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音位。夏柚再度默念了一遍, 忽然就明白了这个名字的来源。在蓝星的幸存者基地里，夏柚偶尔会听在他旁边房间的老人讲话，老人年轻时是名教授, 但现在却时而疯疯傻傻, 口中会念叨一些动物昆虫的事情。夏柚其实很害怕寂寞，但却在幸存者基地不得不提防一切，隔着一堵隔音不好的墙, 夏柚这才得以有真正活着的感觉。音位，就是蜘蛛的古称。只不过现在还知道这种古老传承知识的人, 已经很少了。陆应淮认出了音位坐着的宝石蜘蛛——那是曾经出自卓熙之手的一代生物机甲, 因为是一代, 问题较多，数量也很少，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音位跳下自己的机甲，抬手拍了拍巨大的宝石蜘蛛，然后抬步朝着夏柚和森时走过来。“阁下, 午安。”音位笑着朝夏柚伸出手。夏柚同样伸出手, 对半边身体都染了血污的音位没有露出半分异样的表情。“音位首领，午安。”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音位，那么这场内乱的获胜者显然只能是音位。夏柚没有过问有关交易场内乱的事，开门见山道：“不知道森丘首领现在是否方便？”最开始出门时候的新鲜和兴奋似乎有些过去了，明明殿下的伴生兽就陪在自己的身边, 但夏柚还是不可抑制地生出些想家的念头。蓝星的那座宅邸，或许对他而言早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殿下所在的地方，而是如同殿下当初所说的那样, 真正成了……他的家。音位的表情一顿, 掩盖住眼中的急迫, 干脆道：“阁下要的交易品还需要几天的时间，如果阁下不介意，我可以先行带阁下进入地下城。”音位当然希望夏柚可以提前医治森丘，毕竟森丘的状况实在是很不好，但是一旦进入地下城，夏柚的身边就不再有战舰亦或者督察队的保护。音位特意独自过来，也是想要降低自己的威胁感，想要尽可能说服夏柚独自进入地下城。经历过内乱的交易场人心浮动，如果这个时候有来自帝国的军队进入，只怕很难压得下纷乱。森时张了张口，有些犹豫。但夏柚却笑了下，语气淡淡：“可以。”音位和森时齐齐一愣。音位有种武器备好准备齐全，却面对一团棉花的无力感，虽说夏柚并不是她的敌人，但这种重要的存在却不受控制的感觉，还是让音位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但站在夏柚背后的森时已经在努力摇头，用眼神示意音位不要再多说。现在的森时比谁都清楚，夏柚看上去一副好骗的模样，但其实真的动起手来，根本就是一点余地都不留。森时到现在都没想明白那三十七个雇佣兵去了哪里，越想越觉得如芒在背。音位于是不再废话，侧过身抬手邀请道：“地下城的入口还有些距离，不如我用机甲带阁下一程？”夏柚正要开口，肩膀上蹲坐着的陆应淮却不着痕迹地用爪垫轻轻按了按夏柚的耳廓。夏柚一顿，会意道：“不必，音位首领领路便好。”音位提醒道：“阁下，地下城的入口设有障碍物，飞行器恐怕很难通过。”夏柚但笑不语。音位皱了下眉，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揪着森时上了自己的机甲。一般的机甲驾驶仓中只能容纳一个人，但音位的这架生物机甲却被后期改装过，驾驶仓明显拓宽了许多。森时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他见过嫂嫂用机甲载着自家哥哥的伴生兽到处跑，尤其是在哥哥精神力不稳的时候。音位抬手关闭仓门：“我先把你送过去，然后来接他。”森时点点头：“嗯嗯，我正好回去替我哥准备准备。”准备什么？音位狐疑地看了眼森时。森时嘿嘿笑了一声，完全不复之前的担忧，像是坚信只要夏柚出手，兄长的病情就一定有救了似的。被森时感染，音位沉重的心情也轻松了些，抬手用最快速度启动机甲，朝着地下城的方向飞掠而去。音位离开后，陆应淮伸爪，从夏柚的空间纽里扒拉出一个小东西。夏柚接到手里，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出门前糖糕匆匆塞进他手里的东西，糖糕那会儿着急去卫生间，后来夏柚一直在忙别的，也没有去问。现在看来，怪不得糖糕给了他东西却不急，原来是殿下知道。夏柚看着手里像是个按钮一样的金属块，手指捏了捏：“这是什么？”金属块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精致的形状，与其说是糖糕那个完美强迫症学霸的作品，倒不如说是临时拿出来的半成品。陆应淮没打字，而是跳进夏柚的怀里，伸爪捞着夏柚的手指按在金属块的表面，然后用尾巴扫了一下夏柚太阳穴的位置。夏柚眨了眨眼，下意识将精神力探入金属块内。下一秒，他手中的金属块光芒大盛，一只三人高的银灰色豹子凭空而出，金属质感的躯体重重落下，长如鞭的尾巴轰然打在地面上。看上去居然和音位方才坐着的蜘蛛机甲差不多大小，带着巨物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夏柚愣在原地，仰着头。生物机甲的驾驶仓检测到绑定主人，应声而开。小黑煤球跳出夏柚的怀抱，几个轻盈起落，跃进了机甲的驾驶仓，站在边缘，尾巴微微卷起，眼眸含笑地看向夏柚。夏柚回神，眼睛里顿时迸发出惊人的灼热。这是……直到坐进驾驶仓里，夏柚都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摸着控制台上明明背的滚瓜烂熟，却仍旧显露出些许陌生感的按钮，喉结滚动。明明只有这么短的时间，糖糕是怎么做到的？！陆应淮在驾驶台上找了个位置端坐下来，没有再挂在夏柚的身上。【这并不是真正的机甲】看着光屏上的字，夏柚激动的心情冷却了一瞬，但看着面前和机甲控制台如出一辙的按钮，夏柚的眼神有些疑惑。陆应淮解释道：【所有的生物机甲都是定制类机甲，与传统机甲不同的，生物机甲会最大程度契合驾驶者的精神力和操作习惯，然后设计出最适合驾驶者的外形】【在真正的机甲设计制作之前，卓熙需要你的机甲驾驶数据】【这个就是收集数据用的测试机甲】陆应淮顿了两秒，见夏柚的表情冷静下来，这才不急不缓地打字：【小柚可以随心所欲去用这架机甲做你任何想做的事】夏柚挑眉，眼神闪烁了一下。陆应淮忽然觉得有些不妙，尾巴毛一炸。下一秒，十几条精神力触手掠出，气势汹汹地贴在控制台的按钮表面，蓄势待发。精神力触手的主人则坐在驾驶位上，双臂将旁边表情空白的小黑煤球抱在了怀里。夏柚笑眯眯道：“殿下，我刚才看了一下，这是纯手动驾驶控制台，所以我只要按下按钮就可以操控了吧？”陆应淮：“……”小黑煤球坐在夏柚的腿上，眼神复杂，颇有些……一言难尽。理论上来讲，的确是可以。触手按的按钮那也是按下去的按钮。就是陆应淮当了这么些年的帝国元帅，也没见过这种双手离开控制台的操作模式。“让我看看……启动闸……唔，在这……”机甲核心被驱动，巨大的金属豹子眼睛亮起，尾巴在地面上重重一抽。陆应淮只觉得眼皮狂跳。“起飞是……啊不、等等，好像还有个什么参数设置……”金属豹子才往前走了一步，前爪就是一弯，半个身子栽了下去。驾驶仓前倾，坐在夏柚腿上的小黑煤球往前一滑，毛乎乎的脑袋咣当一下磕在了控制台上。被座椅吸附固定住的夏柚连忙将小黑煤球捞了回来，一边道歉，一边回忆本该背进脑袋里的操作知识，顺手揉着豹脑门。陆应淮刚坐稳，下一秒，整个机甲360°翻滚了一圈，驾驶仓里霎时间天旋地转。好在早有准备，小黑煤球一跃而起，在半空中灵活翻滚一圈，然后稳稳落在了驾驶台上。“怎么感觉和书本上教的不一样……背错了？不可能啊……”眼看着夏柚就要点开光脑现场看教学影响，陆应淮看不下去了，抬爪按上了透明的精神力小触手。黑色的豹爪按着小触手，小触手按着操作键，这架庞然大物终于被正确驱动，在一片荒芜的大地上尽情飞奔。夏柚看着尾巴垂在身后，尾巴尖尖卷出一个小圈，四只爪爪都在努力教导小触手的小黑煤球，唇角翘起。他当然不可能不会操控机甲。哪怕精神力所限，他没能真正驾驶过机甲，但夏柚的虚拟机甲课程早就满分通过，甚至能在程知年的全力进攻下支撑五分钟之久。从今天出门开始，夏柚就察觉到殿下有些沉闷，如非必要否则不打字，也不吭声，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好像在发呆。和之前静静观察保护他的感觉不一样，大概是夏柚的精神力每天都在温养陆应淮的精神海，他大概能感觉出一些属于陆应淮的情绪波动。夏柚第一次的，从陆应淮的身上，察觉到了类似低落和不甘的心情。——在看到他穿着那身制服之后。夏柚想了一上午，偶尔观察小黑煤球的眼神和表情，这才有了一种不太确认的猜测。殿下很有可能，是对自己伴生兽的身体亦或者是现在这样缩小的状态，产生了排斥。这件事经常会出现在意识在伴生兽体内的人身上，夏柚在孟文轩和休眠中心那都有听过案例，从前甚至有一个画家，因为接受不了自己无法执笔的伴生兽状态，抑郁之下选择了自我了断。也因此，休眠中心曾经提到过，夏柚唤醒这些伴生兽的意识，却无法短时间内帮助他们回到自己的身躯时，很有可能就会重演这样的情形。所以夏柚才会每天都检查一遍家里的毛茸茸，尤其是恢复了神智的辣条和糖糕。但是没想到，这样的情况却出现在了殿下的身上。夏柚伸出手，从小黑豹的脊背一路摸到了尾巴尖。小黑豹的尾巴不轻不重地打了夏柚的手腕一下，脑袋转过来，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不赞同。夏柚倾身，用脸颊用力蹭着小黑豹毛绒绒的身体，压低声音道：“我刚才就是一时间慌了……还好有殿下在，殿下果然最厉害了！”陆应淮的豹爪僵硬了一瞬。他并不蠢，相反，他拥有比常人更加敏锐的思维。他蓦然明白过来夏柚刚才异常的表现是因为什么，也从今天萦绕自己一整天的负面情绪中瞬间挣脱而出。小小的一团毛茸茸僵在控制台前，尾巴完全垂下来，尾巴尖尖搭在夏柚的腿面上。夏柚用精神力小触手蹭蹭豹耳朵。陆应淮的耳朵往后一撇，卷了一下，但没躲。于是又有更多的精神力触手探过来，贴着小黑煤球毛茸茸的身体撸撸毛。甚至有一根还绕着豹尾巴转了好几圈。陆应淮几乎是被精神力触手捆了个结结实实，他眼神无奈地看向夏柚，然后拖着一身的精神力触手，跳进了夏柚的怀里。眼睛里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清明。夏柚用双臂抱起小黑豹。陆应淮用豹耳朵回蹭了夏柚的脸颊。夏柚的眼中也倾泻出温柔的笑意。陆应淮抬起豹爪，温柔而坚定推开又来揉豹脑袋的精神力触手，指了指机甲控制台。夏柚没忍住笑了一声，将所有的精神力触手合并成最开始的十几条，悬在了机甲操作台的表面。十几秒后，这架银灰色的庞然大物再度迈开前肢，甩着尾巴控制平衡，朝着某个方向追踪而去。……音位将森时放在入口处，让出来迎接的人带森时进入，正准备回去接夏柚，就感觉到地面一阵震动。地下城入口的枪械感应到威胁靠近，齐齐褪去伪装直指陌生机甲出现的方向。直到看着银灰色的生物机甲在深蓝色的宝石蜘蛛旁边停下，夏柚从驾驶仓中稳稳跳下来，将机甲收进机甲纽里，音位的脸上都还迟迟保持着茫然又震撼的表情。不知道是在茫然从哪里冒出来一架来历不明的生物机甲，还是在震撼素来体质脆弱的治愈师居然会从机甲驾驶仓里出现。夏柚抬头看了眼周围齐齐对准他的枪口，挑眉：“音位首领？”音位抬手示意警戒解除，在带着夏柚进入时，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阁下的机甲……”夏柚侧首浅笑：“有什么问题吗？”音位：“……没什么。”当初救卓熙出去的人就是音位和森丘，因为当然知道卓熙伤得有多严重。音位当初救卓熙也有自己的私心，交好这样一个天才机甲设计师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即使双臂被废，但军部的医疗舱什么不能治疗？但是当音位查出注射进卓熙体内的药剂之后，就彻底歇了这个心思。被注射了虫族精神力混合药剂的人类，基本抗不了几年就会彻底陷入癫狂，就算苟活也不会有稳定的精神状态，更别提是设计机甲了。但是现在，夏柚的手里却出现了音位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机甲。虽然看上去很粗糙，但从刚才散发出的气势来看，那架豹子状态的生物机甲已经远超卓熙曾经卖出的那些试验品了。音位垂在身侧的手开始隐隐颤抖。走在她身后的这个人，治好了卓熙。所以……所以，他也一定有办法医治阿丘，对不对？已经用手段请了治愈师医疗师却都没用，如今只是抱着试一试心态的音位，第一次对结果生出了期待。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地下城入口后，一道小身影从水潭游出来，它盯着看了一会儿刚才两架生物机甲停留的痕迹，半晌后，抖了抖身上的水渍，也朝着地下城走了进去。脚步慢吞吞。*地下城森时带着音位给的授权一路闯进森丘所在的房间，气喘吁吁地打开程序最繁琐的隔离室大门，扶着门框看向隔离室里听到动静抬起身体的白色森蚺。难得保持理智的森丘惊讶地看着许久不见的弟弟，正准备四下找找不知道被自己发狂时候甩去哪里的光脑，就见门口的弟弟平复了气息之后直直朝着他扑了过来。然后就被毛绒绒的触感糊了一脸。森丘的盘在一起身体陡然一僵，红宝石般的眼睛愣愣看着弟弟：“？”森时一边给自家哥哥套毛围脖，一边快速解释。“长话短说，哥，等下有个特别厉害的治愈师要来，他真的很厉害的，你的病情一定能好转！”“现在就是有一点光溜溜的小问题，不过你弟弟我有办法的！”森时一连给自家兄长的伴生兽套了十几件毛围脖，手伸进去空间纽却摸了个空，表情顿时变得懊恼起来。“哥你怎么长这么大这么长啊！我带的围脖都不太够……”没有哪条蛇会喜欢被毛茸茸的东西裹住的。森丘本能地开始挣扎，想从这些毛围脖里蹭出来。森时看着看着，眼睛一亮。直接上手把毛围脖撑大，将自家哥哥的身体卷起来就往围脖里面塞。还好他当时考虑到伴生兽还能长，特意让卖东西的阿姨把围脖织大了不少，不然都塞不进去。森丘被自家弟弟用毛围脖绑了个结实，连条蛇尾巴都没留在外面，只有脑袋部分的白色鳞片幸免于难。这会看上去分外无语，趴在地上蔫蔫的。森时围着自家哥哥转了一圈，总觉得不太够，想起情报说的，夏柚阁下治疗时候要握着毛茸茸的手，偶尔还会摸摸毛茸茸的脑袋，顿时表情严肃地从空间纽里拿出了两样东西。十几分钟后，森时看着面前毛绒绒的杰作，满意地拍拍手。很好，完美！夏柚阁下一定会喜欢的！