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我少年的手骨节纤细, 指甲莹润,就连指尖都是粉粉的,青葱玉指本该用来形容少女, 但用来形容这双手, 却也十分适合。月色下, 傅岑嫌耳边的蚊子太吵, 抬手挥了挥,他略微翻了个身, 学徒吓了一跳,连忙往后一退躲了下。片刻后, 他又重新看了眼, 见傅岑还睡得好好的, 并没有醒来。学徒犹豫了很久, 到底是没忍心下手, 他将花盆放在二楼正对傅岑上方位置的木栏杆上, 并用一根木棍翘着底部, 花盆以倾斜的状态朝着傅岑,甚至可能一场稍大的风, 都能将它吹得砸落下去。学徒最终决定将选择权交给老天爷, 仿佛这样做心底就能好受些,就算最后花盆砸了下去,也好宽慰自己命中如此。弄完后,学徒下楼打扫房间, 每天他都得拖地擦洗物品, 才能回家, 久而久之就算向老叫他休息, 他也习惯了去做这些事。只希望做得多些, 向老能多传授他一些技巧。虽然从给舒记笙替笔后,他就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展示自己真正实力下的作品,但学徒总想着,说不定哪一天,他能重新站在阳光下,他想那一天到来的时候,用最好的状态去迎接。外面的蚊子实在太吵,虽然因为傅岑擦了花露水的缘故,没来蛰他,但一直在身边嗡嗡嗡的,傅岑没睡多久就又被吵醒,他趴在栏杆上不肯起,有气无力地抬手将蚊子挥散。突然感受到清清的微风吹在他身上,蚊子都被吹跑了,傅岑放下手,不知不觉又沉沉睡了过去。向文博点了圈蚊香出来,压低声音问沈梧风:“估计是画一天画累了,要不要今晚就在我这边睡?”“看傅岑的意思。”傅岑睡得很浅,他俩压低声音的对话到底还是弄醒了他,困倦得撩起眼皮看了眼,沈梧风垂目对上他的视线,目光很是柔和。原来吹在身上的微风,是沈梧风拿着蒲扇摇出来的。傅岑眼眶内映着沈梧风那张俊美得不似真人的脸,脑子慢半拍才接收到外界传递的信息。向文博正在问他:“今天要不就在这边睡?”傅岑摇摇头,他不想麻烦向文博大晚上还去张罗床铺,撑起精神道:“睡了一会儿好多了,等会还得回去。”锅里还热着晚饭,傅岑起身要去端出来,沈梧风按下他道:“我自己去,你接着睡会儿吧。”傅岑便犯个懒,又重新趴了回去。”沈梧风并非要来向老这边蹭饭,他只是很享受傅岑对他一些生活上的照顾,让沈梧风有种劳累一天后回家,还有傅岑在等他的感觉。站起身,去拿了块毯子搭在傅岑身上,傅岑突然拉住沈梧风的手,半晌后又默默松开,沈梧风停下来问道:“怎么了?”“我......”傅岑吞吞吐吐,他看向沈梧风的眼睛,片刻后又避开,“我不知道。”他就是觉得莫名心慌。可能是总决赛即将到来,又可能是沈梧风那颗至今还没分析出成分的药片。沈梧风坐下来,拉过傅岑的手捂在双手的手心里:“别怕,也无需紧张,比赛时我和沈思故都会在你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为你加油。”傅岑露出一个笑容。一阵晚风吹过,拂动傅岑柔软黑亮的头发,岁月都在他的笑容中停滞得安静无声,温柔又缱绻。沈梧风听到细微的吱呀声,蓦然抬头,一个陶瓷花盆重重砸落下来,几乎立刻间,沈梧风拉过傅岑护在怀里,猛地转身,下一秒花盆狠狠砸在他弓起的背脊,傅岑听到一声极轻的闷哼,仓促抬头,在夜色中去寻沈梧风的眉眼。陶瓷落在地上溅碎开,一地凌乱黑土,沈梧风将傅岑压得密不透风,连傅岑的一缕头发丝都没露出来。“你怎样了?”傅岑焦急地要坐起身,沈梧风却紧紧抱住傅岑,缓了好一会儿,才稍稍松了力道。当他看到花盆朝傅岑砸下去的那刻,几乎魂飞魄散,一瞬间脑子都是空白的,身体早于思想做出行动。看到傅岑完好无损,沈梧风满心庆幸,还好,还好......“沈梧风!”傅岑伸手去擦他额头疼出的汗,从小被练得很稳的手,此刻抖得厉害。“我没事。”沈梧风眼前已经有些涣散,他从散光的视线中去捕捉傅岑的神色,为傅岑担忧他的样子而开心,又舍不得见傅岑眼中溢出的泪光。后背的伤痛引发头痛症,此时沈梧风头颅内爆炸式的疼痛感,甚至盖过了后背的砸伤,耳中嗡嗡耳鸣,根本听不清傅岑在说什么。向文博和沈思故听到动静跑出来,向文博忙道:“我去打电话,得立刻送医院去。”沈思故拉住向文博:“师祖,父亲有自己的私人医院,我给秘书叔叔打电话过去。”关键时候,反倒是小崽崽控住全场,用儿童手表给蔡秘书打去电话,那端几乎立刻接通:“小少爷?”沈思故快速说明情况,蔡秘书神色一肃,立刻道:“我这就派救护车过来。”傅岑吓得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揭开沈梧风后背的衣服看伤口,青紫一大片,还渗出了血,他六神无主地问:“是不是应该先上点药止血?”向文博闻言,转身进屋拿药。路过才放好清扫工具匆匆出来的学徒,他看了学徒一眼,随后收回视线,进到里屋内。露台上,傅岑不敢轻易挪动沈梧风,想扶又不敢伸手碰他后背,沈梧风干脆就势趴在傅岑身上,将下颌抵在傅岑肩头,嘴角翘着笑。这笑被小崽崽看到,沈思故十分不明白,父亲受了这么重的伤,爸爸担心得要命,他怎么还在笑。大人的世界真复杂。送到医院经过检查,医生表示好在后背皮实骨头硬,没有伤到筋骨,皮外伤多养养不要沾水就好。但医生说完,却又道:“不过沈总他的颅内......”“打扰了。”经常跟傅岑会面的李医生突然推开门进来,打断主治医师的话道,“这边由我来负责接手,这是申请证明。”主治医师脸色怫然,看过流程书没问题,只好进行交接,这过程傅岑不便在内,便去外面等着。过了会儿,李医生出来,微笑着对傅岑道:“夫人先和小少爷先回去吧,沈总这边还得观察两天,才能出院。”傅岑抿了抿唇:“我想留下来陪他。”李医师依旧微笑:“医院这边有专业的医生和护士照看,况且沈总所在的病房不能进去探视,夫人呆在这里没有必要。”傅岑不明白,如果只是像主治医师所说,只是皮外伤,那为什么还要送进不能探视的病房里,他想问,但当看到李医生脸上挂着的微笑,知道自己问不出答案。“我、只想看他一眼,就回去,可以吗?”李医生犹豫了瞬,最后还是摇头:“这会儿挺晚了,蔡秘书会送你们回去,有任何消息我都会通知您,您不必担心。”果然,没一会儿办完手续的蔡秘书就上来,接傅岑和沈思故回私宅。傅岑看沈思故昏昏欲睡,想到小崽崽明天还要去上学,只能接受安排,直到坐上车,他也没能看到沈梧风。车内,沈思故靠着爸爸怀里睡着了,傅岑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拿出手机翻动通讯录,点开沈沈牌许愿树的对话框,打字道:[今天有人为我受伤了。][他一个小时就能创造成百上千万的价值,这次却要住院好几天,可我想看他在医院好些没,都做不到。][他今晚还没吃饭,不知道饿不饿。]思绪凌乱地发完消息,一向秒回的沈沈牌许愿树,这次却迟迟没有回复,傅岑看着安静的对话框,眼眶一瞬有些酸涩。老宅子,学徒清扫完地上的碎瓷和溅得一地的泥土,跟坐在外面抽老烟杆的向文博道:“向老,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向老定定看向学徒,那双眼不同以往得犀利,学徒心底漏跳一拍,听向文博问:“花盆为何会被放在楼上?”学徒垂下头:“我本想着放下面,小孩难免会忍不住去玩,就放楼上去了,是我放得急,没留意栏杆上有东西咯着。”“你觉得故故是这样的孩子吗?”学徒没作声了。向老熄了烟杆,摆手道:“你回去吧,仔细想想。”学徒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前忍不住提醒:“不知道还有没有碎瓷没清扫到,向老你留意点脚下。”看着学徒离开时瘦弱的背影,向文博紧紧皱起眉头。他是从儿童艺术展时留意到扈知秋,那年扈知秋才九岁,就已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不过在向文博眼里,他始终还差点火候,便一直只是关注着,没有进行接触。由于一直没有合格的老师指导,扈知秋的画只是浮于表面的好看,实则错漏满出。意外得知这小孩就住在跟自己一个街巷,向文博怜他家境不好,又有些天赋,只要好生雕琢未必不能成名,才收了他当学徒。但让向文博不解的是,扈知秋明明擅长国画,最开始经过向文博的指点后,他的国画水平更是突飞猛进,向文博认为等他成年后,拿下梵梦杯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扈知秋一夜间,却改画漆画。几乎是从头学起。向文博不是没有问过他,扈知秋却只是说突然喜欢上漆画,想学。但他在漆画上并没国画上那么高的造诣,不过这是年轻人自己的选择,向文博不好多置喙些什么。只是难免失望。关于今晚这件事,混迹美术界这么多年的向老,不可能认为真是巧合。巧合的是伤到的是沈梧风,而那里原本坐着休憩的,本是即将参加梵梦杯总决赛的傅岑。-这一晚傅岑睡得很不安心,中途醒了好几次,第二天顶着乌青的黑眼圈,送小崽崽到幼儿园门口。沈思故特别心疼傅岑,昨天爸爸差点被砸到,以为爸爸这会儿还在害怕,他将自己兜里揣的鸡蛋递给傅岑,傅岑问:“要帮你剥吗?”沈思故摇头:“窝听王姨嗦,用鸡蛋在眼睛周围滚滚,黑眼圈就抹油啦。”等他的小鸡长大,生更多鸡蛋,全拿来给爸爸敷眼睛。等等,那只小鸡是公鸡还是母鸡?傅岑笑了下,两三下剥了鸡蛋喂小崽崽嘴里,又拆了一盒牛奶插上吸管,递给他:“别操心这些啦,去上学吧。”沈思故一步三回头,走到校门被老师牵住手,仍忍不住朝傅岑喊道:“粑粑,泥不要偷偷哭鼻子哦。”校门口的家长们朝他看来,傅岑脸红了又红,挥手让沈思故快些进去。孟灏也送完孟明矾,晃到傅岑面前,瞧着他精神不济的样子,问道:“咋啦,你跟沈梧风吵架了?”之前都是沈梧风开车来送,今天突然消失,难免让孟灏以为他俩闹矛盾。傅岑摇了摇头,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下,傅岑立刻拿出来看了眼,随后对孟灏道:“我先走了。”孟灏点头,静静站在远处看着傅岑开车离开。他记得以前傅岑几乎不开铃声提示,是因为什么,让不喜欢被打扰,活在自己小世界里的小画家,打开了铃声提醒,并设置的最大音量。傅岑收到的是一个几十兆的文件包,标题是“关于含盐酸噻氯匹定主要成分及合成药物氯吡格雷等十几种药物解析”。这份文件来自慕堇仪,附带几行话:[解析那人说这些药物合成出的白色药片,一般用于治疗脑内血管相关疾病。][这药是专业机构根据病人具体情况做的,具体是针对哪种疾病不太清楚,但根据药物的复杂程度,服用这个药的人情况应该挺严重。]傅岑将车停在私人医院前,开始一页页翻看那份文件里的内容,里面几乎全都是一些专业术语,傅岑费了很大功夫,又是引擎搜索看不懂的词,又是去网上咨询,终于看懂了一些。这是进行过颅内研究后,导致血管呈现病状,近乎一种烟雾病的病症。有人对沈梧风进行过颅内研究,而且是在很小的时候,试图植入晶片进行数字化操控脑电波,但最终应该是失败了,可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傅岑光是一想到,就眼眶泛起红意。同时他联想到的,还有在原主父母遗物里发现的那些秘密文件,其中有一项就是“人体与机器融合研究”。虽然知道这些已经成为过去,而且从父母那些文件里看,父母接手这项研究的时间并不长,沈梧风并不是最近几年项目研究的对象。以此推断出的结果却更让人心寒。这个项目背后的金主是沈勋昌,是沈勋昌亲手将自己的后代,拿去做实验。傅岑走在医院的长廊里,李医生看到他跟他打招呼,傅岑都没察觉,最后走到沈梧风的病房前,在长椅上坐下。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为了总决赛做准备,应该去画画。可他近乎任性得,就想待在离沈梧风近些的地方。即便见不着面。病房里突然传出嘭地一声,紧接着响起鸣笛声,好些护士医生冲进去,又迅速把门关上,隐约可以听见里面吵吵闹闹的,傅岑愕然地站起身,看向那扇紧闭的门。片刻后,门被打开,沈梧风给病号服外披上西装大衣,手背还因快速拔针而飙着血,身后是一堆被擒拿术制伏得东倒西歪的白衣大褂。看到傅岑就站在门口时,沈梧风愣了下,微微侧过身,把身后的景象挡住。傅岑哑声问他:“不是在治疗吗,怎么出来了?”沈梧风将门关上,伸手揽过傅岑抱进怀里:“因为感应到你在想我,所以出来找你。”作者有话说:悬溺一响,叽哩哇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nnibalLecter 10瓶;koala·7 5瓶;郾涩 2瓶;啊,啊嗯哈,,,哈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