力,又带着他们往更深处坠去。[卧槽!][宁宝危!!]开篇即死局,刚进直播间的观众立刻炸了。不过,屏幕中的常宁并未放弃,开始坠落的一瞬,他就眼尖看到一根粗粗的藤蔓,眼疾手快抓住它,竭力减缓他和顾筠的冲势。[卧槽好疼!]这藤蔓不知是何品种,也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结实是结实,可也粗糙得紧,还遍布毛刺,常宁的手掌很快被扎的体无完肤,血肉狼藉。观众注意到了,顾筠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努力调整姿势,想代替常宁抓住藤蔓——他也成功做到了,可常宁在他抓到下一秒就痛快松手,他反而觉得不对,向下看去,才发觉下方已是崖底——不!顾筠奋力挣扎,但论反应速度、论力气,他哪里是常宁对手。眨眼功夫,他们再次落地——依旧是他在上,常宁在下……即便在上,五脏六腑依然受到强烈冲击,顾筠嘴里涌上一股腥甜,控制不住张口吐出来。直播间的观众本来提着心,担心他伤势,却没想到他吐完血立即翻身坐起来,跪在常宁身边,伸手拍向他的脸:“宁宁?”常宁毫无反应。顾筠手抖了抖,摸向他颈侧脉搏,感受到他动脉微弱的跳动,才勉强冷静下来。他深吸了口气,打量了眼周围环境,见这里草木茂盛,且毫无被踩踏的痕迹,恐怕不仅人迹罕至,兽迹也罕至。顾筠稍稍放心,毫不犹豫,抬手咬破自己左手手腕,看到鲜血涌出,立即把手腕凑到常宁口边。温热的血很快把常宁嘴唇染红,可常宁依旧毫无反应。顾筠强忍心慌,掰开他下巴,让血得以流进他口腔。可常宁并不吞咽。顾筠无法再维持镇定,伸出右手把他的头托起来,试图让血向下流进他食道。右手掌心触感黏腻,他一开始没多想,只盯着他喉咙盼着他吞咽。间隔足足几秒,他才僵硬地把目光转向他的后脑和自己的手——黏稠的血已经凉了,但依旧红得刺目。天已经亮了。日出东方,阳光惠及万物,崖底也不例外,但顾筠遍体生寒。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1-24 17:25:07~2022-11-25 17:2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日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