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逃避吧,让我懦弱吧。让我先离开吧。◎听见这话, 瞿耀祖诡异地笑了一下。陈濯心里重重一跳,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顾不上腿软踉跄和头晕眼花, 他声音撕扯到有些沙哑:“不行!夏子澈!!不行!!!”陈濯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可能是完整的句子, 也可能只是一些无意义的喊叫。他看见瞿耀祖抓住了夏子澈的领子, 看见他从后腰拔出了那把带着点锈迹的水果刀。陈濯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速度和力气,总之, 那几个瞬间,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行。夏子澈不能有事。绝对不能。他赶在瞿耀祖落刀前扑过去从后面制住了他,计划被变故打乱, 陈濯有些崩溃, 更多的是对危险与未知的心慌。“夏子澈你走开!这没你的事!!”过往的记忆与现实交织,陈濯再次回忆起了他看过无数遍的视频中出现的画面。只是这次, 他眼前被刀子刺穿心脏的不再是陈道远, 而是夏子澈。有那么一瞬间, 陈濯好像能感受到隔着回忆飞溅在自己灵魂上的血, 可他又无比清醒,他知道,只要他用点力、再用点力,只要他拖住瞿耀祖, 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可下一秒,瞿耀祖一肘击向陈濯侧腰, 腰侧传来剧痛, 陈濯力道松了一瞬, 立马被瞿耀祖抓住机会挣脱。但瞿耀祖并没有将刀尖对准夏子澈, 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狠狠在陈濯腿上踹了一脚:“他妈的,这动静真他妈耳熟,你再给老子吭个声。”陈濯被那一脚踹在了地上,他痛得倒吸着凉气,听见瞿耀祖这话,他却莫名笑了一下。他故意道:“怎么了,瞿先生,你听出来了?是,跟你打电话的人是我,坚持让瞿小宇住院的人也是我。我才是陈道远的儿子,我叫陈濯,有什么事你可以冲我来,别牵扯无关的人。”“他妈的,老子就听着是你。你们果然是一道的,老子的娃死了!老子他妈的要让你们这群黑心贪鬼一起陪葬!!”瞿耀祖表情狰狞,脸色涨红,像极了一只索命的恶鬼。听见这些话,陈濯再也忍不住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有些踉跄地一步步靠近瞿耀祖。他不怕了,真到了当面对质的这一刻,陈濯有很多话想告诉他,就像曾经那无数次,他做梦都想穿过屏幕拽着他的衣领质问他反驳他:“别在这假惺惺了瞿耀祖,是你,是你杀了你儿子。你是个烂透的儿子、烂透的丈夫、烂透的父亲,你才是你口中应该千刀万剐的人。瞿小宇本来不用死,他本来不用死!!是你!是你杀了他!”“你他妈给我闭嘴!!”瞿耀祖握紧手里的刀,发疯般扑向陈濯。陈濯没有躲。他没打算躲。他眼里映着刀尖反射出的光芒,他等待着折磨自己数年的梦魇就此洞穿他的胸膛,他的目光里只有那个打碎他一切的恶鬼。可下一秒,另一抹颜色闯进了他的视线。夏子澈握住了瞿耀祖的手腕,缓冲了他的动作、带偏了他的刀尖。他微微皱着眉,一手握着瞿耀祖,另一只手拽着陈濯的衣领,很大力地把人往自己身后带了一把。也是那一秒,办公室的门被踹开,穿着蓝色制服的人闯了进来。眼前是无数晃动的影子,从陈濯被夏子澈抓着衣领丢开到失去重心落地的一秒里,时间被拉得格外漫长。他看见被刚才的动静吸引来围在门口的人群,看见及时赶到的警察,看见表情僵硬的瞿耀祖。他还看见……他还看见,听见警察的声音后,夏子澈稍稍侧目瞥了一眼,然后,他轻轻松开了瞿耀祖的手腕。这个动作在混乱中并不明显,看起来就像是瞿耀祖的挣脱,可陈濯知道,那是夏子澈的主动放手。瞿耀祖反应很快,他看见警察,立马伸手扼住了夏子澈的脖子,将刀架在他脖颈。“别动!都别过来!再靠近一步我就宰了这小子!!”瞿耀祖警惕地看着面前的警察,他带着夏子澈一步步后退,最终退到了窗边的办公桌前。他手里有人质,警察不敢轻举妄动。场面一片混乱,他们只能想办法安抚交涉。围观人群在办公室门口拍照录像,女警过来扶起了摔在地上的陈濯。到这时候陈濯才发觉,他腰侧和大腿那么痛,痛到行走都困难,痛到呼吸都在颤。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被挟持的夏子澈,但夏子澈却似乎在刻意躲避他的视线,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陈濯是报警人,警察问了他一些相关情况,他也都如实答了,包括瞿耀祖的大致情况与作案动机。在他说这些的时候,休息室的陈道远也被接了出来。陈道远其实一早就醒了,只是休息室的门被反锁着,外面又太过混乱,无论是瞿耀祖还是陈濯夏子澈,都没有注意到门后另一个人。陈道远早在混乱时就把外面的动静听了个大概,此时,他看着陈濯身上的白大褂,只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办公室内,瞿耀祖根本不听警方交涉,他只一个劲扯着嗓子喊:“陈道远呢?!陈道远和他那个骗子儿子呢!让那两个人过来!!“他们联手杀了我儿子!我们瞿家就这唯一一条血脉,你们黑心医院害死我儿子还想骗我的钱!我健健康康的小孩就被你们治死了!收了钱还不干人事,非逼着人换心脏!杀千刀的,你们都该死!!”瞿耀祖只反反复复说着这些话,其他一概听不进去。不了解情况的人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这种情况下,陈道远只好托人找来瞿小宇的病例单,一张一张念给他听。“瞿先生,我们是正规医院,给出的每一种治疗方案都是在经过严格研判后取的最优解,心脏移植不是随便就能做,除非我们判断患者的病情已无法用其他手段治愈、并且患者预期寿命小于十二个月,我们才会建议进行心脏移植手术。“您家里的情况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手术费和住院费用没让您家里多出一分钱。心脏移植手术的成功率和存活率都很高,只要瞿小宇安心住院,他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就像其他孩子那样。“我听说您的孩子已经……对此我十分抱歉。如果您觉得是我们医院有问题、或者是我医术不精,您可以来跟我们交涉,有什么话都好说,不必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还请您……放了那个孩子。”后来,有很多人都在试图和瞿耀祖沟通。他们试图劝解这个疯子,他们跟他解释瞿小宇的病情、跟他解释这个手术的合理性及必要性、跟他解释募捐平台和医院对公账户绝对不存在欺诈,跟他解释瞿小宇的转院和出院会带来的后果。男人从狂躁愤怒到逐渐安静,但他还是一遍一遍念叨着“杀人医院”“我的孩子”……任何一个人来看,大概都会觉得这是一位被孩子的离去逼疯的父亲,可只有陈濯清楚,这人从未真正关心过瞿小宇,现在的茫然痛苦也并不是他心里突然复活的父爱,他只是无法接受,这件事的真凶是自己。他无法接受自己才是杀人凶手,无法接受害死瞿小宇的不是医院,而是他的无知自负和贪婪。可能是看他情绪稍微稳定了,负责交涉的警察试探道:“瞿耀祖,你现在放开人质,交出武器,配合调查,事情还有余地,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害了自己害了别人,你想想你还有一对年迈的父母,你想想……”“老子不听!你们都他妈是骗子!就是你们害了我的孩子,就是你们!!”不知警察哪句话戳到了他的痛点,瞿耀祖突然反应很大地嘶喊着,他勒紧了夏子澈的脖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陈道远和陈濯,甚至笑了出来:“妈的,我要杀了你们!只要老子还活着,就不会放过你们!你们杀了我的儿子,我也不让你们痛快,你等着,我手里这小子也是你家的吧,妈的,我先弄死他,再一个个捅死你们,我要找到你们家人,我要烧了你们房子,我要让你们都不好过!!!”“……”听见这话,陈濯一时没站稳,向后踉跄了半步。我要找到你们的家人……我要烧了你们的房子……瞿耀祖晃着手里的刀,他的动作和声音落在陈濯眼里耳里,都不大清晰了。“这起火灾……不排除人为纵火可能。”“事发时,您母亲人在卧室。”“初步判断火源在一楼厨房的位置,引燃……最后……”过了很多年,陈濯都没想明白,苏楠明明答应了他要好好生活,为什么转身就把自己葬在了火海里。陈濯不敢细想。他有时会怨恨苏楠就这样把他丢下,有时又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他觉得母亲不会就这样抛弃他。但是,但是……陈濯有些恍惚。也是那时,他听见周围掀起一片惊呼和尖叫。瞿耀祖好像举起了手里的刀,他疯疯癫癫的,夏子澈被他制着,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陈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后来,他听见很多乱糟糟的声音,好像有一道巨响,还有玻璃碎裂的声音。视线里爆出一大团猩红的血花,和记忆中看过无数次的颜色重叠。周围聒噪的声音有尖叫,有欢呼,有掌声。陈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觉得世界天旋地转,他看见了白花花的天花板。周边围过来很多人,他们在询问他的状况,陈濯听不清,陈濯谁都抓不住。他想问。他想问夏子澈,你为什么要放手,你为什么不躲。你有很多个瞬间能挣开能逃脱,我知道你能。可你为什么不那么做,为什么要乖乖待在他手上。他想问苏楠,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你要抛弃我吗,还是说,在他人点燃的火焰里,你也挣扎过,你也想过要逃出去活下来,因为你还有我。他想问陈道远,你会怪我吗。怪我一声不吭做了这么多事,怪我让大家陷入危险里。但我不想再失去一次了,这次,我至少想保护点什么、留住点什么。我知道留下来的人会很痛苦,没人比我更懂,可我真的,真的……让我逃避吧,让我懦弱吧。让我先离开吧。可是,他好像还是搞砸了。夏子澈,夏子澈……“我在呢!”在无助的深海里,陈濯好像听见了一声回应。模糊的视野里闯进来一个沾满血迹的人,有温热的手包裹住他冰凉的手指,碰上了那人还算干净的半边脸颊。也是热的。“陈濯。”“冷静。”“陈小满。”在闭眼前,陈濯听见有人这样叫他。求求你了,十八岁的夏子澈。如果你要走,也带我一起吧。“我不要。”那人的声音有些许哽咽。他说:“陈濯,你好好活着。”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10-13 14:47:43~2023-10-14 14:4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迟曜今天吃药没、池玥、辞衍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藤 20瓶;冯水瑶鹏笑 17瓶;番茄不烦 10瓶;江栀 7瓶;Wing 6瓶;白茶屿 4瓶;肆锦 2瓶;卿卿沐沐、平仄、木木意欣欣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