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夏柚抱着莫名有些自闭的小黑煤球, 一人一豹去了只有他们才能去的地下休眠室。休眠仓的面板还在闪动着象征数据平稳的光，透过仓盖往里面看，只能看到浓郁的白色雾气。只不过这一次, 夏柚选择点开休眠仓内部的监控摄像, 透过展开的光屏，时隔多日再度看到了陆应淮的面容。夏柚一直都知道休眠仓有探视功能，但却一直都不太愿意去看陆应淮无知无觉, 闭上眼睛躺在休眠仓里的样子。他见过休眠前朝他笑过，甚至握过他手指的殿下, 这就已经足够了。但是这一次, 夏柚托着手臂间沉甸甸的毛团子重量, 一人一豹一起看向光屏里的画面。陆应淮似有所觉地低头，就看到夏柚当着他的面将精神力触手探进了休眠仓里面。夏柚笑着用精神力触手戳了戳休眠仓内男人的手背，从他手指里翻出了那根离家出走，这会儿正团成一个球，贴在男人手心内侧越睡越瘦的的小触手。科技无法捕捉到精神体的存在, 但仓内原本休眠的人手指挪动的动作却很是明显。小黑煤球从夏柚手臂间跳出去, 稳稳坐在了休眠仓的透明仓盖上。恰好和之前夏柚放在休眠仓上的黑豹毛毡相对而坐，可爱极了。夏柚心神一动，拎着那条离家出走的小触手从休眠仓里出来，塞进了小黑煤球的怀里。陆应淮接了个猝不及防，瞪大眼睛用两只前爪牢牢护住怀里独立出来的小触手, 愕然看向夏柚。夏柚笑了下，受他控制的小触手回去休眠仓内，缠在了男人的手腕间, 就像殿下总喜欢用豹尾巴圈住他的手腕一样。大量的精神力开始朝着陆应淮的身体内涌入, 就算没有办法直接进入精神海, 夏柚温和又特殊的精神力总会让陆应淮的情况缓和不少。夏柚一颗又一颗地消耗着空间纽里的能量石，在没有了陆应淮和周叔刻意的控制后，这些天来夏柚一直在进行能量石的吞食和输出，能量石的吸收速度和吸收阈值明显有了不小的改变，显得十分游刃有余。那根被夏柚冷不丁叫醒提溜出来的小触手趴在小黑煤球的怀里，愣了好一阵，支棱起身体，试探性地贴了一下豹子脑袋，然后欢欢喜喜地开始蹭豹子毛。陆应淮的豹脸却是一脸的严肃，他用收起指甲的前爪夹着那根独立出来的小触手，递给夏柚，用眼神示意夏柚。很显然，陆应淮想要让夏柚收回这部分精神体。夏柚这才开口道：“之前我一直想着把它收回来，但是现在看来，我留一部分精神体在殿下身边也是好的。”陆应淮想打字劝说夏柚，却被手里瞬间拉长的小触手圈了两只前爪结结实实地绑住了。陆应淮：“？”小黑煤球用一种震惊且难以言喻地眼神看向夏柚。夏柚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道：“最近老跟着周叔学绑人，下意识就……”陆应淮动了动爪子，没挣脱开，一双深紫色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夏柚。夏柚眨眨眼：“殿下知道的，这根小触手不太听话的，也不怎么受我控制……嗯比较有个性。”离家出走的小触手干了坏事，和无辜的夏柚又有什么关系呢？前爪被绑着，小黑煤球的重心不稳，只能在休眠仓表面坐着，两只前爪被迫搭在身前，就这么看着夏柚一颗又一颗地吸收能量石，然后输送进他的身体里。陆应淮开始反思自己。让小柚去找周叔上课的这项建议，真的是正确的吗？夏柚虽然有时候做事会莽一些，但从来都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估摸着差不多快到临界点了，夏柚就停止了往陆应淮身体里输入精神力的动作，小黑煤球前爪上的小触手也松开扭住的身体，飞快窜进了休眠仓里。夏柚上前一步抱住炸毛的小黑豹，熟练地顺顺脊背毛，看着怀里的小黑豹生闷气的样子，忽然压低声音道：“殿下，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变成这样形态的？”不论是伴生兽还是精神体，变强的其中一个表现就是形态上的成熟化。一般而言，呈现出幼崽或是亚成年状态的精神体或伴生兽，主体要么是和之前辣条一样有发育不了的病症；要么就是主体本身还拥有很强的可塑性，精神力升阶的可能性很大，一如那条即将跟随夏柚一起去到交易场星球的未成年森蚺。但陆应淮显然并不属于两者中的任何一种。陆应淮抬头看了夏柚一眼，抬爪拉出光脑光屏，解释道：【在你出现之前，休眠中心曾经在研究另一种治疗方法，叫做精神力强制退化】【从前各方一致认为，精神力紊乱的根本在于精神力等级的提高，所以就有一部分教授提出如果精神力呈现出退化过程的话，会不会病情也会随之好转】夏柚看着，不由皱起眉头。这样的做法……虽然夏柚目前并没有找到确切、有利的证据，将精神力紊乱症患者精神海中的灰色物质，与丧尸病毒相关联。但在他看来，精神力强悍的人才有对抗病毒的能力——当然，在这个过程中，精神力本身也的确会被丧尸病毒更严重地吸附浸染，病情加重。可如果是在已经患病之后，降低原本的精神力等级，这几乎就是和两军对垒互不相让的时候，其中一方突然撤军是一样的道理。占尽优势的敌军不但不会跟着退让，反而会在没有压制之后疯狂进攻，直到赢得这场战争。但是试验本身就是大胆假设，然后试验论证的过程，在没有正确答案之前，任何的假设都不应该被直接否认。夏柚问：“有做临床试验吗？”【有】小黑豹爪停顿了一下，【当时有一位年迈的将军，他提出放弃进入蓝星保护区的资格，自愿成为试验体】“然后呢？”夏柚搭在小黑煤球脊背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紧张道。【这位老将军的精神体开始变得烦躁，嗜血，发疯一样撕咬一切，最后甚至开始攻击自己的主体】【在只有伴生兽独处的空间里，它开始撕咬自己身上的皮毛血肉，直到一点一点将自己撕咬至死】伴生兽反映了老将军精神海的状态，在伴生兽死亡后，老将军自然也……【之后，所有关于精神力退化的研究被强制暂停，再也不允许研究】但夏柚的视线却在光屏上的那几行字上久久停留。陆应淮察觉到夏柚情绪的异常，从夏柚的怀里跳出来，转身站在休眠仓表面，直起身子，伸爪搭在夏柚的脸颊边，担忧地看着他。夏柚死死咬着下唇，瞳孔震颤，过了好半晌，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道：“殿下，我如果想要提出一个研究方向，需要怎么做才能成立？”青年的嗓音低哑，却没有颤抖，只有坚定。“关于精神力紊乱症，也关于……曾经导致在蓝星出现过的，让人类险些灭亡的丧尸病毒。”“我没有办法提供研究报告，目前也没能找出很有说服力的关联。但是我认为，精神力紊乱症很有可能就是丧尸病毒的另一种寄生传播方式。”不复以往健硕强大的身躯，小小的一只黑豹显得有些娇小，他抬着头和夏柚坚定的眼神对视，用柔软的爪垫按了按夏柚的脸颊。【只要你是夏柚，就可以】夏柚一愣。“不需要什么研究资料或者、或者是更加成熟的逻辑链吗？”【小柚，帝国研究院每个季度报上来的研究项目数以万计，陛下又一直坚持所有的研究项目立项必须绕过主脑，人为审核】【但如果都需要一层一层严肃审批，耗费的时间就太多了，没有成果的项目就更难成立，但这些仅限于需要帝国拨款、派遣研究人员的项目】【所以有条件的项目负责人会选择找寻投资方，进行自费立项研究，得到一定的成果之后再报备帝国审核】【身为医疗师或治愈师的立项人会更容易被投资方看中】夏柚想起自己治愈师的身份，试探性地抬手指了指自己：“所以……我可以成为，立项人？”小黑煤球点了点黑色的豹子脑袋，然后用前爪指了下自己。【我，投资方】夏柚悟了：“然后让孟医官去做研究？”他顿了顿，有些紧张地舔舐着自己的下唇，开口：“我可以配合——唔？”陆应淮抬爪，用柔软的爪垫将夏柚自愿成为研究对象的话堵了回去。【孟文轩很了解相关手续，只需要给出研究方向，让他跟进就好，其他的先不用着急】孟文轩选择把自己绑在夏柚这条船上，就是因为看到了夏柚在精神力紊乱症上的特殊性，一旦夏柚给出研究方向，第一个不管不顾全身心栽进去的，一定是他。孟文轩这个人不求财，进入第一军团这么长时间，也无意什么军衔权势，他想要的，是在医学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他会比任何人都有热忱，也会比任何人都更有保密研究成果的手段和信心。陆应淮看着夏柚，明明是黑豹幼崽的身体，软乎乎的一小团，那双形状可爱的眼眸里却是温柔的包容与了然。夏柚将小黑煤球轻轻揽在怀里，手臂上抬，下巴抵在怀里毛茸茸的身躯上，呢喃道：“殿下早就看出来了吧……为什么不问我呢？”小黑煤球用脑袋贴了贴夏柚的脸颊，耳朵尖微微一动，挠过夏柚的鼻尖。【即使是伴侣，也没有权利要求或是探寻对方全部的秘密】【你有属于你自己完全私密的空间和思想】小黑煤球的尾巴抬起，尾巴尖尖蜷缩起来，刮了刮夏柚的鼻子，就像是在逗夏柚笑似的。夏柚也的确被挠痒了，小小打了个喷嚏，笑出声来。面前的光屏温柔而坚定地浮现出一行字：【当然，如果你需要我，我一直会在】夏柚的双臂收紧，许久，低声道：“嗯。”陆应淮眼中闪动着笑意，仗着自己退化之后的幼崽躯体，挪着身体将自己的脑袋搭在了夏柚的手腕上，耳边听着夏柚脉搏稳健跳动的声音。忽然，他听夏柚问：“可是殿下你还是没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精神力退化的试验不是已经全面叫停了吗？”有意转移话题，但却惨遭滑铁卢的某豹身体一僵。夏柚笑着捏捏小黑煤球的耳朵：“殿下？”陆应淮只好伸出毛爪，慢吞吞打字：【之前精神力退化试验是通过仪器干预降低精神海的活跃程度，减少精神力的输出，从而达到退化伴生兽发育状态，降低精神力等级的目的】【但我的精神海情况比较特殊】【前几天我频繁进入昏睡，是因为你的精神力开始进入我的精神海核心，当我的精神海出现有效治疗的趋势后，核心里被我压制的虫族女王精神力隐隐有挣扎反扑的迹象】【我的大量精神力转而用作维持精神海核心的平稳，所以才会没有多余的精神力来维持伴生兽的躯体】【孟文轩提出可以暂时退化我的伴生兽状态，减少精神力的消耗】其实陆应淮原本是不同意的，因为不论是幼崽还是亚成年状态，他的伴生兽都可以算是相当脆弱的存在。他向来不喜欢柔软脆弱的自己。但当夏柚提出因为他们的身份不方便，想要独自去往交易场星球时，陆应淮脑中却第一时间浮现出了这条治疗建议。美洲豹的幼崽与成年时的霸气侧漏截然不同，尤其陆应淮小时候还颇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个柔弱的黑猫团子。所以在他小时候，陆九竹才会那么喜欢用伴生兽叼着豹崽子到处溜达。没有人会将这样一个存在和帝国元帅联系在一起。变细了不少的豹子尾巴落下来，搭在夏柚的手臂间，小黑煤球在夏柚怀里仰着脑袋，微微一歪。【这次出门，恐怕要拜托小柚保护我了】听到一向占据强势主动地位的殿下这样说，夏柚喉结一动，突然就来了劲，浑身上下顿时充满了力量。举起毛茸茸的小黑豹，兴奋的小先生掷地有声道：“嗯！！我一定会保护好殿下的！”突然四脚腾空，在夏柚面前被拉长成一条的陆应淮：“？”只觉得肚皮毛一凉，前不久才被夏柚按着吸过的小黑煤球顿时警觉，一个翻身从夏柚的手里挣脱开来，警惕地看向满脸遗憾的夏柚。——啊，被殿下发现了。夏柚的眼神写满了无辜。小黑煤球绕开夏柚，跳下休眠仓，通过精神力认证打开休眠室的门，走了。夏柚失笑，转身最后看了眼光屏，抬手关闭控制面板，手指缓缓搭在仓盖边缘。休眠室内一片寂静，就连仪器运行的声音也微乎其微。夏柚轻浅而均匀的呼吸声落在室内，缓缓覆上金属质感的休眠仓表面。几分钟后，咔哒声响起，休眠仓的门开启又关闭，青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归于无声。休眠仓的仓盖上，之前摆放的小黑豹毛毡旁边，多出一个肥嘟嘟，表面还被细心戳了一个咸鱼图案的小触手毛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